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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資治通鑒》原文

    時間:2024-06-07 20:41:08 玉華 資治通鑒 我要投稿

    《資治通鑒》原文

      《資治通鑒》(常簡作《通鑒》),是由北宋史學家司馬光主編的一部多卷本編年體史書,共294卷,歷時十九年完成。下面是小編為大家收集的《資治通鑒》原文,歡迎閱讀,希望大家能夠喜歡。

      周紀·周紀一

      周紀一(起著雍攝提格,盡玄黓困敦,凡三十五年)

      威烈王

      二十三年(戊寅,公元前403年)初命晉大夫魏斯、趙籍、韓虔為諸侯。

      臣光曰:臣聞天子之職莫大于禮,禮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何謂禮?紀綱是也;何謂分?君臣是也;何謂名?公、侯、卿、大夫是也。夫以四海之廣,兆民之眾,受制于一人,雖有絕倫之力,高世之智,莫敢不奔走而服役者,豈非以禮為之綱紀哉!是故天子統(tǒng)三公,三公率諸侯,諸侯制卿大夫,卿大夫治士庶人。貴以臨賤,賤以承貴。上之使下,猶心腹之運手足,根本之制支葉;下之事上,猶手足之衛(wèi)心腹,支葉之庇本根。然后能上下相保而國家治安。故曰:天子之職莫大于禮也。

      文王序《易》,以乾坤為首。孔子系之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言君臣之位,猶天地之不可易也!洞呵铩芬种T侯,尊周室,王人雖微,序于諸侯之上,以是見圣人于君臣之際,未嘗不惓惓也。非有桀、紂之暴,湯、武之仁,人歸之,天命之,君臣之分,當守節(jié)伏死而已矣。是故以微子而代紂,則成湯配天矣;以季札而君吳,則太伯血食矣。然二子寧亡國而不為者,誠以禮之大節(jié)不可亂也。故曰:禮莫大于分也。

      夫禮,辨貴賤,序親疏,裁群物,制庶事。非名不著,非器不形。名以命之,器以別之,然后上下粲然有倫,此禮之大經(jīng)也。名器既亡,則禮安得獨在哉?昔仲叔于奚有功于衛(wèi),辭邑而請繁纓,孔子以為不如多與之邑。惟名與器,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政亡,則國家從之。衛(wèi)君待孔子而為政,孔子欲先正名,以為名不正則民無所措手足。夫繁纓,小物也,而孔子惜之;正名,細務也,而孔子先之。誠以名器既亂,則上下無以相保故也。夫事未有不生于微而成于著。圣人之慮遠,故能謹其微而治之;眾人之識近,故必待其著而后救之。治其微,則用力寡而功多;救其著,則竭力而不能及也!兑住吩唬骸奥乃,堅冰至”,《書》曰:“一日二日萬幾”,謂此類也。故曰:分莫大于名也。

      嗚呼!幽、厲失德,周道日衰,綱紀散壞,下陵上替,諸侯專征,大夫擅政。禮之大體,什喪七八矣。然文、武之祀猶綿綿相屬者,蓋以周之子孫尚能守其名分故也。何以言之?昔晉文公有大功于王室,請隧于襄王,襄王不許,曰:“王章也。未有代德而有二王,亦叔父之所惡也。不然,叔父有地而隧,又何請焉!”文公于是乎懼而不敢違。是故以周之地則不大于曹、滕,以周之民則不眾于邾、莒,然歷數(shù)百年,宗主天下,雖以晉、楚、齊、秦之強,不敢加者,何哉?徒以名分尚存故也。至于季氏之于魯,田常之于齊,白公之于楚,智伯之于晉,其勢皆足以逐君而自為,然而卒不敢者,豈其力不足而心不忍哉?乃畏奸名犯分而天下共誅之也。今晉大夫暴蔑其君,剖分晉國,天子既不能討,又寵秩之,使列于諸侯,是區(qū)區(qū)之名分復不能守而并棄之也。先王之禮于斯盡矣。或者以為當是之時,周室微弱,三晉強盛,雖欲勿許,其可得乎?是大不然。夫三晉雖強,茍不顧天下之誅而犯義侵禮,則不請于天子而自立矣。不請于天子而自立,則為悖逆之臣。天下茍有桓、文之君,必奉禮義而征之。今請于天子而天子許之,是受天子之命而為諸侯也,誰得而討之!故三晉之列于諸侯,非三晉之壞禮,乃天子自壞之也。

      嗚呼!君臣之禮既壞矣,則天下以智力相雄長,遂使圣賢之后為諸侯者,社稷無不泯絕,生民之類糜滅幾盡,豈不哀哉!

      初,智宣子將以瑤為后。智果曰:“不如宵也,幹t于人者五,其不逮者一也。美鬢長大則賢,射御足力則賢,伎藝畢給則賢,巧文辯慧則賢,強毅果敢則賢,如是而甚不仁。夫以其五賢陵人,而以不仁行之,其誰能待之?若果立瑤也,智宗必滅。”弗聽,智果別族于太史為輔氏。趙簡子之子,長曰伯魯,幼曰無恤。將置后,不知所立。乃書訓戒之辭于二簡,以授二子曰:“謹識之。”三年而問之,伯魯不能舉其辭,求其簡,已失之矣。問無恤,誦其辭甚習,求其簡,出諸袖中而奏之。于是簡子以無恤為賢,立以為后。簡子使尹鐸為晉陽。請曰:“以為繭絲乎?抑為保障乎?”簡子曰:“保障哉!”尹鐸損其戶數(shù)。簡子謂無恤曰:“晉國有難,而無以尹鐸為少,無以晉陽為遠,必以為歸!奔爸切幼,智襄子為政,與韓康子、魏桓子宴于藍臺。智伯戲康子而侮段規(guī),智國聞之,諫曰:“主不備難,難必至矣!”智伯曰:“難將由我。我不為難,誰敢興之?”對曰:“不然。《夏書》有之曰:‘一人三失,怨豈在明,不見是圖。’夫君子能勤小物,故無大患。今主一宴而恥人之君相,又弗備,曰不敢興難,無乃不可乎!蜹、蟻、蜂、蠆,皆能害人,況君相乎!”弗聽。

      智伯請地于韓康子,康子欲弗與。段規(guī)曰:“智伯好利而愎,不與,將伐我;不如與之。彼狃于得地,必請于他人;他人不與,必向之以兵。然則我得免于患而待事之變矣!笨底釉唬骸吧啤!笔故拐咧氯f家之邑于智伯,智伯悅。又求地于魏桓子,桓子欲弗與。任章曰:“何故弗與?”桓子曰:“無故索地,故弗與。”任章曰:“無故索地,諸大夫必懼;吾與之地,智伯必驕。彼驕而輕敵,此懼而相親。以相親之兵待輕敵之人,智氏之命必不長矣。《周書》曰:‘將欲敗之,必姑輔之;將欲取之,必姑與之。’主不如與之以驕智伯,然后可以擇交而圖智氏矣。奈何獨以吾為智氏質(zhì)乎!“桓子曰:“善!睆团c之萬家之邑一。智伯又求蔡、皋狼之地于趙襄子,襄子弗與。智伯怒,帥韓、魏之甲以攻趙氏。襄子將出,曰:“吾何走乎?”從者曰:“長子近,且城厚完!毕遄釉唬骸懊窳T力以完之,又斃死以守之,其誰與我!”從者曰:“邯鄲之倉庫實!毕遄釉唬骸翱C裰酀梢詫嵵,又因而殺之,其誰與我!其晉陽乎,先主之所屬也,尹鐸之所寬也,民必和矣!蹦俗邥x陽。

      三家以國人圍而灌之,城不浸者三版。沉灶產(chǎn)蛙,民無叛意。智伯行水,魏桓子御,韓康子驂乘。智伯曰:“吾乃今知水可以亡人國也!被缸又饪底,康子履桓子之跗,以汾水可以灌安邑,絳水可以灌平陽也。絺疵謂智伯曰:“韓、魏必反矣!敝遣唬骸白雍我灾?”絺疵曰:“以人事知之。夫從韓、魏之兵以攻趙,趙亡,難必及韓、魏矣。今約勝趙而三分其地,城不沒者三版,人馬相食,城降有日,而二子無喜志,有憂色,是非反而何?”明日,智伯以絺疵之言告二子,二子曰:“此夫讒臣欲為趙氏游說,使主疑于二家而懈于攻趙氏也。不然,夫二家豈不利朝夕分趙氏之田,而欲為危難不可成之事乎?”二子出,絺疵入曰:“主何以臣之言告二子也?”智伯曰:“子何以知之?”對曰:“臣見其視臣端而趨疾,知臣得其情故也!敝遣汇=偞谜埵褂邶R。

      趙襄子使張孟談潛出見二子,曰:“臣聞唇亡則齒寒。今智伯帥韓、魏而攻趙,趙亡則韓、魏為之次矣。”二子曰:“我心知其然也,恐事未遂而謀泄,則禍立至矣”。張孟談曰:“謀出二主之口,入臣之耳,何傷也?”二子乃潛與張孟談約,為之期日而遣之。襄子夜使人殺守堤之吏,而決水灌智伯軍。智伯軍救水而亂,韓、魏翼而擊之,襄子將卒犯其前,大敗智伯之眾。遂殺智伯,盡滅智氏之族。唯輔果在。

      臣光曰:智伯之亡也,才勝德也。夫才與德異,而世俗莫之能辨,通謂之賢,此其所以失人也。夫聰察強毅之謂才,正直中和之謂德。才者,德之資也;德者,才之帥也。云夢之竹,天下之勁也,然而不矯揉,不羽括,則不能以入堅;棠溪之金,天下之利也,然而不熔范,不砥礪,則不能以擊強。是故才德全盡謂之圣人,才德兼亡謂之愚人,德勝才謂之君子,才勝德謂之小人。凡取人之術(shù),茍不得圣人、君子而與之,與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何則?君子挾才以為善,小人挾才以為惡。挾才以為善者,善無不至矣;挾才以為惡者,惡亦無不至矣。愚者雖欲為不善,智不能周,力不能勝,譬之乳狗搏人,人得而制之。小人智足以遂其奸,勇足以決其暴,是虎而翼者也,其為害豈不多哉!夫德者人之所嚴,而才者人之所愛。愛者易親,嚴者易疏,是以察者多蔽于才而遺于德。自古昔以來,國之亂臣,家之敗子,才有馀而德不足,以至于顛覆者多矣,豈特智伯哉!故為國為家者,茍能審于才德之分而知所先后,又何失人之足患哉!

      三家分智氏之田。趙襄子漆智伯之頭,以為飲器。智伯之臣豫讓欲為之報仇,乃詐為刑人,挾匕首,入襄子宮中涂廁。襄子如廁心動,索之,獲豫讓。左右欲殺之,襄子曰:“智伯死無后,而此人欲為報仇,真義士也!吾謹避之耳!蹦松嶂。豫讓又漆身為癩,吞炭為啞,行乞于市,其妻不識也。行見其友,其友識之,為之泣曰:“以子之才,臣事趙孟,必得近幸。子乃為所欲為,顧不易邪?何乃自苦如此!求以報仇,不亦難乎?”豫讓曰:“既已委質(zhì)為臣,而又求殺之,是二心也。凡吾所為者,極難耳。然所以為此者,將以愧天下后世之為人臣懷二心者也!毕遄映,豫讓伏于橋下。襄子至橋,馬驚,索之,得豫讓,遂殺之。襄子為伯魯之不立也,有子五人,不肯置后。封伯魯之子于代,曰代成君,早卒,立其子浣為趙氏后。襄子卒,弟桓子逐浣而自立,一年卒。趙氏之人曰:“桓子立,非襄主意!蹦斯矚⑵渥樱瑥陀蕉⒅,是為獻子。獻子生籍,是為烈侯。魏斯者,魏桓子之孫也,是為文侯。韓康子生武子,武子生虔,是為景侯。

      魏文侯以卜子夏、田子方為師,每過段干木之廬必式。四方賢士多歸之。文侯與群臣飲酒,樂,而天雨,命駕將適野。左右曰:“今日飲酒樂,天又雨,君將安之?”文侯曰:“吾與虞人期獵,雖樂,豈可無一會期哉!”乃往,身自罷之。韓借師于魏以伐趙。文侯曰:“寡人與趙,兄弟也,不敢聞命。”趙借師于魏以伐韓,文侯應之亦然。二國皆怒而去。已而知文侯以講于己也,皆朝于魏。魏由是始大于三晉,諸侯莫能與之爭。使樂羊伐中山,克之,以封其子擊。文侯問于群臣曰:“我何如主?”皆曰:“仁君!比巫唬骸熬弥猩剑灰苑饩芏苑饩,何謂仁君?”文侯怒,任座趨出。次問翟璜,對曰:“仁君也!蔽暮钤唬骸昂我灾?”對曰:“臣聞君仁則臣直。向者任座之言直,臣是以知之!蔽暮類,使翟璜召任座而反之,親下堂迎之,以為上客。文侯與田子方飲,文侯曰:“鐘聲不比乎?左高。”田子方笑。文侯曰:“何笑?”子方曰:“臣聞之,君明樂官,不明樂音。今君審于音,臣恐其聾于官也!蔽暮钤唬骸吧!弊訐舫,遭田子方于道,下車伏謁。子方不為禮。子擊怒,謂子方曰:“富貴者驕人乎?貧賤者驕人乎?”子方曰:“亦貧賤者驕人耳,富貴者安敢驕人?國君而驕人則失其國,大夫而驕人則失其家。失其國者未聞有以國待之者也,失其家者未聞有以家待之者也。夫士貧賤者,言不用,行不合,則納履而去耳,安往而不得貧賤哉!”子擊乃謝之。文侯謂李克曰:“先生嘗有言曰:‘家貧思良妻,國亂思良相!袼梅浅蓜t璜,二子何如?”對曰:“卑不謀尊,疏不謀戚。臣在闕門之外,不敢當命!蔽暮钤唬骸跋壬R事勿讓!笨嗽唬骸熬ゲ旃室病>右暺渌H,富視其所與,達視其所舉,窮視其所不為,貧視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何待克哉!”文侯曰:“先生就舍,吾之相定矣!崩羁顺,見翟璜。翟璜曰:“今者聞君召先生而卜相,果誰為之?”克曰:“魏成。”翟璜忿然作色曰:“西河守吳起,臣所進也;君內(nèi)以鄴為憂,臣進西門豹;君欲伐中山,臣進樂羊;中山已拔,無使守之,臣進先生;君之子無傅,臣進屈侯鮒。以耳目之所睹記,臣何負于魏成?”李克曰:“子之言克于子之君者,豈將比周以求大官哉?君問相于克,克之對如是。所以知君之必相魏成者,魏成食祿千鐘,什九在外,什一在內(nèi),是以東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此三人者,君皆師之;子所進五人者,君皆臣之。子惡得與魏成比也!”翟璜逡巡再拜曰:“璜,鄙人也,失對,愿卒為弟子!

      吳起者,衛(wèi)人,仕于魯。齊人伐魯,魯人欲以為將,起取齊女為妻,魯人疑之,起殺妻以求將,大破齊師;蜃P之魯侯曰:“起始事曾參,母死不奔喪,曾參絕之。今又殺妻以求為君將。起,殘忍薄行人也。且以魯國區(qū)區(qū)而有勝敵之名,則諸侯圖魯矣!逼鹂值米铩B勎何暮钯t,乃往歸之。文侯問諸李克,李克曰:“起貪而好色,然用兵,司馬穰苴弗能過也!庇谑俏暮钜詾閷ⅲ瑩羟,拔五城。起之為將,與士卒最下者同衣食,臥不設席,行不騎乘,親裹贏糧,與士卒分勞苦。卒有病疽者,起為吮之。卒母聞而哭之。人曰:“子,卒也,而將軍自吮其疽,何哭為?”母曰:“非然也。往年吳公吮其父,其父戰(zhàn)不旋踵,遂死于敵。吳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

      燕湣公薨,子僖公立。

      二十四年己卯,公元前四零二年

      王崩,子安王驕立。

      盜殺楚聲王,國人立其子悼王。

      安王

      △元年庚辰,公元前四零一年

      秦伐魏,至陽狐。

      二年辛巳,公元前四零零年

      魏、韓、趙伐楚,至桑丘。

      鄭圍韓陽翟。

      韓景侯薨,子烈侯取立。

      趙烈侯薨,國人立其弟武侯。

      秦簡公薨,子惠公立。

      三年壬午,公元前三九九年

      王子定奔晉。

      虢山崩,壅河。

      四年癸未,公元前三九八年

      楚圍鄭。鄭人殺其相駟子陽。

      五年甲申,公元前三九七年

      日有食之。

      三月,盜殺韓相俠累。俠累與濮陽嚴仲子有惡。仲子聞軹人聶政之勇,以黃金百鎰為政母壽,欲因以報仇。政不受,曰:“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許人也!”及母卒,仲子乃使政刺俠累。俠累方坐府上,兵衛(wèi)甚眾,聶政直入上階,刺殺俠累,因自皮面抉眼,自屠出腸。韓人暴其尸于市,購問,莫能識。其姊嫈聞而往哭之,曰:“是軹深井里聶政也。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絕從。妾奈何畏歿身之誅,終滅賢弟之名!”遂死于政尸之旁。

      六年乙酉,公元前三九六年

      鄭駟子陽之黨弒繻公,而立其弟乙,是為康公。

      宋悼公薨,子休公田立。

      八年丁亥,公元前三九四年

      齊伐魯,取最。韓救魯。

      鄭負黍叛,復歸韓。

      九年戊子,公元前三九三年

      魏伐鄭。

      晉烈公薨,子孝公傾立。

      十一年庚寅,公元前三九一年

      秦伐韓宜陽,取六邑。

      初,田常生襄子盤,盤生莊子白,白生太公和。是歲,齊田和遷齊康公于海上,使食一城,以奉其先祀。

      十二年辛卯,公元前三九零年

      秦、晉戰(zhàn)于武城。

      齊伐魏,取襄陽。

      魯敗齊師于平陸。

      十三年壬辰,公元前389年

      秦侵晉。

      齊田和會魏文侯、楚人、衛(wèi)人于濁澤,求為諸侯。魏文侯為之請于王及諸侯,王許之。

      十五年甲午,公元前三八七年

      秦伐蜀,取南鄭。

      魏文侯薨,太子擊立,是為武侯。

      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顧謂吳起曰:“美哉山河之固,此魏國之寶也!”對曰:“在德不在險。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德義不修,禹滅之;夏桀之居,左河濟,右泰華,伊闕在其南,羊腸在其北,修政不仁,湯放之;商紂之國,左孟門,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大河經(jīng)其南,修政不德,武王殺之。由此觀之,在德不在險。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皆敵國也!蔽浜钤唬骸吧啤!拔褐孟啵嗵镂。吳起不悅,謂田文曰:“請與子論功,可乎?”田文曰:“可!逼鹪唬骸皩⑷姡故孔錁匪,敵國不敢謀,子孰與起?”文曰:“不如子!逼鹪唬骸爸伟俟,親萬民,實府庫,子孰與起?”文曰:“不如子!逼鹪唬骸笆匚骱佣乇桓覗|鄉(xiāng),韓、趙賓從,子孰與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此三者子皆出吾下,而位加吾上,何也?”文曰:“主少國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時,屬之子乎,屬之我乎?”起默然良久,曰:“屬之子矣!本弥,魏相公叔尚魏公主而害吳起。公叔之仆曰:“起易去也。起為人剛勁自喜,子先言于君曰:吳起,賢人也,而君之國小,臣恐起之無留心也,君盍試延以女?起無留心,則必辭矣。子因與起歸而使公主辱子,起見公主之賤子也,必辭,則子之計中矣!惫鍙闹,吳起果辭公主。魏武侯疑之而未信,起懼誅,遂奔楚。楚悼王素聞其賢,至則任之為相。起明法審令,捐不急之官,廢公族疏遠者,以撫養(yǎng)戰(zhàn)斗之士,要在強兵,破游說之言從橫者。于是南平百越,北卻三晉,西伐秦,諸侯皆患楚之強,而楚之貴戚大臣多怨吳起者。

      秦惠公薨,子出公立。

      趙武侯薨,國人復立烈侯之太子章,是為敬侯。

      韓烈侯薨,子文侯立。

      十六年乙未,公元前三八六年

      初命齊大夫田和為諸侯。

      趙公子朝作亂,出奔魏,與魏襲邯鄲,不克。

      十七年丙申,公元前三八五年

      秦庶長改逆獻公于河西而立之;殺出子及其母,沉之淵旁。

      齊伐魯。

      韓伐鄭,取陽城;伐宋,執(zhí)宋公。

      齊太公薨,子桓公午立。

      十九年戊戌,公元前三八三年

      魏敗趙師于兔臺。

      二十年己亥,公元前三八二年

      日有食之,既。

      二十一年庚子,公元前三八一年

      楚悼王薨,貴戚大臣作亂,攻吳起,起走之王尸而伏之。擊起之徒因射刺起,并中王尸。既葬,肅王即位。使令尹盡誅為亂者,坐起夷宗者七十馀家。

      二十二年辛丑,公元前三八零年

      齊伐燕,取桑丘。魏、韓、趙伐齊,至桑丘。

      二十三年壬寅,公元前三七九年

      趙襲衛(wèi),不克。

      齊康公薨,無子,田氏遂并齊而有之。

      是歲,齊桓公亦薨,子威王因齊立。

      二十四年癸卯,公元前三七八年

      狄敗魏師于澮。

      魏、韓、趙伐齊,至靈丘。

      晉孝公薨,子靖公俱酒立。

      二十五年甲辰,公元前三七七年

      蜀伐楚,取茲方。

      子思言茍變于衛(wèi)侯曰:“其材可將五百乘!惫唬骸拔嶂淇蓪。然變也嘗為吏,賦于民而食人二雞子,故弗用也!弊铀荚唬骸胺蚴ト酥偃,猶匠之用木也,取其所長,棄其所短。故杞梓連抱而有數(shù)尺之朽,良工不棄。今君處戰(zhàn)國之世,選爪牙之士,而以二卵棄干城之將,此不可使聞于鄰國也!惫侔菰唬骸爸斒芙桃。“衛(wèi)侯言計非是,而群臣和者如出一口。子思曰:“以吾觀衛(wèi),所謂‘君不君,臣不臣’者也。”公丘懿子曰:“何乃若是?”子思曰:“人主自臧,則眾謀不進。事是而臧之,猶卻眾謀,況和非以長惡乎!夫不察事之是非而悅?cè)速澕,闇莫甚焉;不度理之所在而阿諛求容,諂莫甚焉。君闇臣諂,以居百姓之上,民不與也。若此不已,國無類矣!”子思言于衛(wèi)侯曰:“君之國事將日非矣!”公曰:“何故?”對曰:“有由然焉。君出言自以為是,而卿大夫莫敢矯其非;卿大夫出言亦自以為是,而士庶人莫敢矯其非。君臣既自賢矣,而群下同聲賢之,賢之則順而有福,矯之則逆而有禍,如此則善安從生!《詩》曰:‘具曰予圣,誰知烏之雌雄?’抑亦似君之君臣乎?”

      魯穆公薨,子共公奮立。

      韓文侯薨,子哀侯立。

      二十六年乙巳,公元前三七六年

      王崩,子烈王喜立。魏、韓、趙共廢晉靖公為家人而分其地。

      烈王

      元年丙午,公元前三七五年

      日有食之。

      韓滅鄭,因徙都之。

      趙敬侯薨,子成侯種立。

      三年戊申,公元前三七三年

      燕敗齊師于林狐。

      魯伐齊,入陽關(guān)。

      魏伐齊,至博陵。

      燕僖公薨,子桓公立。

      宋休公薨,子辟公立。

      衛(wèi)慎公薨,子聲公訓立。

      四年己酉,公元前三七二年

      趙伐衛(wèi),取都鄙七十三。

      魏敗趙師于北藺。

      五年庚戌,公元前三七一年

      魏伐楚,取魯陽。

      韓嚴遂弒哀侯,國人立其子懿侯。初,哀侯以韓廆為相而愛嚴遂,二人甚相害也。嚴遂令人刺韓廆于朝,廆走哀侯,哀侯抱之。人刺韓廆,兼及哀侯。

      魏武侯薨,不立太子,子罃與公中緩爭立,國內(nèi)亂。

      六年辛亥,公元前三七零年

      齊威王來朝。是時周室微弱,諸侯莫朝,而齊獨朝之,天下以此益賢威王。

      趙伐齊,至鄄。

      魏敗趙師于懷。

      齊威王召即墨大夫,語之曰:“自子之居即墨也,毀言日至。然吾使人視即墨,田野辟,人民給,官無事,東方以寧。是子不事吾左右以求助也!狈庵f家。召阿大夫,語之曰:“自子守阿,譽言日至。吾使人視阿,田野不辟,人民貧餒。昔日趙攻鄄,子不救;衛(wèi)取薛陵,子不知。是子厚幣事吾左右以求譽也。”是日,烹阿大夫及左右嘗譽者。于是群臣聳懼,莫敢飾詐,務盡其情,齊國大治,強于天下。

      楚肅王薨,無子,立其弟良夫,是為宣王。

      宋辟公薨,子剔成立。

      七年壬子,公元前三六九年

      日有食之。

      王崩,弟扁立,是為顯王。

      魏大夫王錯出奔韓。公孫頎謂韓懿侯曰:“魏亂,可取也!避埠钅伺c趙成侯合兵伐魏,戰(zhàn)于濁澤,大破之,遂圍魏。成侯曰:“殺罃,立公中緩,割地而退,我二國之利也!避埠钤唬骸安豢。殺魏君,暴也;割地而退,貪也。不如兩分之。魏分為兩,不強于宋、衛(wèi),則我終無魏患矣。”趙人不聽。懿侯不悅,以其兵夜去。趙成侯亦去。罃遂殺公中緩而立,是為惠王。

      太史公曰:魏惠王之所以身不死,國不分者,二國之謀不和也。若從一家之謀,魏必分矣。故曰:“君終,無適子,其國可破也!

      周紀·周紀二

      起昭陽赤奮若,盡上章困敦,凡四十八年。

      顯王元年(癸丑,公元前三六八年)

      齊伐魏,取觀津。

      趙侵齊,取長城。

      顯王三年(乙卯,公元前三六六年)

      魏、韓會于宅陽。

      秦敗魏師、韓師于洛陽。

      顯王四年(丙辰,公元前三六五年)

      魏伐宋。

      顯王五年(丁巳,公元前364年)

      秦獻公敗三晉之師于石門,斬首六萬。王賜以黼黻之服。

      顯王七年(己未,前三六二年)

      魏敗韓師、趙師于澮。秦、魏戰(zhàn)于少梁,魏師敗績;獲魏公孫痤。

      衛(wèi)聲公薨,子成侯速立。

      燕桓公薨,子文公立。

      秦獻公薨,子孝公立。孝公生二十一年矣。是時河、山以東強國六,淮、泗之間小國十馀,楚、魏與秦接界。魏筑長城,自鄭濱洛以北有上郡;楚自漢中,南有巴、黔中;皆以夷翟遇秦,擯斥之,不得與中國之會盟。于是孝公發(fā)憤,布德修政,欲以強秦。

      顯王八年(庚申,公元前三六一年)

      孝公令國中曰:“昔我穆公,自岐、雍之間修德行武,東平晉亂,以河為界,西霸戎翟,廣地千里,天子致伯,諸侯畢賀,為后世開業(yè)甚光美。會往者厲、躁、簡公、出子之不寧,國家內(nèi)憂,未遑外事。三晉攻奪我先君河西地,丑莫大焉。獻公即位,鎮(zhèn)撫邊境,徙治櫟陽,且欲東伐,復穆公之故地,修穆公之政令。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常痛于心。賓客群臣有能出奇計強秦者,吾且尊官,與之分土!庇谑切l(wèi)公孫鞅聞是令下,乃西入秦。公孫鞅者,衛(wèi)之庶孫也,好刑名之學。事魏相公叔痤,痤知其賢,未及進。會病,魏惠王往問之曰:“公叔病如有不可諱,將奈社稷何?”公叔曰:“痤之中庶子衛(wèi)鞅,年雖少,有奇才,愿君舉國而聽之!”王嘿然。公叔曰:“君即不聽用鞅,必殺之,無令出境!蓖踉S諾而去。公叔召鞅謝曰:“吾先君而后臣,故先為君謀,后以告子。子必速行矣!”鞅曰:“君不能用子之言任臣,又安能用子之言殺臣乎?”卒不去。王出,謂左右曰:“公叔病甚,悲乎!欲令寡人以國聽衛(wèi)鞅也,既又勸寡人殺之,豈不悖哉!”衛(wèi)鞅既至秦,因嬖臣景監(jiān)以求見孝公,說以富國強兵之術(shù)。公大悅,與議國事。

      顯王十年(壬戌,公元前三五九年)

      衛(wèi)鞅欲變法,秦人不悅。衛(wèi)鞅言于秦孝公曰:“夫民不可與慮始,而可與樂成。論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謀于眾。是以圣人茍可以強國,不法其故。”甘龍曰:“不然。緣法而治者,吏習而民安之。”衛(wèi)鞅曰:“常人安于故俗,學者溺于所聞,以此兩者,居官守法可也,非所與論于法之外也。智者作法,愚者制焉;賢者更禮,不肖者拘焉!惫唬骸吧啤!币孕l(wèi)鞅為左庶長,卒定變法之令。令民為什伍而相收司、連坐,告奸者與斬敵首同賞,不告奸者與降敵同罰。有軍功者,各以率受上爵。為私斗者,各以輕重被刑大小。僇力本業(yè),耕織致粟帛多者,復其身。事末利及怠而貧者,舉以為收孥。宗室非有軍功論,不得為屬籍。明尊卑爵秩等級,各以差次名田宅、臣妾、衣服。有功者顯榮,無功者雖富無所芬華。令既具未布,恐民之不信,乃立三丈之木于國都市南門,募民有能徙置北門者予十金。民怪之,莫敢徙。復曰:“能徙者予五十金!”有一人徙之,輒予五十金。乃下令。令行期年,秦民之國都言新令之不便者以千數(shù)。于是太子犯法。衛(wèi)鞅曰:“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刑其傅公子虔,黥其師公孫賈!泵魅眨厝私在吜。行之十年,秦國道不拾遺,山無盜賊,民勇于公戰(zhàn),怯于私斗,鄉(xiāng)邑大治。秦民初言令不便者,有來言令便。衛(wèi)鞅曰:“此皆亂法之民也!”盡遷之于邊。其后民莫敢議令。

      臣光曰:夫信者,人君之大寶也。國保于民,民保于信。非信無以使民,非民無以守國。是故古之王者不欺四海,霸者不欺四鄰,善為國者不欺其民,善為家者不欺其親。不善者反之:欺其鄰國,欺其百姓,甚者欺其兄弟,欺其父子。上不信下,下不信上,上下離心,以至于敗。所利不能藥其所傷,所獲不能補其所亡,豈不哀哉!昔齊桓公不背曹沫之盟,晉文公不貪伐原之利,魏文侯不棄虞人之期,秦孝公不廢徙木之賞。此四君者,道非粹白,而商君尤稱刻薄,又處戰(zhàn)攻之世,天下趨于詐力,猶且不敢忘信以畜其民,況為四海治平之政者哉!

      韓懿侯薨,子昭侯立。

      顯王十一年(癸亥,公元前三五八年)

      秦敗韓師于西山。

      顯王十二年(甲子,公元前三五七年)

      魏、韓會于鄗。

      顯王十三年(乙丑,公元前三五六年)

      趙、燕會于阿。

      趙、齊、宋會于平陸。

      顯王十四年(丙寅,公元前三五五年)

      齊威王、魏惠王會田于郊。惠王曰:“齊亦有寶乎?”威王曰:“無有!被萃踉唬骸肮讶藝m小,尚有徑寸之珠,照車前后各十二乘者十枚。豈以齊大國而無寶乎?”威王曰:“寡人之所以為寶者與王異。吾臣有檀子者,使守南城,則楚人不敢為寇,泗上十二諸侯皆來朝;吾臣有盼子者,使守高唐,則趙人不敢東漁于河;吾吏有黔夫者,使守徐州,則燕人祭北門,趙人祭西門,徙而從者七千馀家;吾臣有種首者,使備盜賊,則道不拾遺。此四臣者,將照千里,豈特十二乘哉!”惠王有慚色。

      秦孝公、魏惠王會于杜平。魯共公薨,子康公毛立。

      顯王十五年(丁卯,公元前三五四年)

      秦敗魏師于元里,斬首七千級,取少梁。

      魏惠王伐趙,圍邯鄲。楚王使景舍救趙。

      顯王十六年(戊辰,公元前三五三年)

      齊威王使田忌救趙。初,孫臏與龐涓俱學兵法。龐涓仕魏為將軍,自以能不及孫臏,乃召之。至,則以法斷其兩足而黥之,欲使終身廢棄。齊使者至魏,孫臏以刑徒陰見,說齊使者。齊使者竊載與之齊。田忌善而客待之,進于威王。威王問兵法,遂以為師。于是威王謀救趙,以孫臏為將,辭以刑馀之人不可。乃以田忌為將而孫子為師,居輜車中,坐為計謀。

      田忌欲引兵之趙。孫子曰:“夫解雜亂紛糾者不控拳,救斗者不搏撠。批亢搗虛,形格勢禁,則自為解耳。今梁、趙相攻,輕兵銳卒必竭于外,老弱疲于內(nèi)。子不若引兵疾走魏都,據(jù)其街路,沖其方虛,彼必釋趙以自救。是我一舉解趙之圍而收弊于魏也。”田忌從之。十月,邯鄲降魏。魏師還,與齊戰(zhàn)于桂陵,魏師大敗。

      韓伐東周,取陵觀、廩丘。

      楚昭奚恤為相。江乙言于楚王曰:“人有愛其狗者,狗嘗溺井,其鄰人見,欲入言之,狗當門而噬之。今昭奚恤常惡臣之見,亦猶是也。且人有好揚人之善者,王曰:‘此君子也,’近之;好揚人之惡者,王曰:‘此小人也,’遠之。然則且有子弒其父、臣弒其主者,而王終己不知也。何者?以王好聞人之美而惡聞人之惡也!蓖踉唬骸吧疲」讶嗽竷陕勚!

      顯王十七年(己巳,公元前三五二年)

      秦大良造衛(wèi)鞅伐魏。

      諸侯圍魏襄陵。

      顯王十八年(庚午,公元前三五一年)

      秦衛(wèi)鞅圍魏固陽,降之。

      魏人歸趙邯鄲,與趙盟漳水上。

      韓昭侯以申不害為相。申不害者,鄭之賤臣也,學黃、老、刑名,以干昭侯。昭侯用為相,內(nèi)修政教,外應諸侯,十五年,終申子之身,國治兵強。申子嘗請仕其從兄,昭侯不許,申子有怨色。昭侯曰:“所為學于子者,欲以治國也。今將聽子之謁而廢子之術(shù)乎,已其行子之術(shù)而廢子之請乎?子嘗教寡人修功勞,視次第;今有所私求,我將奚聽乎?”申子乃辟舍請罪曰:“君真其人也。”昭侯有弊袴,命藏之。侍者曰:“君亦不仁者矣。不賜左右而藏之!”昭侯曰:“吾聞明主愛一嚬一笑,嚬有為嚬,笑有為笑。今袴豈特嚬笑哉!吾必待有功者!

      顯王十九年(辛未,公元前三五零年)

      秦商鞅筑冀闕宮庭于咸陽,徙都之。令民父子、兄弟同室內(nèi)息者為禁。并諸小鄉(xiāng)聚集為一縣,縣置令、丞,凡三十一縣。廢井田,開阡陌,平斗、桶、權(quán)、衡、丈、尺。

      秦、魏遇于彤。

      趙成侯薨,公子緤與太子爭立。緤敗,奔韓。

      顯王二十一年(癸酉,公元前三四八年)

      秦商鞅更為賦稅法,行之。

      顯王二十二年(甲戌,公元前三四七年)

      趙公子范襲邯鄲,不勝而死。

      顯王二十三年(乙亥,公元前三四六年)

      齊殺其大夫牟。

      魯康公薨,子景公偃立。

      衛(wèi)更貶號曰侯,服屬三晉。

      顯王二十五年(丁丑,公元前三四四年)

      諸侯會于京師。

      顯王二十六年(戊寅,公元前三四三年)

      王致伯于秦,諸侯皆賀秦。秦孝公使公子少官帥師會諸侯于逢澤以朝王。

      顯王二十八年(庚辰,公元前三四一年)

      魏龐涓伐韓。韓請救于齊。齊威王召大臣而謀曰:“蚤救孰與晚救?”成侯曰:“不如勿救!碧锛稍唬骸案ゾ葎t韓且折而入于魏,不如蚤救之!睂O臏曰:“夫韓、魏之兵未弊而救之,是吾代韓受魏之兵,顧反聽命于韓也。且魏有破國之志,韓見亡,必東面而愬于齊矣。吾因深結(jié)韓之親而晚承魏之弊,則可受重利而得尊名也!蓖踉唬骸吧!”乃陰許韓使而遣之。韓因恃齊,五戰(zhàn)不勝,而東委國于齊。齊因起兵,使田忌、田嬰、田盼將之,孫子為師,以救韓,直走魏都。龐涓聞之,去韓而歸。魏人大發(fā)兵,以太子申為將,以御齊師。孫子謂田忌曰:“彼三晉之兵素悍勇而輕齊,齊號為怯。善戰(zhàn)者因其勢而利導之。《兵法》:‘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將,五十里而趣利者軍半至!蹦耸过R軍入魏地為十萬灶,明日為五萬灶,又明日為二萬灶。龐涓行三日,大喜曰:“我固知齊軍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者過半矣!”乃棄其步軍,與其輕銳倍日并行逐之。孫子度其行,暮當至馬陵。馬陵道狹而旁多阻隘,可伏兵。乃斫大樹,白而書之曰:“龐涓死此樹下!”于是令齊師善射者萬弩夾道而伏,期日暮見火舉而俱發(fā)。龐涓果夜到斫木下,見白書,以火燭之。讀未畢,萬弩俱發(fā),魏師大亂相失。龐涓自知智窮兵敗,乃自剄,曰:“遂成豎子之名!”齊因乘勝大破魏師,虜太子申。

      成侯鄒忌惡田忌,使人操十金,卜于市,曰:“我,田忌之人也。我為將三戰(zhàn)三勝,欲行大事,可乎?”卜者出,因使人執(zhí)之。田忌不能自明,率其徒攻臨淄,求成侯。不克,出奔楚。

      顯王二十九年(辛巳,公元前三四零年)

      衛(wèi)鞅言于秦孝公曰:“秦之與魏,譬若人之有腹心之疾,非魏并秦,秦即并魏。何者?魏居嶺厄之西,都安邑,與秦界河,而獨擅山東之利。利則西侵秦,病則東收地。今以君之賢圣,國賴以盛;而魏往年大破于齊,諸侯畔之,可因此時伐魏。魏不支秦,必東徙。然后秦據(jù)河山之固,東鄉(xiāng)以制諸侯,此帝王之業(yè)也。”公從之,使衛(wèi)鞅將兵伐魏。魏使公子卬將而御之。軍既相距,衛(wèi)鞅遺(wèi)公子卬書曰:“吾始與公子歡,今俱為兩國將,不忍相攻,可與公子面相見盟,樂飲而罷兵,以安秦、魏之民!惫訁n以為然,乃相與會。盟已,飲。而衛(wèi)鞅伏甲士,襲虜公子卬,因攻魏師,大破之。魏惠王恐,使使獻河西之地于秦以和。因去安邑,徙都大梁。乃嘆曰:“吾恨不用公叔之言!”

      秦封衛(wèi)鞅商於十五邑,號曰商君。

      齊、趙伐魏。

      楚宣王薨,子威王商立。

      顯王三十一年(癸未,公元前三三八年)

      秦孝公薨,子惠文王立,公子虔之徒告商君欲反,發(fā)吏捕之。商君亡之魏。魏人不受,復內(nèi)之秦。商君乃與其徒之商於,發(fā)兵北擊鄭。秦人攻商君,殺之,車裂以徇,盡滅其家。

      初,商君相秦,用法嚴酷,嘗臨渭淪囚,渭水盡赤,為相十年,人多怨之。趙良見商君,商君問曰:“子觀我治秦,孰與五羖大夫賢?”趙良曰:“千人之諾諾,不如一士之諤諤。仆請終日正言而無誅,可乎?”商君曰“諾!壁w良曰:“五羖大夫,荊之鄙人也,穆公舉之牛口之下,而加之百姓之上,秦國莫敢望焉。相秦六七年而東伐鄭,三置晉君,一救荊禍。其為相也,勞不坐乘,暑不張蓋。行于國中,不從車乘,不操干戈。五羖大夫死,秦國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謠,舂者不相杵。今君之見也,因嬖人景監(jiān)以為主;其從政也,凌轢公族,殘傷百姓。公子虔杜門不出已八年矣。君又殺祝歡而黥公孫賈!对姟吩唬骸萌苏吲d,失人者崩。’此數(shù)者,非所以得人也。君之出也,后車載甲,多力而駢脅者為驂乘,持矛而操闟戟者旁車而趨。此一物不具,君固不出!稌吩唬骸训抡卟,恃力者亡!藬(shù)者,非恃德也。君之危若朝露,而尚貪商於之富,寵秦國之政,畜百姓之怨。秦王一旦捐賓客而不立朝,秦國之所以收君者豈其微哉!”商君弗從。居五月而難作。

      顯王三十二年(甲申,公元前三三七年)

      韓申不害卒。

      顯王三十三年(乙酉,公元前三三六年)

      宋太丘社亡。

      鄒人孟軻見魏惠王。王曰:“叟,不遠千里而來,亦有以利吾國乎?”孟子曰:“君何必曰利,仁義而已矣!君曰何以利吾國,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未有義而后其君者也!蓖踉唬骸吧啤!

      初,孟子師子思,嘗問牧民之道何先。子思曰:“先利之!泵献釉唬骸熬铀越堂,亦仁義而已矣,何必利?”子思曰:“仁義固所以利之也。上不仁則下不得其所,上不義則下樂為詐也。此為不利大矣。故《易》曰:‘利者,義之和也。’又曰:‘利用安身,以崇德也!私岳笳咭。”

      臣光曰:子思、孟子之言,一也。夫唯仁者為知仁義之利,不仁者不知也。故孟子對梁王直以仁義而不及利者,所與言之人異故也。

      顯王三十四年(丙戌,公元前三三五年)

      秦伐韓,拔宜陽。

      顯王三十五年(丁亥,公元前三三四年)

      齊王、魏王會于徐州以相王。

      韓昭侯作高門,屈宜臼曰:“君必不出此門。何也?不時。吾所謂時者,非時日也。夫人固有利、不利時。往者君嘗利矣,不作高門。前年秦拔宜陽,今年旱,君不以此時恤民之急而顧益奢,此所謂時詘舉贏者也。故曰不時。”

      越王無疆伐齊。齊王使人說之以伐齊不如伐楚之利,越王遂伐楚。楚人大敗之,乘勝盡取吳故地,東至于浙江。越以此散,諸公族爭立,或為王,或為君,濱于海上,朝服于楚。

      顯王三十六年(戊子,公元前三三三年)

      楚王伐齊,圍徐州。

      韓高門成,昭侯薨,子宣惠王立。

      初,洛陽人蘇秦說秦王以兼天下之術(shù),秦王不用其言。蘇秦乃去,說燕文公曰:“燕之所以不犯寇被甲兵者,以趙之為蔽其南也。且秦之攻燕也,戰(zhàn)于千里之外;趙之攻燕也,戰(zhàn)于百里之內(nèi)。夫不憂百里之患而重千里之外,計無過于此者。愿大王與趙從親,天下為一,則燕國必無患矣!蔽墓珡闹Y蘇秦車馬,以說趙肅侯曰:“當今之時,山東之建國莫強于趙,秦之所害亦莫如趙。然而秦不敢舉兵伐趙者,畏韓、魏之議其后也。秦之攻韓、魏也,無有名山大川之限,稍蠶食之,傅國都而止。韓、魏不能支秦,必入臣于秦。秦無韓、魏之規(guī)則禍中于趙矣。臣以天下地圖案之,諸侯之地五倍于秦,料度諸侯之卒十倍于秦。六國為一,并力西鄉(xiāng)而攻秦,秦必破矣。夫衡人者皆欲割諸侯之地以與秦,秦成則其身富榮,國被秦患而不與其憂,是以衡人日夜務以秦權(quán)恐愒諸侯,以求割地。故愿大王熟計之也!竊為大王計,莫如一韓、魏、齊、楚、燕、趙為從親以畔秦,令天下之將相會于洹水上,通質(zhì)結(jié)盟,約曰:‘秦攻一國,五國各出銳師,或橈秦,或救之。有不如約者,五國共伐之!’諸侯從親以擯秦,秦甲必不敢出于函谷以害山東矣。”肅侯大說,厚待蘇秦,尊寵賜賚之,以約于諸侯。會秦使犀首伐魏,大敗其師四萬馀人,禽將龍賈,取雕陰,且欲東兵。蘇秦恐秦兵至趙而敗從約,念莫可使用于秦者,乃激怒張儀,入之于秦。

      張儀者,魏人,與蘇秦俱事鬼谷先生,學縱橫之術(shù),蘇秦自以為不及也。儀游諸侯無所遇,困于楚,蘇秦故召而辱之。儀怒,念諸侯獨秦能苦趙,遂入秦。蘇秦陰遣其舍人赍金幣資儀,儀得見秦王。秦王說之,以為客卿。舍人辭去,曰:“蘇君憂秦伐趙敗從約,以為非君莫能得秦柄,故激怒君,使臣陰奉給君資,盡蘇君之計謀也。”張儀曰:“嗟乎!此在吾術(shù)中而不悟,吾不及蘇君明矣。為吾謝蘇君,蘇君之時,儀何敢言!”

      于是蘇秦說韓宣惠王曰:“韓地方九百馀里,帶甲數(shù)十萬,天下之強弓、勁弩、利劍皆從韓出。韓卒超足而射,百發(fā)不暇止。以韓卒之勇,被堅甲,跖勁弩,帶利劍,一人當百,不足言也。大王事秦,秦必求宜陽、成皋。今茲效之,明年又復求割地。與則無地以給之,不與則棄前功,受后禍。且大王之地有盡而秦之求無已,以有盡之地逆無已之求,此所謂市怨結(jié)禍者也。不戰(zhàn)而地已削矣!鄙諺曰:‘寧為雞口,無為牛后!蛞源笸踔t,挾強韓之兵,而有牛后之名,臣竊為大王羞之!表n王從其言。蘇秦說魏王曰:“大王之地方千里,地名雖小,然而田舍、廬廡之數(shù),曾無所芻牧。人民之眾,車馬之多,日夜行不絕,輷輷殷殷,若有三軍之眾。臣竊量大王之國不下楚。今竊聞大王之卒,武士二十萬,蒼頭二十萬,奮擊二十萬,廝徒十萬;車六百乘,騎五千匹,乃聽于群臣之說,而欲臣事秦。愿大王熟察之。故敝邑趙王使臣效愚計,奉明約,以大王之詔詔之!蔽和趼犞。

      蘇秦說齊王曰:“齊四塞之國,地方二千馀里,帶甲數(shù)十萬,粟如丘山。三軍之良,五家之兵,進如鋒矢,戰(zhàn)如雷霆,解如風雨。即有軍役,未嘗倍泰山,絕清河,涉渤海也。臨菑之中七萬戶,臣竊度之,不下戶三男子,不待發(fā)于遠縣,而臨菑之卒固已二十一萬矣。臨菑甚富而實,其民無不斗雞、走狗、六博、阘鞠。臨菑之涂,車轂擊,人肩摩,連衽成帷,揮汗成雨。夫韓、魏之所以重畏秦者,為與秦接境壤也。兵出而相當,不十日而戰(zhàn)勝存亡之機決矣。韓、魏戰(zhàn)而勝秦,則兵半折,四境不守;戰(zhàn)而不勝,則國已危亡隨其后。是故韓、魏之所以重與秦戰(zhàn)而輕為之臣也。今秦之攻齊則不然。倍韓、魏之地,過衛(wèi)陽晉之道,經(jīng)乎亢父之險,車不得方軌,騎不得比行。百人守險,千人不敢過也。秦雖欲深入則狼顧,恐韓、魏之議其后也。是故恫疑、虛喝、驕矜而不敢進,則秦之不能害齊亦明矣。夫不深料秦之無奈齊何,而欲西面而事之,是群臣之計過也。今無臣事秦之名而有強國之寶,臣是故愿大王少留意計之。”齊王許之。乃西南說楚威王曰:“楚,天下之強國也,地方六千馀里,帶甲百萬,車千乘,騎萬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資也。秦之所害莫如楚,楚強則秦弱,秦強則楚弱,其勢不兩立。故為大王計,莫如從親以孤秦。臣請令山東之國奉四時之獻,以承大王之明詔。委社稷,奉宗廟,練士厲兵,在大王之所用之。故從親則諸侯割地以事楚,衡合則楚割地以事秦。此兩策者相去遠矣,大王何居焉?”楚王亦許之。于是蘇秦為從約長,并相六國,北報趙,車騎輜重擬于王者。

      齊威王薨,子宣王辟疆立;知成侯賣田忌,乃召而復之。

      燕文公薨,子易王立。

      衛(wèi)成侯薨,子平侯立。

      顯王三十七年(己丑,公元前三三二年)

      秦惠王使犀首欺齊、魏,與共伐趙,以敗從約。趙肅侯讓蘇秦,蘇秦恐,請使燕,必報齊。蘇秦去趙而從約皆解。趙人決河水以灌齊、魏之師,齊、魏之師乃去。

      魏以陰晉為和于秦,實華陰。

      齊王伐燕,取十城,已而復歸之。

      顯王三十九年(辛卯,公元前三三零年)

      秦伐魏,圍焦、曲沃。魏入少梁、河西地于秦。

      顯王四十年(壬辰,公元前三二九年)

      秦伐魏,渡河,取汾陰、皮氏,拔焦。

      楚威王薨,子懷王槐立。

      宋公剔成之弟偃襲攻剔成。剔成奔齊,偃自立為君。

      顯王四十一年(癸巳,公元前三二八年)

      秦公子華、張儀帥師圍魏蒲陽,取之。張儀言于秦王,請以蒲陽復與魏,而使公子繇質(zhì)于魏。儀因說魏王曰:“秦之遇魏甚厚,魏不可以無禮于秦!蔽阂虮M入上郡十五縣以謝焉。張儀歸而相秦。

      顯王四十二年(甲午,公元前三二七年)

      秦縣義渠,以其君為臣。

      秦歸焦、曲沃于魏。

      顯王四十三年(乙未,公元前三二六年)

      趙肅侯薨,子武靈王立。置博聞師三人,左、右司過三人,先問先君貴臣肥義,加其秩。

      顯王四十四年(丙申,公元前三二五年)

      夏,四月,戊午,秦初稱王。

      衛(wèi)平侯薨,子嗣君立。衛(wèi)有胥靡亡之魏,因為魏王之后治病。嗣君聞之,使人請以五十金買之。五反,魏不與,乃以左氏易之。左右諫曰:“夫以一都買一胥靡,可乎?”嗣君曰:“非子所知也。夫治無小,亂無大。法不立,誅不必,雖有十左氏,無益也。法立,誅必,失十左氏,無害也!蔽和趼勚唬骸叭酥髦宦犞幌。”因載而往,徒獻之。

      顯王四十五年(丁酉,公元前三二四年)

      秦張儀帥師伐魏,取陜。

      蘇秦通于燕文公之夫人,易王知之。蘇秦恐,乃說易王曰:“臣居燕不能使燕重,而在齊則燕重。”易王許之。乃偽得罪于燕而奔齊,齊宣王以為客卿。蘇秦說齊王高宮室,大苑囿,以明得意,欲以敝齊而為燕。

      顯王四十六年(戊戌,公元前三二三年)

      秦張儀及齊、楚之相會嚙桑。

      韓、燕皆稱王,趙武靈王獨不肯,曰:“無其實,敢處其名乎?”令國人謂己曰君。

      顯王四十七年(己亥,公元前三二二年)

      秦張儀自嚙桑還而免相,相魏。欲令魏先事秦而諸侯效之,魏王不聽。秦王伐魏,取曲沃、平周。復陰厚張儀益甚。

      顯王四十八年(庚子,公元前三二一年)

      王崩,子慎靚王定立。

      燕易王薨,子噲立。

      齊王封田嬰于薛,號曰靖郭君。靖郭君言于齊王曰:“五官之計,不可不日聽而數(shù)覽也。”王從之。已而厭之,悉以委靖郭君。靖郭君由是得專齊之權(quán)。靖郭君欲城薛,客謂靖郭君曰:“君不聞海大魚乎?網(wǎng)不能止,鉤不能牽,蕩而失水,則螻蟻制焉。今夫齊,亦君之水也。君長有齊,奚以薛為!茍為失齊,雖隆薛之城到于天,庸足恃乎?”乃不果城。靖郭君有子四十馀人,其賤妾之子曰文。文通儻饒智略,說靖郭君以散財養(yǎng)士。靖郭君使文主家待賓客,賓客爭譽其美,皆請靖郭君以文為嗣。靖郭君卒,文嗣為薛公,號曰孟嘗君。孟嘗君招致諸侯游士及有罪亡人,皆舍業(yè)厚遇之,存救其親戚。食客常數(shù)千人,各自以為孟嘗君親己。由是孟嘗君之名重天下。

      臣光曰:君子之養(yǎng)士,以為民也!兑住吩唬骸笆ト损B(yǎng)賢,以及萬民!狈蛸t者,其德足以敦化正俗,其才足以頓綱振紀,其明足以燭微慮遠,其強足以結(jié)仁固義。大則利天下,小則利一國。是以君子豐祿以富之,隆爵以尊之。養(yǎng)一人而及萬人者,養(yǎng)賢之道也。今孟嘗君之養(yǎng)士也,不恤智愚,不擇臧否,盜其君之祿,以立私黨,張?zhí)撟u,上以侮其君,下以蠹其民,是奸人之雄也,烏足尚哉!《書》曰:“受為天下逋逃主、萃淵藪!贝酥^也。

      孟嘗君聘于楚,楚王遺之象床。登徒直送之,不欲行,謂孟嘗君門人公孫戌曰:“象床之直千金,茍傷之毫發(fā),則賣妻子不足償也。足下能使仆無行者,有先人之寶劍,愿獻之!惫珜O戌許諾,入見孟嘗君曰:“小國所以皆致相印于君者,以君能振達貧窮,存亡繼絕,故莫不悅君之義,慕君之廉也。今始至楚而受象床,則未至之國將何以待君哉!”孟嘗君曰:“善!彼觳皇。公孫戌趨去,未至中閨,孟嘗君召而反之,曰:“子何足之高,志之揚也?”公孫戌以實對。孟嘗君乃書門版曰:“有能揚文之名,止文之過,私得寶于外者,疾入諫!”

      臣光曰:孟嘗君可謂能用諫矣。茍其言之善也,雖懷詐諼之心,猶將用之,況盡忠無私以事其上乎!《詩》云:“采葑采菲,無以下體。”孟嘗君有焉。韓宣惠王俗兩用公仲、公叔為政,問于繆留。對曰:“不可。晉用六卿而國分,齊簡公用陳成子及闞止而見殺,魏用犀首、張儀而西河之外亡。今君兩用之,其多力者內(nèi)樹黨,其寡力者藉外權(quán)。群臣有內(nèi)樹黨以驕主,有外為交以削地,君之國危矣!”

      周紀·周紀三

      起重光赤奮若,盡昭陽大淵獻,凡二十三年。

      慎靚王元年(辛丑,公元前三二零年)

      衛(wèi)更貶號曰君。

      慎靚王二年(壬寅,公元前三一九年)

      秦伐魏,取鄢。

      魏惠王薨,子襄王立。孟子入見而出,語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見所畏焉。卒然問曰:‘天下惡乎定?’吾對曰:‘定于一!肽芤恢俊瘜υ唬骸皇葰⑷苏吣芤恢!肽芘c之?’對曰:‘天下莫不與也。王知夫苗乎?七八月之間旱,則苗槁矣。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則苗浡然興之矣。其如是,孰能御之?’”

      慎靚王三年(癸卯,公元前三一八年)

      楚、趙、魏、韓、燕同伐秦,攻函谷關(guān)。秦人出兵逆之,五國之師皆敗走。

      宋初稱王。

      慎靚王四年(甲辰,公元前三一七年)

      秦敗韓師于脩魚,斬首八萬級,虜其將叟、申差于濁澤。諸侯振恐。

      齊大夫與蘇秦爭寵,使人刺秦,殺之。

      張儀說魏襄王曰:“梁地方不至千里,卒不過三十萬,地四平,無名山大川之限,卒戍楚、韓、齊、趙之境,寧亭、障者不下十萬,梁之地勢固戰(zhàn)場也。夫諸侯之約從,盟洹水之上,結(jié)為兄弟以相堅也。今親兄弟同父母,尚有爭錢財相殺傷,而欲恃反覆蘇秦之馀謀,其不可成亦明矣。大王不事秦,秦下兵攻河外,據(jù)卷衍、酸棗,劫衛(wèi),取陽晉,則趙不南,趙不南而梁不北,梁不北則從道絕,從道絕則大王之國欲毋危,不可得也。故愿大王審定計議,且賜骸骨!蔽和跄吮稄募s,而因儀以請成于秦。張儀歸,復相秦。

      魯景公薨,子平公旅立。

      慎靚王五年(乙巳,公元前三一六年)

      巴、蜀相攻擊,俱告急于秦。秦惠王欲伐蜀。以為道險狹難至,而韓又來侵,猶豫未能決。司馬錯請伐蜀。張儀曰:“不如伐韓。”王曰:“請聞其說!眱x曰:“親魏,善楚,下兵三川,攻新城、宜陽,以臨二周之郊,據(jù)九鼎,按圖籍,挾天子以令于天下,天下莫敢不聽,此王業(yè)也。臣聞爭名者于朝,爭利者于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朝、市也,而王不爭焉,顧爭于戎翟,去王業(yè)遠矣!”司馬錯曰:“不然,臣聞之,欲富國者務廣其地,欲強兵者務富其民,欲王者務博其德,三資者備而王隨之矣。今王地小民貧,故臣愿先從事于易。夫蜀,西僻之國而戎翟之長也,有桀、紂之亂,以秦攻之,譬如使豺狼逐群羊。得其地足以廣國,取其財足以富民,繕兵不傷眾而彼已服焉。拔一國而天下不以為暴,利盡西海而天下不以為貪,是我一舉而名實附也,而又有禁暴止亂之名。今攻韓,劫天子,惡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義之名,而攻天下所不欲,危矣!臣請論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齊,韓之與國也。周自知失九鼎,韓自知亡三川,將二國并力合謀,以因乎齊、趙而求解乎楚、魏。以鼎與楚,以地與魏,王弗能止也。此臣之所謂危也。不如伐蜀完。”王從錯計,起兵伐蜀。十月取之。貶蜀王,更號為侯,而使陳莊相蜀。蜀既屬秦,秦以益強,富厚,輕諸侯。

      蘇秦既死,秦弟代、厲亦以游說顯于諸侯。燕相子之與蘇代婚,欲得燕權(quán)。蘇代使于齊而還,燕王噲問曰:“齊王其霸乎?”對曰:“不能!蓖踉唬骸昂喂剩俊睂υ唬骸安恍牌涑!庇谑茄嗤鯇H巫又B姑珘壑^燕王曰:“人之謂堯賢者,以其能讓天下也。今王以國讓子之,是王與堯同名也。”燕王因?qū)賴谧又,子之大重;蛟唬骸坝硭]益而以啟人為吏,及老而以啟為不足任天下,傳之于益。啟與交黨攻益,奪之,天下謂禹名傳天下于益而實令啟自取之。今王言屬國于子之而吏無非太子人者,是名屬子之而實太子用事也!蓖跻蚴沼【R,自三百石吏已上而效之子之。子之南面行王事,而噲老,不聽政,顧為臣,國事皆決于子之。

      慎靚王六年(丙午,公元前三一五年)

      王崩,子赧王延立。

      赧王上

      赧王元年(丁未,公元前三一四年)

      秦人侵義渠,得二十五城。

      魏人叛秦。秦人伐魏,取曲沃而歸其人。又敗韓于岸門,韓太子倉入質(zhì)于秦以和。

      燕子之為王三年,國內(nèi)大亂。將軍市被與太子平謀攻子之。齊王令人謂燕太子曰:“寡人聞太子將飭君臣之義,明父子之位,寡人之國雖小,唯太子所以令之!碧右蛞h聚眾,使市被攻子之,不克。市被反攻太子。構(gòu)難數(shù)月,死者數(shù)萬人,百姓恫恐。齊王令章子將五都之兵,因北地之眾以伐燕。燕士卒不戰(zhàn),城門不閉。齊人取子之,醢之,遂殺燕王噲。

      齊王問孟子曰:“或謂寡人勿取燕,或謂寡人取之。以萬乘之國伐萬乘之國,五旬而舉之,人力不至于此;不取,必有天殃。取之何如?”孟子對曰:“取之而燕民悅由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取之而燕民不悅則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以萬乘之國伐萬乘之國,簞食壺漿以迎王師,豈有他哉?避水火也。如水益深,如火益熱,亦運而已矣!”諸侯將謀救燕。齊王謂孟子曰:“諸侯多謀伐寡人者,何以待之?”對曰:“臣聞七十里為政于天下者,湯是也。未聞以千里畏人者也!稌吩唬骸畯形液,后來其蘇!裱嗯捌涿瘢跬髦,民以為將拯己于水火之中也,簞食壺漿以迎王師。若殺其父兄,系累其子弟,毀其宗廟,遷其重器,如之何其可也!天下固畏齊之強也,今又倍地而不行仁政,是動天下之兵也。王速出令,反其旄倪,止其重器,謀于燕眾,置君而后去之,則猶可及止也!饼R王不聽。已而燕人叛。齊王曰:“吾甚慚于孟子!标愘Z曰:“王無患焉!蹦艘娒献樱瑔栐唬骸爸芄稳艘?”曰:“古圣人也!标愘Z曰:“周公使管叔監(jiān)商,管叔以商畔也。周公知其將畔而使之與?”曰:“不知也!标愘Z曰:“然則圣人亦有過與?”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過不亦宜乎!且古之君子,過則改之;今之君子,過則順之。古之君子,其過也如日月之食,民皆見之。及其更也,民皆仰之。今之君子,豈徒順之,又從為之辭!”

      是歲,齊宣王薨,子湣王地立。

      赧王二年(戊申,公元前三一三年)

      秦右更疾伐趙。拔藺,虜其將莊豹。

      秦王欲伐齊,患齊、楚之從親,乃使張儀至楚,說楚王曰:“大王誠能聽臣,閉關(guān)絕約于齊,臣請獻商於之地六百里,使秦女得為大王箕帚之妾,秦、楚娶婦嫁女,長為兄弟之國!背跽f而許之。君臣皆賀,陳軫獨吊。王怒曰:“寡人不興師而得六百里地,何吊也?”對曰:“不然。以臣觀之,商於之地不可得而齊、秦合。齊、秦合則患必至矣!”王曰:“有說乎?”對曰:“夫秦之所以重楚者,以其有齊也。今閉關(guān)絕約于齊,則楚孤,秦奚貪夫孤國,而與之商於之地六百里?張儀至秦,必負王。是王北絕齊交,西生患于秦也。兩國之兵必俱至。為王計者,不若陰合而陽絕于齊,使人隨張儀。茍與吾地,絕齊未晚也!蓖踉弧霸戈愖娱]口,毋復言,以待寡人得地!”乃以相印授張儀,厚賜之。遂閉關(guān)絕約于齊,使一將軍隨張儀至秦。張儀佯墮車,不朝三月。楚王聞之,曰:“儀以寡人絕齊未甚邪?”乃使勇士宋遺借宋之符,北罵齊王。齊王大怒,折節(jié)而事秦,齊、秦之交合。張儀乃朝,見楚使者曰:“子何不受地?從某至某,廣袤六里!笔拐吲報楚王。楚王大怒,欲發(fā)兵而攻秦。陳軫曰:“軫可發(fā)口言乎?攻之不如因賂以一名都,與之并兵而攻齊,是我亡地于秦,取償于齊也。今王已絕于齊而責欺于秦,是吾合秦、齊之交而來天下之兵也,國必大傷矣!”楚王不聽,使屈匄帥師伐秦。秦亦發(fā)兵使庶長章?lián)糁?/p>

      赧王三年(己酉,公元前三一二年)

      春,秦師及楚戰(zhàn)于丹楊,楚師大敗,斬甲士八萬,虜屈匄及列侯、執(zhí)珪七十馀人,遂取漢中郡。楚王悉發(fā)國內(nèi)兵以復襲秦,戰(zhàn)于藍田,楚師大敗。韓、魏聞楚之困,南襲楚,至鄧。楚人聞之,乃引兵歸,割兩城以請平于秦。

      燕人共立太子平,是為昭王,昭王于破燕之后即位,吊死問孤,與百姓同甘苦,卑身厚幣以招賢者。謂郭隗曰:“齊因孤之國亂而襲破燕,孤極知燕小力少,不足以報。然誠得賢士與共國,以雪先王之恥,孤之愿也。先生視可者,得身事之!”郭隗曰:“古之人君有以千金使涓人求千里馬者,馬已死,買其首五百金而返。君大怒,涓人曰:‘死馬且買之,況生者乎?馬今至矣!黄谀,千里之馬至者三。今王必欲致士,先從隗始。況賢于隗者,豈遠千里哉?”于是昭王為隗改筑宮而師事之。于是士爭趣燕。樂毅自魏往,劇辛自趙往。昭王以樂毅為亞卿,任以國政。

      韓宣惠王薨,子襄王倉立。

      赧王四年(庚戌,公元前三一一年)

      蜀相殺蜀侯。

      秦惠王使人告楚懷王,請以武關(guān)之外易黔中地。楚王曰:“不愿易地,愿得張儀而獻黔中地!睆垉x聞之,請行。王曰:“楚將甘心于子,奈何行?”張儀曰:“秦強楚弱,大王在,楚不宜敢取臣。且臣善其嬖臣靳尚,靳尚得事幸姬鄭袖,袖之言,王無不聽者!彼焱3跚,將殺之。靳尚謂鄭袖曰:“秦王甚愛張儀,將以上庸六縣及美女贖之。王重地尊秦,秦女必貴而夫人斥矣!庇谑青嵭淙找蛊诔踉唬骸俺几鳛槠渲鞫=駳垉x,秦必大怒。妾請子母俱遷江南,毋為秦所魚肉也!”王乃赦張儀而厚禮之。張儀因說楚王曰:“夫為從者無以異于驅(qū)群羊而攻猛虎,不格明矣。今王不事秦,秦劫韓驅(qū)梁而攻楚,則楚危矣。秦西有巴、蜀,治船積粟,浮岷江而下,一日行五百馀里,不至十日而拒捍關(guān),捍關(guān)驚則從境以東盡城守矣,黔中、巫郡非王之有。秦舉甲出武關(guān),則北地絕。秦兵之攻楚也,危難在三月之內(nèi),而楚待諸侯之救在半歲之外。夫待弱國之救,忘強秦之禍,此臣所為大王患也。大王誠能聽臣,請令秦、楚長為兄弟之國,無相攻伐!背跻训脧垉x而重出黔中地,乃許之。張儀遂之韓,說韓王曰:“韓地險惡山居,五谷所生,非菽而麥,國無二歲之食,見卒不過二十萬。秦被甲百馀萬。山東之士被甲蒙胄而會戰(zhàn),秦人捐甲徒裼以趨敵,左挈人頭,右挾生虜。夫戰(zhàn)孟賁、烏獲之士以攻不服之弱國,無異垂千鈞之重于鳥卵之上,必無幸矣。大王不事秦,秦下甲據(jù)宜陽,塞成皋,則王之國分矣。鴻臺之宮,桑林之宛,非王之有也。為大王計,莫如事秦而攻楚,以轉(zhuǎn)禍而悅秦。計無便于此者!表n王許之。

      張儀歸報,秦王封以六邑,號武信君。復使東說齊王曰:“從人說大王者必曰:‘齊蔽于三晉,地廣民眾,兵強士勇,雖有百秦,將無奈齊何!笸踬t其說而不計其實。今秦、楚嫁女娶婦,為昆弟之國;韓獻宜陽;梁效河外;趙王入朝,割河間以事秦。大王不事秦,秦驅(qū)韓、梁攻齊之南地,悉趙兵,渡清河,指博關(guān),臨菑、即墨非王之有也!國一日見攻,雖欲事秦,不可得也!”齊王許張儀。張儀去,西說趙王曰:“大王收率天下以擯秦,秦兵不敢出函谷關(guān)十五年。大王之威行于山東,敝邑恐懼,繕甲厲兵,力田積粟,愁居懾處,不敢動搖,唯大王有意督過之也。今以大王之力,舉巴、蜀,并漢中,包兩周,守白馬之津。秦雖僻遠,然而心忿含怒之日久矣。今秦有敝甲凋兵軍于澠池,愿渡河,逾漳,據(jù)番吾,會邯鄲之下,愿以甲子合戰(zhàn),正殷紂之事。謹使使臣先聞左右。今楚與秦為昆弟之國,而韓、梁稱東籓之臣,齊獻魚鹽之地,此斷趙之右肩也。夫斷右肩而與人斗,失其黨而孤居,求欲毋危,得乎?今秦發(fā)三將軍,其一軍塞午道,告齊使渡清河,軍于邯鄲之東;一軍軍成皋,驅(qū)韓、梁軍于河外;一軍軍于澠池,約四國為一以攻趙,趙服必四分其地。臣竊為大王計,莫如與秦王面相約而口相結(jié),常為兄弟之國也。”趙王許之。張儀乃北之燕,說燕王曰:“今趙王已入朝,效河間以事秦。大王不事秦,秦下甲云中、九原,驅(qū)趙而攻燕,則易水、長城非大王之有也。且今時齊、趙之于秦,猶郡縣也,不敢妄舉師以攻伐。今王事秦,長無齊、趙之患矣!毖嗤跽埆I常山之尾五城以和。

      張儀歸報,未至咸陽,秦惠王薨,子武王立。武王自為太子時,不說張儀,及即位,群臣多毀短之。諸侯聞儀與秦王有隙,皆畔衡,復合從。

      赧王五年(辛亥,公元前三一零年)

      張儀說秦武王曰:“為王計者,東方有變,然后王可以多割得地也。臣聞齊王甚憎臣,臣之所在,齊必伐之。臣愿乞其不肖之身以之梁,齊必伐梁,齊、梁交兵而不能相去,王以其間伐韓,入三川,挾天子,案圖籍,此王業(yè)也!蓖踉S之。齊王果伐梁,梁王恐。張儀曰:“王勿患也。請令齊罷兵!蹦耸蛊渖崛酥枋怪^齊王曰:“甚矣,王之托儀于秦也!”齊王曰:“何故?”楚使者曰:“張儀之去秦也,固與秦王謀矣,欲齊、梁相攻而令秦取三川也。今王果伐梁,是王內(nèi)罷國而外伐與國,以信儀于秦王也!饼R王乃解兵還。張儀相魏一歲,卒。儀與蘇秦皆以縱橫之術(shù)游諸侯,致位富貴,天下爭慕效之。又有魏人公孫衍者,號曰犀首,亦以談說顯名。其馀蘇代、蘇厲、周最、樓緩之徒,紛紜遍于天下,務以辯詐相高,不可勝紀。而儀、秦、衍最著。

      《孟子》論之曰:或謂:“張儀、公孫衍,豈不大丈夫哉!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熄!泵献釉唬骸笆菒鹤阋詾榇笳煞蛟?君子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正道,得志則與民由之,不得志則獨行其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詘,是之謂大丈夫。”

      揚子《法言》曰:或問:“儀、秦學乎鬼谷術(shù)而習乎縱橫言,安中國者各十馀年,是夫?”曰:“詐人也。圣人惡諸!痹唬骸翱鬃幼x而儀、秦行,何如也?”曰:“甚矣鳳鳴而鷙翰也!”“然則子貢不為歟?”曰:“亂而不解,子貢恥諸。說而不富貴,儀、秦恥諸。”或曰:“儀、秦其才矣乎,跡不蹈已?”曰:“昔在任人,帝而難之,不以才矣。才乎才,非吾徒之才也。”

      秦王使甘茂誅蜀相莊。

      秦王、魏王會于臨晉。

      趙武靈王納吳廣之女孟姚,有寵,是為惠后。生子何。

      赧王六年(壬子,公元前三零九年)

      秦初置丞相,以樗里疾為右丞相。

      赧王七年(癸丑,公元前三零八年)

      秦、魏會于應。

      秦王使甘茂約魏以伐韓,而令向壽輔行。甘茂至魏,令向壽還,謂王曰:“魏聽臣矣,然愿王勿伐!”王迎甘茂于息壤而問其故。對曰:“宜陽大縣,其實郡也。今王倍數(shù)險,行千里,攻之難。魯人有與曾參同姓名者殺人,人告其母,其母織自若也。及三人告之,其母投杼下機,逾墻而走。臣之賢不若曾參,王之信臣又不如其母,疑臣者非特三人,臣恐大王之投杼也。魏文侯令樂羊?qū)⒍ブ猩剑甓沃。反而論功,文侯示之謗書一篋。樂羊再拜稽首曰:‘此非臣之功,君之力也!癯,羈旅之臣也,樗里子、公孫奭挾韓而議之,王必聽之,是王欺魏王而臣受公仲侈之怨也。”王曰:“寡人弗聽也,請與子盟!蹦嗣擞谙⑷。秋,甘茂、長封帥師伐宜陽。

      赧王八年(甲寅,公元前三零七年)

      甘茂攻宜陽,五月而不拔。樗里子、公孫奭果爭之。秦王召甘茂,欲罷兵。甘茂曰:“息壤在彼!蓖踉唬骸坝兄!币虼笙て鸨宰舾拭。斬首六萬,遂拔宜陽。韓公仲侈入謝于秦以請平。

      秦武王好以力戲,力士任鄙、烏獲、孟說皆至大官。八月,王與孟說舉鼎,絕脈而薨。族孟說。武王無子,異母弟稷為質(zhì)于燕。國人逆而立之,是為昭襄王。昭襄王母羋八子,楚女也,實宣太后。

      趙武靈王北略中山之地,至房子,遂之代,北至無窮,西至河,登黃華之上。與肥義謀胡服騎射以教百姓,曰:“愚者所笑,賢者察焉。雖驅(qū)世以笑我,胡地、中山,吾必有之!”遂胡服。國人皆不欲,公子成稱疾不朝。王使人請之曰:“家聽于親,國聽于君。今寡人作教易服而公叔不服,吾恐天下議之也。制國有常,利民為本;從政有經(jīng),令行為上。明德先論于賤,而從政先信于貴,故愿慕公叔之義以成胡服之功也!惫映稍侔莼自唬骸俺悸勚袊撸ベt之所教也,禮樂之所用也,遠方之所觀赴也,蠻夷之所則效也。今王舍此而襲遠方之服,變古之道,逆人之心,臣愿王熟圖之也!”使者以報。王自往請之,曰:“吾國東有齊、中山,北有燕、東胡,西有樓煩、秦、韓之邊。今無騎射之備,則何以守之哉?先時中山負齊之強兵,侵暴吾地,系累吾民,引水圍鄗;微社稷之神靈,則鄗幾于不守也,先君丑之。故寡人變服騎射,欲以備四境之難,報中山之怨。而叔順中國之俗,惡變服之名,以忘鄗事之丑,非寡人之所望也。”公子成聽命,乃賜胡服,明日服而朝。于是始出胡服令,而招騎射焉。

      赧王九年(乙卯,公元前三零六年)

      秦昭王使向壽平宜陽,而使樗里子、甘茂伐魏。甘茂言于王,以武遂復歸之韓。向壽、公孫奭爭之,不能得,由此怨讒甘茂。茂懼,輟伐魏蒲阪,亡去。樗里子與魏講而罷兵。甘茂奔齊。

      趙王略中山地,至寧葭;西略胡地,至榆中。林胡王獻馬。歸,使樓緩之秦,仇液之韓,王賁之楚,富丁之魏,趙爵之齊。代相趙固主胡,致其兵。

      楚王與齊、韓合從。

      赧王十年(丙辰,公元前三零五年)

      彗星見。

      趙王伐中山,取丹丘、爽陽、鴻之塞,又取鄗、石邑、封龍、東垣。中山獻四邑以和。

      秦宣太后異父弟曰穰侯魏冉,同父弟曰華陽君羋戎;王之同母弟曰高陵君、涇陽君。魏冉最賢,自惠王、武王時,任職用事。武王薨,諸弟爭立,唯魏冉力能立昭王。昭王即位,以冉為將軍,衛(wèi)咸陽。是歲,庶長壯及大臣、諸公子謀作亂,魏冉誅之;及惠文后皆不得良死,悼武王后出歸于魏,王兄弟不善者,魏冉皆滅之。王少,宣太后自治事,任魏冉為政,威震秦國。

      赧王十一年(丁巳,公元前三零四年)

      秦王、楚王盟于黃棘。秦復與楚上庸。

      赧王十二年(戊午,公元前三零三年)

      彗星見。

      秦取魏蒲阪、晉陽、封陵,又取韓武遂。

      齊、韓、魏以楚負其從親,合兵伐楚。楚王使太子橫為質(zhì)于秦而請救。秦客卿通將兵救楚,三國引兵去。

      赧王十三年(己未,公元前三零二年)

      秦王、魏王、韓太子嬰會于臨晉,韓太子至咸陽而歸;秦復與魏蒲阪。

      秦大夫有私與楚太子斗者,太子殺之,亡歸。

      赧王十四年(庚申,公元前三零一年)

      日有食之,既。

      秦人取韓穰。蜀寧煇叛秦,秦司馬錯往誅之。

      秦庶長奐會韓、魏、齊兵伐楚,敗其師于重丘,殺其將唐昧;遂取重丘。

      趙王伐中山,中山君奔齊。

      赧王十五年(辛酉,公元前三零零年)

      秦涇陽君為質(zhì)于齊。

      秦華陽君伐楚,大破楚師,斬首三萬,殺其將景缺,取楚襄城。楚王恐,使太子為質(zhì)于齊以請平。

      秦樗里疾卒,以趙人樓緩為丞相。

      趙武靈王愛少子何,欲及其生而立之。

      赧王十六年(壬戌,公元前二九九年)

      五月戊申,大朝東宮,傳國于何。王廟見禮畢,出臨朝,大夫悉為臣。肥義為相國,并傅王。武靈王自號“主父”。主父欲使子治國,身胡服,將士大夫西北略胡地。將自云中、九原南襲咸陽,于是詐自為使者,入秦,欲以觀秦地形及秦王之為人。秦王不知,已而怪其狀甚偉,非人臣之度,使人逐之,主父行已脫關(guān)矣。審問之,乃主父也。秦人大驚。

      齊王、魏王會于韓。

      秦人伐楚,取八城。秦王遺楚王書曰:“始寡人與王約為兄弟,盟于黃棘,太子入質(zhì),至歡也。太子陵殺寡人之重臣,不謝而亡去。寡人誠不勝怒,使兵侵君王之邊。今聞君王乃令太子質(zhì)于齊以求平。寡人與楚接境,婚姻相親。而今秦、楚不歡,則無以令諸侯。寡人愿與君王會武關(guān),面相約,結(jié)盟而去,寡人之愿也!”楚王患之,欲往,恐見欺,欲不往,恐秦益怒。昭睢曰:“毋行而發(fā)兵自守耳!秦,虎狼也,有并諸侯之心,不可信也!”懷王之子子蘭勸王行,王乃入秦。秦王令一將軍詐為王,伏兵武關(guān),楚王至則閉關(guān)劫之,與俱西,至咸陽,朝章臺,如籓臣禮,要以割巫、黔中郡。楚王欲盟,秦王欲先得地。楚王怒曰:“秦詐我,而又強要我以地!”因不復許,秦人留之。楚大臣患之,乃相與謀曰:“吾王在秦不得還,要以割地,而太子為質(zhì)于齊。齊、秦合謀,則楚無國矣。”欲立王子之在國者。昭睢曰:“王與太子俱困于諸侯,而今又倍王命而立其庶子,不宜!”乃詐赴于齊。齊湣王召群臣謀之,或曰:“不若留太子以求楚之淮北!饼R相曰:“不可。郢中立王,是吾抱空質(zhì)而行不義于天下也。”其人曰:“不然。郢中立王,因與其新王市曰:‘予我下東國,吾為王殺太子。不然,將與三國共立之!饼R王卒用其相計而歸楚太子。楚人立之。秦王聞孟嘗君之賢,使涇陽君為質(zhì)于齊以請。孟嘗君來入秦,秦王以為丞相。

      赧王十七年(癸亥,公元前二九八年)

      或謂秦王曰:“孟嘗君相秦,必先齊而后秦。秦其危哉!”秦王乃以樓緩為相,囚孟嘗君,欲殺之。孟嘗君使人求解于秦王幸姬,姬曰:“愿得君狐白裘!泵蠂L君有狐白裘,已獻之秦王,無以應姬求?陀猩茷楣繁I者,入秦藏中,盜狐白裘以獻姬。姬乃為之言于王而遣之。王后悔,使追之。孟嘗君至關(guān)。關(guān)法:雞鳴而出客。時尚蚤,追者將至,客有善為雞鳴者,野雞聞之皆鳴。孟嘗君乃得脫歸。

      楚人告于秦曰:“賴社稷神靈,國有王矣!”秦王怒,發(fā)兵出武關(guān)擊楚,斬首五萬,取十六城。

      趙王封其弟勝為平原君。平原君好士,食客常數(shù)千人。有公孫龍者,善為堅白同異之辯,平原君客之?状┳贼斶m趙,與公孫龍論臧三耳,龍甚辯析。子高弗應,俄而辭出,明日復見平原君。平原君曰:“疇昔公孫之言信辯也,先生以為何如?”對曰:“然。幾能令臧三耳矣。雖然,實難!仆愿得又問于君:今謂三耳甚難而實非也,謂兩耳甚易而實是也,不知君將從易而是者乎,其亦從難而非者乎?”平原君無以應。明日,謂公孫龍曰:“公無復與孔子高辯事也!其人理勝于辭,公辭勝于理。辭勝于理,終必受詘!饼R鄒衍過趙,平原君使與公孫龍論白馬非馬之說。鄒子曰:“不可。夫辯者,別殊類使不相害,序異端使不相亂。抒意通指,明其所謂,使人與知焉,不務相迷也。故勝者不失其所守,不勝者得其所求。若是,故辯可為也。及至煩文以相假,飾辭以相惇,巧譬以相移,引人使不得及其意,如此害大道。夫繳紛爭言而競后息,不能無害君子,衍不為也!弊苑Q善。公孫龍由是遂絀。

      周紀·周紀四

      起閼逢困敦,盡著雍困敦,凡二十五年。

      赧王中十八年(甲子,公元前二九七年)

      楚懷王亡歸。秦人覺之,遮楚道。懷王從間道走趙。趙主父在代,趙人不敢受。懷王將走魏,秦人追及之,以歸。

      魯平公薨,子緡王賈立。

      赧王中十九年(乙丑,公元前二九六年)

      楚懷王發(fā)病,薨于秦,秦人歸其喪。楚人皆憐之,如悲親戚。諸侯由是不直秦。

      齊、韓、魏、趙、宋同擊秦,至鹽氏而還。秦與韓武遂、與魏封陵以和。

      趙主父行新地,遂出代;西遇樓煩王于西河而致其兵。

      魏襄王薨,子昭王立。

      韓襄王薨,子釐王咎立。

      赧王中二十年(丙寅,公元前二九五年)

      秦尉錯伐魏襄城。趙主父與齊、燕共滅中山,遷其王于膚施。歸,行賞,大赦,置酒,酺五日。

      趙主父封其長子章于代,號曰安陽君。安陽君素侈,心不服其弟。主父使田不禮相之。李兌謂肥義曰:“公子章強壯而志驕,黨眾而欲大,田不禮忍殺而驕,二人相得,必有陰謀。夫小人有欲,輕慮淺謀,徒見其利,不顧其害,難必不久矣。子任重而勢大,亂之所始而禍之所集也。子奚不稱疾毋出而傳政于公子成,毋為禍梯,不亦可乎!”肥義曰:“昔者主父以王屬義也,曰:‘毋變而度,毋易而慮,堅守一心,以歿而世!x再拜受命而籍之。今畏不禮之難而忘吾籍,變孰大焉!諺曰:‘死者復生,生者不愧!嵊嵫裕驳萌嵘砗!子則有賜而忠我矣。雖然,吾言已在前矣,終不敢失!”李兌曰:“諾。子勉之矣!吾見子已今年耳。”涕泣而出。李兌數(shù)見公子成以備田不禮。肥義謂信期曰:“公子章與田不禮聲善而實惡,內(nèi)得主而外為暴,矯令以擅一旦之命,不難為也。今吾憂之,夜而忘寐,饑而忘食,盜出入不可不備。自今以來,有召王者必見吾面,我將以身先之。無故而后王可入也!毙牌谠唬骸吧啤!

      主父使惠文王朝群臣而自從旁窺之,見其長子傫然也,反北面為臣。詘于其弟,心憐之,于是乃欲分趙而王公子章于代,計未決而輟。主父及王游沙丘,異宮,公子章、田不禮以其徒作亂,詐以主父令召王。肥義先入,殺之。高信即與王戰(zhàn)。公子成與李兌自國至,乃起四邑之兵入距難,殺公子章及田不禮,滅其黨。公子成為相,號安平君;李兌為司寇。是時惠文王少,成、兌專政。公子章之敗也,往走主父,主父開之。成、兌因圍主父宮。公子章死,成、兌謀曰:“以章故,圍主父;即解兵,吾屬夷矣!”乃遂圍之,令:“宮中人后出者夷!”宮中人悉出。主父欲出不得,又不得食,探雀鷇而食之。三月馀,餓死沙丘宮。主父定死,乃發(fā)喪赴諸侯。主父初以長子章為太子,后得吳娃,愛之,為不出者數(shù)歲。生子何,乃廢太子章而立之。吳娃死,愛馳;憐故太子,欲兩王之,猶豫未決,故亂起。

      秦樓緩免相,魏冉代之。

      赧王中二十一年(丁卯,公元前二九四年)

      秦敗魏師于解。

      赧王中二十二年(戊辰,公元前二九三年)

      韓公孫喜、魏人伐秦。穰侯薦左更白起于秦王以代向壽將兵,敗魏師、韓師于伊闕,斬首二十四萬級,虜公孫喜,拔五城。秦王以白起為國尉。

      秦王遺楚王書曰:“楚背秦,秦且率諸侯伐楚,愿王之飭士卒,得一樂戰(zhàn)!”楚王患之,乃復與秦和親。

      赧王中二十三年(己巳,公元前二九二年)

      楚襄王迎婦于秦。

      臣光曰:甚哉秦之無道也,殺其父而劫其子;楚之不競也,忍其父而婚其仇!嗚呼!楚之君誠得其道,臣誠得其人,秦雖強,烏得陵之哉!善乎荀卿論之曰:“夫道,善用之則百里之地可以獨立,不善用之則楚六千里而為仇人役!惫嗜酥鞑粍盏玫蓝鴱V有其勢,是其所以危也。

      秦魏冉謝病免,以客卿燭壽為丞相。

      赧王中二十四年(庚午,公元前二九一年)

      秦伐韓,拔宛。

      秦燭壽免。魏冉復為丞相,封于穰與陶,謂之穰侯。又封公子市于宛,公子悝于鄧。

      赧王中二十五年(辛未,公元前二九零年)

      魏入河東地四百里、韓入武遂地二百里于秦。

      魏芒卯始以詐見重。

      赧王中二十六年(壬申,公元前289年)

      秦大良造白起、客卿錯伐魏,至軹,取城大小六十一。

      赧王中二十七年(癸酉,公元前二八八年)

      冬,十月,秦王稱西帝,遣使立齊王為東帝,欲約與共伐趙。蘇代自燕來,齊王曰:“秦使魏冉致帝,子以為何如?”對曰:“愿王受之而勿稱也。秦稱之,天下安之,王乃稱之,無后也。秦稱之,天下惡之,王因勿稱,以收天下,此大資也。且伐趙孰與伐桀宋利?今王不如釋帝以收天下之望,發(fā)兵以伐桀宋,宋舉則楚、趙、梁、衛(wèi)皆懼矣。是我以名尊秦而令天下憎之,所謂以卑為尊也!饼R王從之,稱帝二日而復歸之。十二月,呂禮自齊入秦,秦王亦去帝復稱王。

      秦攻趙,拔杜陽。

      赧王中二十八年(甲戌,公元前二八七年)

      秦攻魏,拔新垣、曲陽。

      赧王中二十九年(乙亥,公元前二八六年)

      秦司馬錯擊魏河內(nèi)。魏獻安邑以和,秦出其人歸之魏。

      秦敗韓師于夏山。

      宋有雀生鸇于城之陬。史占之,曰:“吉。小而生巨,必霸天下!彼慰低跸,起兵滅滕;伐薛;東敗齊,取五城;南敗楚,取地三百里,西敗魏軍。與齊、魏為敵國,乃愈自信其霸。欲霸之亟成,故射天笞地,斬社稷而焚滅之,以示威服鬼神。為長夜之飲于室中,室中人呼萬歲,則堂上之人應之,堂下之人又應之,門外之人又應之,以至于國中,無敢不呼萬歲者。天下之人謂之“桀宋”。齊湣王起兵伐之,民散,城不守。宋王奔魏,死于溫。

      赧王中三十年(丙子,公元前二八五年)

      秦王會楚王于宛,會趙王于中陽。

      秦蒙武擊齊,拔九城。

      齊湣王既滅宋而驕,乃南侵楚,西侵三晉,欲并二周,為天子。狐咺正議,斫之檀衢,陳舉直言,殺之東閭。燕昭王日夜撫循其人,益為富實,乃與樂毅謀伐齊。樂毅曰:“齊,霸國之馀業(yè)也。地大人眾,未易獨攻也。王必欲伐之。莫如約趙及楚、魏!庇谑鞘箻芬慵s趙,別使使者連楚、魏,且令趙啖秦以伐齊之利。諸侯害齊王之驕暴,皆爭合謀與燕伐齊。

      赧王中三十一年(丁丑,公元前二八四年)

      燕王悉起兵,以樂毅為上將軍。秦尉斯離帥師與三晉之師會之。趙王以相國印授樂毅,樂毅并將秦、魏、韓、趙之兵以伐齊。齊湣王悉國中之眾以拒之,戰(zhàn)于濟西,齊師大敗。樂毅還秦、韓之師,分魏師以略宋地,部趙師以收河間,身率燕師,長驅(qū)逐北。劇辛曰:“齊大而燕小,賴諸侯之助以破其軍,宜及時攻取其邊城以自益,此長久之利也。今過而不攻,以深入為名,無損于齊,無益于燕,而結(jié)深怨,后必悔之!睒芬阍唬骸褒R王伐功矜能,謀不逮下,廢黜賢良,信任諂諛,政令戾虐,百姓怨懟。今軍皆破亡,若因而乘之,其民必叛,禍亂內(nèi)作,則齊可圖也。若不遂乘之,待彼悔前之非,改過恤下而撫其民,則難慮也!彼爝M軍深入。齊人果大亂失度,湣王出走。樂毅入臨淄,取寶物、祭器,輸之于燕。燕王親至濟上勞軍,行賞饗士,封樂毅為昌國君,遂使留徇齊城之未下者。齊王出亡之衛(wèi),衛(wèi)君辟宮舍之,稱臣而共具。齊王不遜,衛(wèi)人侵之。齊王去奔鄒、魯,有驕色,鄒、魯弗內(nèi),遂走莒。楚使淖齒將兵救齊,因為齊相。淖齒欲與燕分齊地,乃執(zhí)湣王而數(shù)之曰:“千乘、博昌之間,方數(shù)百里,雨血沾衣,王知之乎?”曰:“知之!薄摆A、博之間,地坼及泉,王知之乎?”曰:“知之!薄坝腥水旉I而哭者,求之不得,去則聞其聲,王知之乎?”曰:“知之。”淖齒曰:“天雨血沾衣者,天以告也;地坼及泉者,地以告也;有人當闕而哭者,人以告也。天、地、人皆告矣,而王不知誡焉,何得無誅!”遂弒王于鼓里。

      荀子論之曰:國者,天下之利勢也。得道以持之,則大安也,大榮也,積美之源也。不得道以持之,則大危也,大累也,有之不如無之。及其綦也,索為匹夫,不可得也。齊湣、宋獻是也。故用國者義立而王,信立而霸,權(quán)謀立而亡。

      挈國以呼禮義也,而無以害之。行一不義,殺一無罪,而得天下,仁者不為也。擽然扶持心國,且若是其固也。之所與為之者之人,則舉義士也;之所以為布陳于國家刑法者,則舉義法也;主之所極然,帥群臣而首向之者,則舉義志也。如是,則下仰上以義矣,是綦定也。綦定而國定,國定而天下定。故曰:以國濟義,一日而白,湯、武是也。是所謂義立而王也。

      德雖未至也,義雖未濟也,然而天下之理略奏矣,刑賞已諾信乎天下矣,臣下曉然皆知其可要也。政令已陳,雖睹利敗,不欺其民;約結(jié)已定,雖睹利敗,不欺其與。如是,則兵勁城固,敵國畏之;國一綦明,與國信之。雖在僻陋之國,威動天下,五伯是也。是所謂信立而霸也。

      挈國以呼功利,不務張其義,齊其信,唯利之求;內(nèi)則不憚詐其民而求小利焉,外則不憚詐其與而求大利焉。內(nèi)不修正其所以有,然常欲人之有,如是,則臣下百姓莫不以詐心待其上矣。上詐其下,下詐其上,則是上下析也。如是,則敵國輕之,與國疑之,權(quán)謀日行而國不免危削,綦之而亡,齊湣、薛公是也。故用強齊,非以修禮義也,非以本政教也,非以一天下也,綿綿常以結(jié)引馳外為務。故強,南足以破楚,西足以詘秦,北足以敗燕,中足以舉宋。及以燕、趙起而攻之,若振槁然,而身死國亡,為天下大戮,后世言惡則必稽焉。是無他故焉,唯其不由禮義而由權(quán)謀也。

      三者,明主之所謹擇也,仁人之所務白也。善擇者制人,不善擇者人制之。

      樂毅聞晝邑人王蠋賢,令軍中環(huán)畫邑三十里無入。使人請蠋,蠋謝不往。燕人曰:“不來,吾且屠畫邑!”蠋曰:“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齊王不用吾諫,故退而耕于野。國破君亡,吾不能存,而又欲劫之以兵,吾與其不義而生,不若死!”遂經(jīng)其頸于樹枝,自奮絕脰而死。燕師乘勝長驅(qū),齊城皆望風奔潰。樂毅修整燕軍,禁止侵掠,求齊之逸民,顯而禮之。寬其賦斂,除其暴令,修其舊政,齊民喜悅。乃遣左軍渡膠東、東萊;前軍循太山以東至海,略瑯邪;右軍循河、濟,屯阿、鄄以連魏師;后軍旁北海以撫千乘;中軍據(jù)臨淄而鎮(zhèn)齊都。祀桓公、管仲于郊,表賢者之閭,封王蠋之墓。齊人食邑于燕者二十馀君,有爵位于薊者百有馀人。六月之間,下齊七十馀城,皆為郡縣。秦王、魏王、韓王會于京師。

      赧王中三十二年(戊寅,公元前二八三年)

      秦、趙會于穰。秦拔魏安城,兵至大梁而還。

      齊淖齒之亂,湣王子法章變名姓為莒太史敫家傭。太史敫女奇法章狀貌,以為非常人,憐而常竊衣食之,因與私通。王孫賈從湣王,失王之處,其母曰:“汝朝出而晚來,則吾倚門而望;汝暮出而不還,則吾倚閭而望。汝今事王,王走,汝不知其處,汝尚何歸焉!”王孫賈乃入市中呼曰:“淖齒亂齊國,殺湣王。欲與我誅之者袒右!”市人從者四百人,與攻淖齒,殺之。于是齊亡臣相與求湣王子,欲立之。法章懼其誅己,久之乃敢自言,遂立以為齊王,保莒城以拒燕,布告國中曰:“王已立在莒矣!”

      趙王得楚和氏璧,秦昭王欲之,請易以十五城。趙王欲勿與,畏秦強,欲與之,恐見欺。以問藺相如,對曰:“秦以城求璧而王不許,曲在我矣;我與之璧而秦不與我城,則曲在秦。均之二策,寧許以負秦。臣愿奉璧而往;使秦城不入,臣請完璧而歸之!壁w王遣之。相如至秦,秦王無意償趙城。相如乃以詐紿秦王,復取璧,遣從者懷之,間行歸趙,而以身待命于秦。秦王以為賢而弗誅,禮而歸之。趙王以相如為上大夫。

      衛(wèi)嗣君薨,子懷君立。嗣君好察微隱,縣令有發(fā)褥而席敝者,嗣君聞之,乃賜之席。令大驚,以君為神。又使人過關(guān)市,賂之以金,既而召關(guān)市,問有客過與汝金,汝回遣之,關(guān)市大恐。又愛泄姬,重如耳,而恐其因愛重以壅己也,乃貴薄疑以敵如耳,尊魏妃以偶泄姬,曰:“以是相參也。”

      荀子論之曰:成侯、嗣君,聚斂計數(shù)之君也,未及取民也。子產(chǎn),取民者也,未及為政也。管仲,為政者也,未及修禮也。故修禮者王,為政者強,取民者安,聚斂者亡。

      赧王中三十三年(己卯,公元前二八二年)

      秦伐趙,拔兩城。

      赧王中三十四年(庚辰,公元前二八一年)

      秦伐趙,拔石城。

      秦穰侯復為丞相。

      楚欲與齊、韓共伐秦,因欲圖周。王使東周武公謂楚令尹昭子曰:“周不可圖也!闭炎釉唬骸澳藞D周,則無之;雖然,何不可圖?”武公曰:“西周之地,絕長補短,不過百里。名為天下共主,裂其地不足以肥國,得其眾不足以勁兵。雖然,攻之者名為弒君。然而猶有欲攻之者,見祭器在焉故也。夫虎肉臊而兵利身,人猶攻之;若使?jié)芍兄缑苫⒅,人之攻之也必萬倍矣。裂楚之地,足以肥國;詘楚之名,足以尊主。今子欲誅殘?zhí)煜轮仓鳎尤畟髌,器南,則兵至矣!庇谑浅嬢z不行。

      赧王中三十五年(辛巳,公元前二八零年)

      秦白起敗趙軍,斬首二萬,取代光狼城。又使司馬錯發(fā)隴西兵,因蜀攻楚黔中,拔之。楚獻漢北及上庸地。

      赧王中三十六年(壬午,公元前二七九年)

      秦白起伐楚,取鄢、鄧、西陵。

      秦王使使者告趙王,愿為好會于河外澠池。趙王欲毋行,廉頗、藺相如計曰:“王不行,示趙弱且怯也。”趙王遂行,相如從。廉頗送至境,與王訣曰:“王行,度道里會遇之禮畢,還,不過三十日。三十日不還,則請立太子,以絕秦望!蓖踉S之。會于澠池。王與趙王飲,酒酣,秦王請趙王鼓瑟,趙王鼓之。藺相如復請秦王擊缶,秦王不肯。相如曰:“五步之內(nèi),臣請得以頸血濺大王矣!”左右欲刃相如,相如張目叱之,左右皆靡。王不懌,為一擊缶。罷酒,秦終不能有加于趙。趙人亦盛為之備,秦不敢動。趙王歸國,以藺相如為上卿,位在廉頗之右。廉頗曰:“我為趙將,有攻城野戰(zhàn)之功。藺相如素賤人,徒以口舌而位居我上。吾羞,不忍為之下!”宣言曰:“我見相如,必辱之!”相如聞之,不肯與會;每朝,常稱病,不欲爭列。出而望見,輒引車避匿。其舍人皆以為恥。相如曰:“子視廉將軍孰與秦王?”曰:“不若!毕嗳缭唬骸胺蛞郧赝踔嗳缤⑦持,辱其群臣。相如雖駑,獨畏廉將軍哉!顧吾念之,強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趙者,徒以吾兩人在也。今兩虎共斗,其勢不俱生。吾所以為此者,先國家之急而后私仇也。”廉頗聞之,肉袒負荊至門謝罪,遂為刎頸之交。

      初,燕人攻安平,臨淄市掾田單在安平,使其宗人皆以鐵籠傅車轊。及城潰,人爭門而出,皆以轊折車敗,為燕所禽;獨田單宗人以鐵籠得免,遂奔即墨。是時齊地皆屬燕,獨莒、即墨未下,樂毅及并右軍、前軍以圍莒,左軍、后軍圍即墨。即墨大夫出戰(zhàn)而死。即墨人曰:“安平之戰(zhàn),田單宗人以鐵籠得全,是多智習兵。”因共立以為將以拒燕。樂毅圍二邑,期年不克,及令解圍,各去城九里而為壘,令曰:“城中民出者勿獲,困者賑之,使即舊業(yè),以鎮(zhèn)新民!比甓q未下;蜃嬛谘嗾淹踉唬骸皹芬阒侵\過人,伐齊,呼吸之間克七十馀城。今不下者兩城耳,非其力不能拔,所以三年不攻者,欲久仗兵威以服齊人,南面而王耳。今齊人已服,所以未發(fā)者,以其妻子在燕故也。且齊多美女,又將忘其妻子。愿王圖之!”昭王于是置酒大會,引言者而讓之曰:“先王舉國以禮賢者,非貪土地以遺子孫也。遭所傳德薄,不能堪命,國人不順。齊為無道,乘孤國之亂以害先王。寡人統(tǒng)位,痛之入骨,故廣延群臣,外招賓客,以求報仇。其有成功者,尚欲與之同共燕國。今樂君親為寡人破齊,夷其宗廟,報塞先仇,齊國固樂君所有,非燕之所得也。樂君若能有齊,與燕并為列國,結(jié)歡同好,以抗諸侯之難,燕國之福,寡人之愿也。汝何敢言若此!”乃斬之。賜樂毅妻以后服,賜其子以公子之服;輅車乘馬,后屬百兩,遣國相奉而致之樂毅,立樂毅為齊王。樂毅惶恐不受,拜書,以死自誓。由是齊人服其義,諸侯畏其信,莫敢復有謀者。頃之,昭王薨,惠王立;萃踝詾樘訒r,嘗不快于樂毅。田單聞之,乃縱反間于燕,宣言曰:“齊王已死,城之不拔者二耳。樂毅與燕新王有隙,畏誅而不敢歸,以伐齊為名,實欲連兵南面王齊。齊人未附,故且緩攻即墨以待其事。齊人所懼,唯恐他將之來,即墨殘矣!毖嗤豕桃岩蓸芬悖谬R反間,乃使騎劫代將而召樂毅。樂毅知王不善代之,遂奔趙。燕將士由是憤惋不和。

      田單令城中人,食必祭其先祖于庭,飛鳥皆翔舞而下城中。燕人怪之,田單因宣言曰:“當有神師下教我!庇幸蛔湓唬骸俺伎梢詾閹熀?”因反走。田單起引還,坐東鄉(xiāng),師事之。卒曰:“臣欺君!碧飭卧唬骸白游鹧砸!币驇熤,每出約束,必稱神師。乃宣言曰:“吾唯懼燕軍之劓所得齊卒,置之前行,即墨敗矣!”燕人聞之,如其言。城中見降者盡劓,皆怒,堅守,唯恐見得。單又縱反間,言:“吾懼燕人掘吾城外冢墓,可為寒心!”燕軍盡掘冢墓,燒死人。齊人從城上望見,皆涕泣,共欲出戰(zhàn),怒自十倍。田單知士卒之可用,乃身操版、鍤,與士卒分功;妻妾編于行伍之間;盡散飲食饗士。令甲卒皆伏,使老、弱、女子乘城,遣使約降于燕,燕軍皆呼萬歲。田單又收民金得千鎰,令即墨富豪遺燕將,曰:“即降,愿無虜掠吾族家!毖鄬⒋笙玻S之。燕軍益懈。田單乃收城中,得牛千馀,為絳繒衣,畫以五采龍文,束兵刃于其角,而灌脂束葦于其尾,燒其端,鑿城數(shù)十穴,夜縱牛,壯士五千人隨其后。牛尾熱,怒而奔燕軍。燕軍大驚,視牛皆龍文,所觸盡死傷。而城中鼓噪從之,老弱皆擊銅器為聲,聲動天地。燕軍大駭,敗走。齊人殺騎劫,追亡逐北,所過城邑皆叛燕,復為齊。田單兵日益多,乘勝,燕日敗亡,走至河上,而齊七十馀城皆復焉。乃迎襄王于莒。入臨淄,封田單為安平君。齊王以太史敫之女為后,生太子建。太史敫曰:“女不取媒,因自嫁,非吾種也,污吾世!”終身不見君王后,君王后亦不以不見故失人子之禮。

      趙王封樂毅于觀津,尊寵之,以警動于燕、齊。燕惠王乃使人讓樂毅,且謝之曰:“將軍過聽,以與寡人有隙,遂捐燕歸趙。將軍自為計則可矣,而亦何以報先王之所以遇將軍之意乎?”樂毅報書曰:“昔伍子胥說聽于闔閭而吳遠跡至郢;夫差弗是也,賜之鴟夷而浮之江。吳王不寤先論之可以立功,故沈子胥而不悔;子胥不蚤見主之不同量,是以至于入江而不化。夫免自立功以明先王之跡,臣之上計也。離毀辱之誹謗,墮先王之名,臣之所大恐也。臨不測之罪,以幸為利,義之所不敢出也。臣聞古之君子,交絕不出惡聲,忠臣去國,不潔其名。臣雖不佞,數(shù)奉教于君子矣。唯君王之留意焉!”于是燕王復以樂毅子閑為昌國君,而樂毅往來復通燕,卒于趙,號曰望諸君。

      田單相齊,過淄水,有老人涉淄而寒,出水不能行。田單解其裘而衣之。襄王惡之,曰:“田單之施于人,將欲以取我國乎?不早圖,恐后之變也!弊笥翌櫉o人,巖下有貫珠者,襄王呼而問之曰:“汝聞吾言乎?”對曰:“聞之!蓖踉唬骸叭暌詾楹稳?”對曰:“王不如因以為己善。王嘉單之善,下令曰:‘寡人憂民之饑也,單收而食之;寡人憂民之寒也,單解裘而衣之;寡人憂勞百姓,而單亦憂之,稱寡人之意!瘑斡惺巧贫跫沃瑔沃埔嗤踔埔!蓖踉唬骸吧啤!蹦速n單牛酒。后數(shù)日,貫珠者復見王曰:“王朝日宜召田單而揖之于庭,口勞之。乃布令求百姓之饑寒者,收穀之!蹦耸谷寺犛陂偫,聞大夫之相與語者曰:“田單之愛人,嗟,乃王之教也!”

      田單任貂勃于王。王有所幸臣九人,欲傷安平君,相與語于王曰:“燕之伐齊之時,楚王使將軍將萬人而佐齊。今國已定而社稷已安矣,何不使使者謝于楚王?”王曰:“左右孰可?”九人之屬曰:“貂勃可!滨醪钩,楚王受而觴之,數(shù)月不反。九人之屬相與語于王曰:“夫一人之身而牽留萬乘者,豈不以據(jù)勢也哉!且安平君之與王也,君臣無異而上下無別。且其志欲為不善,內(nèi)撫百姓,外懷戎翟,禮天下之賢士,其志欲有為也,愿王之察之!”異日,王曰:“召相單而來!”田單免冠、徒跣、肉袒而進,退而請死罪,五日而王曰:“子無罪于寡人。子為子之臣禮,吾為吾之王禮而已矣。”貂勃從楚來,王賜之酒。酒酣,王曰:“召相單而來!”貂勃避席稽首曰:“王上者孰與周文王?”王曰:“吾不若也。”貂勃曰:“然,臣固知王不若也。下者孰與齊桓公?”王曰:“吾不若也!滨醪唬骸叭,臣固知王不若也。然則周文王得呂尚以為太公,齊桓公得管夷吾以為仲父,今王得安平君而獨曰‘單’,安得此亡國之言乎!且自天地之辟,民人之始,為人臣之功者,誰有厚于安平君者哉?王不能守王之社稷,燕人興師而襲齊,王走而之城陽之山中,安平君以惴惴即墨三里之城,五里之郭,敝卒七千人,禽其司馬而反千里之齊,安平君之功也。當是之時,舍城陽而自王,天下莫之能止。然而計之于道,歸之于義,以為不可,故棧道木閣而迎王與后于城陽山中,王乃得反,子臨百姓。今國已定,民已安矣,王乃曰‘單’,嬰兒之計不為此也。王亟殺此九子者以謝安平君,不然,國其危矣!”乃殺九子而逐其家,益封安平君以夜邑萬戶。

      田單將攻狄,往見魯仲連。魯仲連曰:“將軍攻狄,不能下也!碧飭卧唬骸俺家约茨仆鲡抛淦迫f乘之燕,復齊之墟,今攻狄而不下,何也?”上車弗謝而去,遂攻狄,三月不克。齊小兒謠曰:“大冠若箕,修劍拄頤。攻狄不能下,壘枯骨成丘。”田單乃懼,問魯仲連曰:“先生謂單不能下狄,請問其說。”魯仲連曰:“將軍之在即墨,坐則織蕢,立則仗鍤,為士卒倡曰:‘無可往矣!宗廟亡矣!今日尚矣!歸于何黨矣!’當此之時,將軍有死之心,士卒先無之氣,聞君言莫不揮泣奮臂而欲戰(zhàn),此所以破燕也。當今將軍東有夜邑之奉,西有淄上之娛,黃金橫帶而騁乎淄、澠之間,有生之樂,無死之心,所以不勝也!碧飭卧唬骸皢沃行,先生志之矣!泵魅眨藚枤庋牵⒂谑甘,援袍鼓之。狄人乃下。

      初,齊湣王既滅宋,欲去孟嘗君。孟嘗君奔魏,魏昭王以為相,與諸侯共伐破齊。湣王死,襄王復國,而孟嘗君中立為諸侯,無所屬。襄王新立,畏孟嘗君,與之連和。孟嘗君卒,諸子爭立,而齊、魏共滅薛,孟嘗君絕嗣。

      赧王中三十七年(癸未,公元前二七八年)

      秦大良造白起伐楚,拔郢,燒夷陵。楚襄王兵散,遂不復戰(zhàn),東北徙都于陳。秦以郢為南郡,封白起為武安君。

      赧王中三十八年(甲申,公元前二七七年)

      秦武安君定巫、黔中,初置黔中郡。

      魏昭王薨,子安釐王立。

      赧王中三十九年(乙酉,公元前二七六年)

      秦武安君伐魏,拔兩城。

      楚王收東地兵,得十馀萬,復西取江南十五邑。

      魏安釐王封其弟無忌為信陵君。

      赧王中四十年(丙戌,公元前二七五年)

      秦相國穰侯伐魏。韓暴鳶救魏,穰侯大破之,斬首四萬。暴鳶走開封。魏納八城以和。穰侯復伐魏,走芒卯,入北宅。遂圍大梁,魏人割溫以和。

      赧王中四十一年(丁亥,公元前二七四年)

      魏復與齊合從。秦穰侯伐魏,拔四城,斬首四萬。

      魯緡公薨,子頃公讎立。

      赧王中四十二年(戊子,公元前二七三年)

      趙人、魏人伐韓華陽。韓人告急于秦,秦王弗救。韓相國謂陳筮曰:“事急矣!愿公雖病,為一宿之行!标愺呷缜,見穰侯。穰侯曰:“事急乎?故使公來。”陳筮曰:“未急也!别钆唬骸昂我?”陳筮曰:“彼韓急則將變而他從;以未急,故復來耳。”穰侯曰:“請發(fā)兵矣!蹦伺c武安君及客卿胡陽救韓,八日而至,敗魏軍于華陽之下,走芒卯,虜三將,斬首十三萬。武安君又與趙將賈偃戰(zhàn),沈其卒二萬人于河。魏段干子請割南陽予秦以和。蘇代謂魏王曰:“欲璽者,段干子也;欲地者,秦也。今王使欲地者制璽,欲璽者制地,魏地盡矣!夫以地事秦,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蓖踉唬骸笆莿t然也。雖然,事始已行,不可更矣!”對曰:“夫博之所以貴梟者,便則食,不便則止。今何王之用智不如用梟也?”魏王不聽,卒以南陽為和,實修武。

      韓釐王薨,子桓惠王立。

      韓、魏既服于秦,秦王將使武安君與韓、魏伐楚,未行,而楚使者黃歇至,聞之,畏秦乘勝一舉而滅楚也,乃上書曰:“臣聞物至則反,冬、夏是也;致至則危,累棋是也。今大國之地,遍天下有其二垂,此從生民已來,萬乘之地未嘗有也。先王三世不忘接地于齊,以絕從親之要。今王使盛橋守事于韓,盛橋以其地入秦,是王不用甲,不信威,而得百里之地,王可謂能矣!王又舉甲而攻魏,杜大梁之門,舉河內(nèi),拔燕、酸棗、虛、桃,入邢,魏之兵云翔而不敢救,王之功亦多矣!王休甲息眾,二年而后復之,又并蒲、衍、首、垣以臨仁、平丘,黃、濟陽嬰城而魏氏服。王又割濮磨之北,注齊、秦之要,絕楚、趙之脊,天下五合六聚而不敢救,王之威亦單矣!王若能保功守威,絀攻取之心,而肥仁義之地,使無后患,三王不足四,五伯不足六也!王若負人徒之眾,仗兵革之強,乘毀魏之威,而欲以力臣天下之主,臣恐其有后患也!对姟吩唬骸也挥谐,鮮克有終。’《易》曰:‘狐涉水,濡其尾。’此言始之易,終之難也。昔吳之信越也,從而伐齊,既勝齊人于艾陵,還為越禽于三江之浦。智氏之信韓、魏也,從而伐趙,攻晉陽城,勝有日矣,韓、魏叛之,殺智伯瑤于鑿臺之下。今王妒楚之不毀,而忘毀楚之強韓、魏也,臣為王慮而不取也。夫楚國,援也;鄰國,敵也。今王信韓、魏之善王,此正吳之信越也,臣恐韓、魏卑辭除患而實欲欺大國也。何則?王無重世之德于韓、魏而有累世之怨焉。夫韓、魏父子兄弟接踵而死于秦者將十世矣,故韓、魏之不亡,秦社稷之憂也。今王資之與攻楚,不亦過乎!且攻楚將惡出兵?王將借路于仇讎之韓、魏乎?兵出之日而王憂其不反也。王若不借路于仇讎之韓、魏,必攻隨水右壤,此皆廣川、大水、山林、溪谷,不食之地。是王有毀楚之名而無得地之實也。且王攻楚之日,四國必悉起兵以應王。秦、楚之兵構(gòu)而不離;魏氏將出而攻留、方輿、铚、湖陵、碭、蕭、相,故宋必盡;齊人南面攻楚,泗上必舉。此皆平原四達膏腴之地。如此,則天下之國莫強于齊、魏矣。臣為王慮,莫若善楚。秦、楚合而為一以臨韓,韓必斂手而朝;王施以東山之險,帶以曲河之利,韓必為關(guān)內(nèi)之侯。若是而王以十萬戍鄭,梁氏寒心,許、鄢陵嬰城而上蔡、召陵不往來也。如此,魏亦關(guān)內(nèi)侯矣。王壹善楚而關(guān)內(nèi)兩萬乘之主注地于齊,齊右壤可拱手而取也。王之地一經(jīng)兩海,要約天下,是燕、趙無齊、楚,齊、楚無燕、趙也。然后危動燕、趙,直搖齊、楚,此四國者不待痛而服矣!

      王從之,止武安君而謝韓、魏,使黃歇歸,約親于楚。

      周紀·周紀五

      起屠維赤奮若,盡旃蒙大荒落,凡十七年。

      赧王下四十三年(己丑,公元前二七二年)

      楚以左徒黃歇侍太子完為質(zhì)于秦。

      秦置南陽郡。

      秦、魏、楚共伐燕。

      燕惠王薨,子武成王立。

      赧王下四十四年(庚寅,公元前二七一年)

      趙藺相如伐齊,至平邑。

      趙田部吏趙奢收租稅,平原君家不肯出。趙奢以法治之,殺平原君用事者九人。平原君怒,將殺之。趙奢曰:“君于趙為貴公子,今縱君家而不奉公,則法削,法削則國弱,國弱則諸侯加兵,是無趙也,君安得有此富乎?以君之貴,奉公如法則上下平,上下平則國強,國強則趙固,而君為貴戚,豈輕于天下邪!”平原君以為賢,言之于王。王使治國賦,國賦大平,民富而府庫實。

      赧王下四十五年(辛卯,公元前二七零年)

      秦伐趙,圍閼與。

      趙王召廉頗、樂乘而問之曰:“可救否?”皆曰:“道遠險狹,難救!眴栚w奢,趙奢對曰:“道遠險狹,譬猶兩鼠斗于穴中,將勇者勝!蓖跄肆钰w奢將兵救之。去邯鄲三十里而止,令軍中曰:“有以軍事諫者死!”秦師軍武安西,鼓噪勒兵,武安屋瓦盡振。趙軍中候有一人言急救武安,趙奢立斬之。堅壁留二十八日不行,復益增壘。秦間入趙軍,趙奢善食而遣之。間以報秦將,秦將大喜曰:“夫去國三十里而軍不行,乃增壘,閼與非趙地也!”趙奢既已遣間,卷甲而趨,二日一夜而至,去閼與五十里而軍,軍壘成。秦師聞之,悉甲而往。趙軍士許歷請以軍事諫,趙奢進之。許歷曰:“秦人不意趙至此,其來氣盛,將軍必厚集其陳以待之;不然,必敗。”趙奢曰:“請受教!”許歷請刑,趙奢曰:“胥,后令邯鄲!痹S歷復請諫曰:“先據(jù)北山上者勝,后至者敗!壁w奢許諾,即發(fā)萬人趨之。秦師后至,爭山不得上;趙奢縱兵擊秦師,秦師大敗,解閼與而還。趙王封奢為馬服君,與廉、藺同位;以許歷為國尉。

      穰侯言客卿灶于秦王,使伐齊,取剛、壽以廣其陶邑。

      初,魏人范雎從中大夫須賈使于齊,齊襄王聞其辯口,私賜之金及牛、酒。須賈以為雎以國陰事告齊也,歸而告其相魏齊。魏齊怒,笞擊范雎,折脅,摺齒。雎佯死,卷以簀,置廁中,使客醉者更溺之,以懲后,令無妄言者。范雎謂守者曰:“能出我,我必有厚謝!笔卣吣苏垪壓j中死人。魏齊醉,曰:“可矣!狈饿碌贸。魏齊悔,復召求之。魏人鄭安平遂操范雎亡匿,更名姓曰張祿。秦謁者王稽使于魏,范雎夜見王稽;鼭撦d與俱歸,薦之于王,王見之于離宮。雎佯為不知永巷而入其中,王來而宦者怒逐之,曰:“王至!狈饿轮囋唬骸扒匕驳猛!秦獨有太后、穰侯耳!”王微聞其言,乃屏左右,跽而請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對曰:“唯唯!比缡钦呷。王曰:“先生卒不幸教寡人邪?”范雎曰:“非敢然也!臣,羈旅之臣也,交疏于王;而所愿陳者皆匡君之事。處人骨肉之間,愿效愚忠而未知王之心也,此所以王三問而不敢對者也。臣知今日言之于前,明日伏誅于后,然臣不敢避也。且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茍可以少有補于秦而死,此臣之所大愿也。獨恐臣死之后,天下杜口裹足,莫肯鄉(xiāng)秦耳!”王跽曰:“先生,是何言也!今者寡人得見先生,是天以寡人溷先生,而存先王之宗廟也。事無大小,上及太后,下至大臣,愿先生悉以教寡人,無疑寡人也!”范雎拜,王亦拜。范雎曰:“以秦國之大,士卒之勇,以治諸侯,譬若走韓盧而博蹇兔也。而閉關(guān)十五年,不敢窺兵于山東者,是穰侯為秦謀不忠,而大王之計亦有所失也!蓖貂赵唬骸肮讶嗽嘎勈в!”然左右多竊聽者,范雎未敢言內(nèi),先言外事,以觀王之府仰。因進曰:“夫穰侯越韓、魏而攻齊剛、壽,非計也。齊湣王南攻楚,破軍殺將,再辟地千里,而齊尺寸之地無得焉者,豈不欲得地哉?形勢不能有也。諸侯見齊之罷敝,起兵而伐齊,大破之,齊幾于亡,以其伐楚而肥韓、魏也。今王不如遠交而近攻,得寸則王之寸也,得尺亦王之尺也。今夫韓、魏,中國之處,而天下之樞也。王若欲霸,必親中國以為天下樞,以威楚、趙,楚強則附趙,趙強則附楚,楚、趙皆附,齊必懼矣,齊附則韓、魏因可虜也!蓖踉唬骸吧啤!蹦艘苑饿聻榭颓,與謀兵事。

      赧王下四十六年(壬辰,公元前二六九年)

      秦中更胡傷攻趙閼與,不拔。

      赧王下四十七年(癸巳,公元前二六八年)

      秦王用范雎之謀,使五大夫綰伐魏,拔懷。

      赧王下四十八年(甲午,公元前二六七年)

      秦悼太子質(zhì)于魏而卒。

      赧王下四十九年(乙未,公元前二六六年)

      秦拔魏邢丘。范雎日益親,用事,因承間說王曰:“臣居山東時,聞齊之有孟嘗君,不聞有王;聞秦有太后、穰侯,不聞有王。夫擅國之謂王,能利害之謂王,制殺生之謂王。今太后擅行不顧,穰侯出使不報,華陽、涇陽等擊斷無諱,高陵進退不請,四貴備而國不危者,未之有也。為此四貴者下,乃所謂無王也。穰侯使者操王之重,決制于諸侯,剖符于天下,征敵伐國,莫敢不聽;戰(zhàn)勝攻取則利歸于陶,戰(zhàn)敗則結(jié)怨于百姓而禍歸于社稷。臣又聞之,木實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傷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國,尊其臣者卑其主。淖齒管齊,射王股,擢王筋,懸之于廟梁,宿昔而死。李兌管趙,囚主父于沙丘,百日而餓死。今臣觀四貴之用事,此亦淖齒、李兌之類也。夫三代之所以亡國者,君專授政于臣,縱酒弋獵。其所授者妒賢疾能,御下蔽上以成其私,不為主計,而主不覺悟,故失其國,今自有秩以上至諸大吏,下及王左右,無非相國之人者,見王獨立于朝,臣竊為王恐,萬世之后有秦國者,非王子孫也!”王以為然。于是廢太后,逐穰侯、高陵、華陽、涇陽君于關(guān)外,以范雎為丞相,封為應侯。

      魏王使須賈聘于秦,應侯敝衣間步而往見之。須賈驚曰:“范叔固無恙乎!”留坐飲食,取一綈袍贈之。遂為須賈御而至相府,曰:“我為君先入通于相君!表氋Z怪其久不出,問于門下,門下曰:“無范叔。鄉(xiāng)者吾相張君也。”須賈知見欺,乃膝行入謝罪。應侯坐,責讓之,且曰:“爾所以得不死者,以綈袍戀戀尚有故人之意耳!”乃大供具,請諸侯賓客;坐須賈于堂下,置莝、豆其前而馬食之,使歸告魏王曰:“速斬魏齊頭來!不然,且屠大梁!”須賈還,以告魏齊。魏齊奔趙,匿于平原君家。

      趙惠文王薨,子孝成王丹立;以平原君為相。

      赧王下五十年(丙申,公元前二六五年)

      秦宣太后薨。九月,穰侯出之陶。

      臣光曰:穰侯援立昭王,除其災害,薦白起為將,南取鄢、郢,東屬地于齊,使天下諸侯稽首而事秦。秦益強大者,穰侯之功也。雖其專恣驕貪足以賈禍,亦未至盡如范雎之言。若雎者,亦非能為秦忠謀,直欲得穰侯之處,故搤其吭而奪之耳。遂使秦王絕母子之義,失舅甥之恩。要之,雎真傾危之士哉!

      秦王以子安國君為太子。

      秦伐趙,取三城。趙王新立,太后用事,求救于齊。齊人曰:“必以長安君為質(zhì)!碧蟛豢。齊師不出,大臣強諫。太后明謂左右曰:“復言長安君為質(zhì)者,老婦必唾其面!”左師觸龍愿見太后,太后盛氣而胥之入。左師公徐趨而坐。自謝曰:“老臣病足,不得見久矣,竊自恕,而恐太后體之有所苦也,故愿望見太后!碧笤唬骸袄蠇D恃輦而行。”曰:“食得毋衰乎?”曰:“恃粥耳!碧蟛缓椭越。左師公曰:“老臣賤息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竊憐愛之。愿得補黑衣之缺,以衛(wèi)王宮,昧死以聞!”太后曰:“諾。年幾何矣?”對曰:“十五歲矣。雖少,愿及未填溝壑而托之!碧笤唬骸罢煞蛞鄲凵僮雍?”對曰:“甚于婦人!碧笮υ唬骸皨D人異甚!睂υ唬骸袄铣几`以為媼之愛燕后賢于長安君!碧笤唬骸熬^矣!不若長安君之甚!弊髱煿唬骸案改笎燮渥觿t為之計深遠。媼之送燕后也,持其踵而泣,念其遠也,亦哀之矣。已行,非不思也,祭祀則祝之曰:‘必勿使反!’豈非為之計長久,為子孫相繼為王也哉?”太后曰:“然!弊髱煿唬骸敖袢酪郧,至于趙王之子孫為侯者,其繼有在者乎?”曰:“無有。”曰:“此其近者禍及身,遠者及其子孫。豈人主之子侯則不善哉?位尊而無功,奉厚而無勞,而挾重器多也。今媼尊長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與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國。一旦山陵崩,長安君何以自托于趙哉?”太后曰:“諾,恣君之所使之!”于是為長安君約車百乘質(zhì)于齊。齊師乃出,秦師退。

      齊安平君田單將趙師以伐燕,取中陽;又伐韓,取注人。

      齊襄王薨,子建立。建年少,國事皆決于君王后。

      赧王下五十一年(丁酉,公元前264年)

      秦武安君伐韓,拔九城,斬首五萬。田單為趙相。

      赧王下五十二年(戊戌,公元前二六三年)

      秦武安君伐韓,取南陽;攻太行道,絕之。

      楚頃襄王疾病。黃歇言于應侯曰:“今楚王疾恐不起,秦不如歸其太子。太子得立,其事秦必重而德相國無窮,是親與國而得儲萬乘也。不歸,則咸陽布衣耳。楚更立君,必不事秦,是失與國而絕萬乘之和,非計也!睉钜愿嫱。王曰:“令太子之傅先往問疾,反而后圖之!秉S歇與太子謀曰:“秦之留太子,欲以求利也。今太子力未能有以利秦也,而陽文君子二人在中。王若卒大命,太子不在,陽文君子必立為后,太子不得奉宗廟矣。不如亡秦,與使者俱出。臣請止,以死當之!”太子因變服為楚使者御以出關(guān);而黃歇守舍,常為太子謝病。度太子已遠,乃自言于王曰:“楚太子已歸,出遠矣。歇愿賜死!”王怒,欲聽之。應侯曰:“歇為人臣,出身以徇其主,太子立,必用歇。不如無罪而歸之,以親楚!蓖鯊闹。黃歇至楚三月,秋,頃襄王薨,考烈王即位;以黃歇為相,封以淮北地,號曰春申君。

      赧王下五十三年(己亥,公元前二六二年)

      楚人納州于秦以平。

      武安君伐韓,拔野王。上黨路絕,上黨守馮亭與其民謀曰:“鄭道已絕,秦兵日進,韓不能應,不如以上黨歸趙。趙受我,秦必攻之;趙被秦兵,必親韓。韓、趙為一,則可以當秦矣。”乃遣使者告于趙曰:“韓不能守上黨,入之秦,其吏民皆安為趙,不樂為秦。有城市邑十七,愿再拜獻之大王!壁w王以告平陽君豹,對曰:“圣人甚禍無故之利。”王曰:“人樂吾德,何謂無故?”對曰:“秦蠶食韓地,中絕,不令相通,固自以為坐而受上黨也。韓氏所以不入于秦者,欲嫁其禍于趙也。秦服其勞而趙受其利,雖強大不能得之于弱小,弱小固能得之于強大乎!豈得謂之非無故哉?不如勿受!蓖跻愿嫫皆,平原君請受之。王乃使平原君往受地,以萬戶都三封其太守為華陽君,以千戶都三封其縣令為侯,吏民皆益爵三級。馮亭垂涕不見使者,曰:“吾不忍賣主地而食之也!”

      赧王下五十五年(辛丑,公元前二六零年)

      秦左庶長王龁攻上黨,拔之。上黨民走趙。趙廉頗軍于長平,以按據(jù)上黨民。王龁因伐趙。趙軍戰(zhàn)數(shù)不勝,亡一裨將、四尉。趙王與樓昌、虞卿謀,樓昌請發(fā)重使為媾。虞卿曰:“今制媾者在秦,秦必欲破王之軍矣,雖往請媾,秦將不聽。不如發(fā)使以重寶附楚、魏,楚、魏受之,則秦疑天下之合縱,媾乃可成也!蓖醪宦牐灌嵆p媾于秦,秦受之。王謂虞卿曰:“秦內(nèi)鄭硃矣!睂υ唬骸巴醣夭坏面哦娖埔。何則?天下之賀戰(zhàn)勝者皆在秦矣。夫鄭硃,貴人也,秦王、應侯必顯重之以示天下。天下見王之媾于秦,必不救王。秦知天下之不救王,則媾不可得成矣!奔榷毓@鄭硃而不與趙媾。

      秦數(shù)敗趙兵,廉頗堅壁不出。趙王以頗失亡多而更怯不戰(zhàn),怒,數(shù)讓之。應侯又使人行千金于趙為反間,曰:“秦之所畏,獨畏馬服君之子趙括為將耳!廉頗易與,且降矣!”趙王遂以趙括代頗將。藺相如曰:“王以名使括,若膠柱鼓瑟耳。括徒能讀其父書傳,不知合變也!蓖醪宦牎3,趙括自少時學兵法,以天下莫能當;嘗與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難,然不謂善。括母問其故,奢曰:“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使趙不將括則已;若必將之,破趙軍者必括也!奔袄▽⑿校淠干蠒岳ú豢墒。王曰:“何以?”對曰:“始妾事其父,時為將,身所奉飯而進食者以十數(shù),所友者以百數(shù),王及宗室所賞賜者,盡以與軍吏士大夫;受命之日,不問家事。今括一旦為將,東鄉(xiāng)而朝,軍吏無敢仰視之者;王所賜金帛,歸藏于家,而日視便利田宅可買者買之。王以為如其父,父子異心,愿王勿遣!”王曰:“母置之,吾已決矣!”母因曰:“即如有不稱,妾請無隨坐!壁w王許之。

      秦王聞括已為趙將,乃陰使武安君為上將軍,而王龁為裨將,令軍中:“有敢泄武安君將者斬!”趙括至軍,悉更約束,易置軍吏,出兵擊秦師。武安君佯敗而走,張二奇兵以劫之。趙括乘勝追造秦壁,壁堅拒不得入;奇兵二萬五千人絕趙軍之后,又五千騎絕趙壁間。趙軍分而為二,糧道絕。武安君出輕兵擊之,趙戰(zhàn)不利,因筑壁堅守以待救至。秦王聞趙食道絕,自如河內(nèi)發(fā)民年十五以上悉詣長平,遮絕趙救兵及糧食。齊人、楚人救趙。趙人乏食,請粟于齊,齊王弗許。周子曰:“夫趙之于齊、楚,捍蔽也,猶齒之有脣也,脣亡則齒寒;今日亡趙,明日患及齊、楚矣。救趙之務,宜若奉漏甕沃焦釜然。且救趙,高義也;卻秦師,顯名也;義救亡國,威卻強秦。不務為此而愛粟,為國計者過矣!”齊王弗聽。九月,趙軍食絕四十六日,皆內(nèi)陰相殺食。急來攻秦壘,欲出為四隊,四,五復之,不能出。趙括自出銳卒搏戰(zhàn),秦人射殺之。趙師大敗,卒四十萬人皆降。武安君曰:“秦已拔上黨,上黨民不樂為秦而歸趙。趙卒反覆,非盡殺之,恐為亂!蹦藪对p而盡坑殺之,遺其小者二百四十人歸趙。前后斬首虜四十五萬人,趙人大震。

      赧王下五十六年(壬寅,公元前二五九年)

      十月,武安君分軍為三,王龁攻趙武安、皮牢,拔之。司馬梗北定太原,盡有上黨地。韓、魏恐,使蘇代厚幣說應侯曰:“武安君即圍邯鄲乎?”曰:“然!碧K代曰:“趙亡則秦王王矣。武安君為三公,君能為之下乎?雖無欲為之下,固不得已矣。秦嘗攻韓,圍邢丘,困上黨,上黨之民皆反為趙,天下不樂為秦民之日久矣。今亡趙,北地入燕,東地入齊,南地入韓、魏,則君之所得民無幾何人矣。不如因而割之,無以為武安君功也!睉钛杂谇赝踉唬骸扒乇鴦冢堅S韓、趙之割地以和,且休士卒!蓖趼犞铐n垣雍、趙六城以和。正月,皆罷兵。武安君由是與應侯有隙。

      趙王將使趙郝約事于秦,割六縣。虞卿謂趙王曰:“秦之攻王也,倦而歸乎?王以其力尚能進,愛王而弗攻乎?”王曰:“秦不遺馀力矣,必以倦而歸也。”虞卿曰:“秦以其力攻其所不能取,倦而歸,王又以其力之所不能取以送之,是助秦自攻也。來年秦攻王,王無救矣!壁w王計未定,樓緩至趙,趙王與之計之。樓緩曰:“虞卿得其一,不得其二。秦、趙構(gòu)難而天下皆說,何也?曰:‘吾且因強而乘弱矣!褛w不如亟割地為和以疑天下,慰秦之心。不然,天下將因秦之怒,乘趙之敝,瓜分之,趙且亡,何秦之圖乎!”虞卿聞之,復見曰:“危哉樓子之計,是愈疑天下,而何慰秦之心哉?獨不言其示天下弱乎?且臣言勿與者,非固忽與而已也。秦索六城于王,而王以六城賂齊。齊,秦之深仇也,其聽王不待辭之畢也。則是王失之于齊而取償于秦,而示天下有能為也。王以此發(fā)聲,兵未窺于境,臣見秦之重賂至趙而反媾于王也。從秦為媾,韓、魏聞之,必盡重王。是王一舉而結(jié)三國之親而與秦易道也!壁w王曰:“善!笔褂萸鋿|見齊王,與之謀秦。虞卿未返,秦使者已在趙矣。樓緩聞之,亡去。趙王封虞卿以一城。

      秦之始伐趙也,魏王問于諸大夫,皆以為秦伐趙,于魏便?妆笤唬骸昂沃^也?”曰:“勝趙,則吾因而服焉;不勝趙,則可承敝而擊之。”子順曰:“不然。秦自孝公以來,戰(zhàn)未嘗屈,今又屬其良將,何敝之承?”大夫曰:“縱其勝趙,于我何損?鄰之羞,國之福也!弊禹樤唬骸扒,貪暴之國也,勝趙,必復他求,吾恐于時魏受其師也。先人有言:燕雀處屋,子母相哺,呴呴焉相樂也,自以為安矣。灶突炎上,棟宇將焚,燕雀顏不變,不知禍之將及己也。今子不悟趙破患將及己,可以人而同于燕雀乎!”子順者,孔子六世孫也。

      初,魏王聞子順賢,遣使者奉黃金束帛,聘以為相。子順謂使者曰:“若王能信用吾道,吾道固為治世也,雖蔬食飲水,吾猶為之。若徒欲制服吾身,委以重祿,吾猶一夫耳,魏王奚少于一夫?”使者固請,子順乃之魏;魏王郊迎以為相。子順改嬖寵之官以事賢才,奪無任之祿以賜有功。諸喪職秩者咸不悅,乃造謗言。文咨以告子順。子順曰:“民之不可與慮始久矣!古之善為政者,其初不能無謗。子產(chǎn)相鄭,三年而后謗止;吾先君之相魯,三月而后謗止。今吾為政日新,雖不能及賢,庸知謗乎!”文咨曰:“未識先君之謗何也?”子順曰:“先君相魯,人誦之曰:‘麛裘而芾,投之無戾;芾而麛裘,投之無郵!叭拢瘸,民又誦曰:‘裘衣章甫,實獲我所;章甫裘衣,惠我無私!蔽淖上苍唬骸澳私裰壬划惡跏ベt矣。”子順相魏凡九月,陳大計輒不用,乃喟然曰:“言不見用,是吾言之不當也。言不當于主,居人之官,食人之祿,是尸利素餐,吾罪深矣!”退而以病致仕。人謂子順曰:“王不用子,子其行乎?”答曰:“行將何之?山東之國,將并于秦。秦為不義,義所不入!彼鞂嬘诩摇P略陶堊禹樤唬骸百t者所在,必興化致治。今子相魏,未聞異政而即自退,意者志不得乎,何去之速也?”子順曰;“以無異政,所以自退也。且死病無良醫(yī)。今秦有吞食天下之心,以義事之,固不獲安;救亡不暇,何化之興!昔伊摯在夏,呂望在商,而二國不治,豈伊、呂之不欲哉?勢不可也。當今山東之國敝而不振,三晉割地以求安,二周折而入秦,燕、齊、楚已屈服矣。以此觀之,不出二十年,天下其盡為秦乎!”

      秦王欲為應侯必報其仇,聞魏齊在平原君所,乃為好言誘平原君至秦而執(zhí)之。遣使謂趙王曰:“不得齊首,吾不出王弟于關(guān)!”魏齊窮,抵虞卿,虞卿棄相印,與魏齊偕亡。至魏,欲因信陵君以走楚。信陵君意難見之,魏齊怒,自殺。趙王卒取其首以與秦,秦乃歸平原君。九月,五大夫王陵將兵復伐趙,武安君病,不任行。

      赧王下五十七年(癸卯,公元前二五八年)

      正月,王陵攻邯鄲,少利,益發(fā)卒佐陵;陵亡五校。武安君病愈,王欲使代之。武安君曰:“邯鄲實未易攻也;且諸侯之救日至。彼諸侯怨秦之日久矣,秦雖勝于長平,士卒死者過半,國內(nèi)空,遠絕河山而爭人國都,趙應其內(nèi),諸侯攻其外,破秦軍必矣!蓖踝悦恍,乃使應侯請之。武安君終辭疾,不肯行;乃以王龁代王陵。

      趙王使平原君求救于楚,平原君約其門下食客文武備具者二十人與之俱,得十九人,馀無可取者。毛遂自薦于平原君。平原君曰:“夫賢士之處世也,譬若錐之處囊中,其末立見。今先生處勝之門下三年于此矣,左右未有所稱誦,勝未有所聞,是先生無所有也。先生不能,先生留!”毛遂曰:“臣乃今日請?zhí)幠抑卸!使遂蚤得處囊中,乃穎脫而出,非特其末見而已!逼皆伺c之俱,十九人相與目笑之。平原君至楚,與楚王言合縱之利害,日出而言之,日中不決。毛遂按劍歷階而上,謂平原君曰:“從之利害,兩言而決耳!今日出而言,日中不決,何也?”楚王怒叱曰:“胡不下!吾乃與而君言,汝何為者也!”毛遂按劍而前曰:“王之所以叱遂者,以楚國之眾也。今十步之內(nèi),王不得恃楚國之眾也!王之命懸于遂手。吾君在前。叱者何也?且遂聞湯以七十里之地王天下,文王以百里之壤而臣諸侯,豈其士卒多哉?誠能據(jù)其勢而奮其威也。今楚地方五千里,持戟百萬,此霸王之資也。以楚之強,天下弗能當。白起,小豎子耳,率數(shù)萬之眾,興師以與楚戰(zhàn),一戰(zhàn)而舉鄢、郢,再戰(zhàn)而燒夷陵,三戰(zhàn)而辱王之先人,此百世之怨而趙之所羞,而王弗知惡焉。合縱者為楚,非為趙也。吾君在前,叱者何也?”楚王曰:“唯唯,誠若先生之言,謹奉社稷以從。”毛遂曰:“從定乎?”楚王曰:“定矣。”毛遂謂楚王之左右曰:“取雞、狗、馬之血來!”毛遂奉銅盤而跪進之楚王曰:“王當歃血以定從,次者吾君,次者遂!彼於◤挠诘钌。毛遂左手持盤血則右手招十九人曰:“公相與歃此血于堂下!公等錄錄,所謂因人成事者也。”平原君已定從而歸,至于趙,曰:“勝不敢復相天下士矣!遂以毛遂為上客。于是楚王使春申君將兵救趙,魏王亦使將軍晉鄙將兵十萬救趙。

      秦王使謂魏王曰:“吾攻趙,旦暮且下,諸侯敢救之者,吾已拔趙,必移兵先擊之!”魏王恐,遣人止晉鄙,留兵壁鄴,名為救趙,實挾兩端。又使將軍新垣衍間入邯鄲,因平原君說趙王,欲共尊秦為帝,以卻其兵。齊人魯仲連在邯鄲,聞之,往見新垣衍曰:“彼秦者,棄禮義而上首功之國也。彼即肆然而為帝于天下,則連有蹈東海而死耳,不愿為之民也!且梁未睹秦稱帝之害故耳,吾將使秦王烹醢梁王!”新垣衍怏然不悅,曰:“先生惡能使秦王烹醢梁王?”魯仲連曰:“固也,吾將言之。昔者九侯、鄂侯、文王,紂之三公也。九侯有子而好,獻之于紂,紂以為惡,醢九侯;鄂侯爭之強,辯之疾,故脯鄂侯;文王聞之,喟然而嘆,故拘之牖里之庫百日,欲令之死。今秦,萬乘之國也;梁,亦萬乘之國也。俱據(jù)萬乘之國,各有稱王之名,奈何睹其一戰(zhàn)而勝,欲從而帝之,卒就脯醢之地乎!且秦無已而帝,則將行其天子之禮以號令于天下,則且變易諸侯之大臣,彼將奪其所不肖而與其所賢,奪其所憎而與其所愛,彼又將使其子女讒妾為諸侯妃姬,處梁之宮,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而將軍又何以得故寵乎!”新垣衍起,再拜曰:“吾乃今知先生天下之士也!吾請出,不敢復言帝秦矣!”

      燕武成王薨,子孝王立。

      初魏公子無忌仁而下士,致食客三千人。魏有隱士曰侯嬴,年七十,家貧,為大梁夷門監(jiān)者。公子置酒大會賓客,坐定,公子從車騎虛左自迎侯生。侯生攝敝衣冠,直上載公子上坐不讓,公子執(zhí)轡愈恭。侯生又謂公子曰:“臣有客在市屠中,愿枉車騎過之!惫右嚾胧校钌乱娖淇统p亥,睥睨,故久立,與其客語,微察公子,公子色愈和;乃謝客就車,至公子家。公子引侯生坐上坐,遍贊賓客,賓客皆驚。及秦圍趙,趙平原君之夫人,公子無忌之姊也,平原君使者冠蓋相屬于魏,讓公子曰:“勝所以自附于婚姻者,以公子之高義,能急人之困也。今邯鄲旦暮降秦而魏救不至,縱公子輕勝棄之,獨不憐公子姊邪?”公子患之,數(shù)請魏王敕晉鄙令救趙,及賓客辯士游說萬端,王終不聽。公子乃屬賓客,約車騎百馀乘,欲赴斗以死于趙;過夷門,見侯生。侯生曰:“公子勉之矣,老臣不能從!”公子去,行數(shù)里,心不快,復還見侯生。侯生笑曰:“臣固知公子之還也!今公子無他端而欲赴秦軍,譬如以肉投餒虎,何功之有!”公子再拜問計。侯嬴屏人曰:“吾聞晉鄙兵符在王臥內(nèi),而如姬最幸,力能竊之。嘗聞公子為如姬報其父仇,如姬欲為公子死無所辭,公子誠一開口,則得虎符,奪晉鄙之兵,北救趙,西卻秦,此五伯之功也。”公子如其言,果得兵符。公子行,侯生曰:“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有如晉鄙合符而不授兵,復請之,則事危矣。臣客硃亥,其人力士,可與俱。晉鄙若聽,大善;不聽,可使擊之!”于是公子請硃亥與俱。至鄴,晉鄙合符,疑之,舉手視公子曰:“吾擁十萬之眾屯于境上,國之重任。今單車來代之,何如哉?”硃亥袖四十斤鐵椎,椎殺晉鄙,公子遂勒兵下令軍中曰:“父子俱在軍中者,父歸;兄弟俱在軍中者,兄歸;獨子無兄弟者,歸養(yǎng)!钡眠x兵八萬人,將之而進。

      王龁久圍邯鄲不拔,諸侯來救,戰(zhàn)數(shù)不利。武安君聞之曰:“王不聽吾計,今何如矣?”王聞之,怒,強起武安君。武安君稱病篤,不肯起。

      赧王下五十八年(甲辰,公元前二五七年)

      十月,免武安君為士伍,遷之陰密。十二月,益發(fā)卒軍汾城旁。武安君病,未行,諸侯攻王龁,龁數(shù)卻,使者日至,王乃使人遣武安君,不得留咸陽中。武安君出咸陽西門十里,至杜郵。王與應侯群臣謀曰:“白起之遷,意尚怏怏有馀言!蓖跄耸故拐哔n之劍,武安君遂自殺。秦人憐之,鄉(xiāng)邑皆祭祀焉。

      魏公子無忌大破秦師于邯鄲下,王龁解邯鄲圍走。鄭安平為趙所困,將二萬人降趙,應侯由是得罪。公子無忌既存趙,遂不敢歸魏,與賓客留居趙,使將將其軍還魏。趙王與平原君計,以五城封公子。趙王掃除自迎,執(zhí)主人之禮,引公子就西階。公子側(cè)行辭讓,從東階上,自言罪過,以負于魏,無功于趙。趙王與公子飲至暮,口不忍獻五城,以公子退讓也。趙王以鄗為公子湯沐邑。魏亦復以信陵奉公子。公子聞趙有處士毛公隱于博徒,薛公隱于賣漿家,欲見之。兩人不肯見,公子乃間步從之游。平原君聞而非之。公子曰;“吾聞平原君之賢,故背魏而救趙。今平原君所與游,徒豪舉耳,不求士也。以無忌從此兩人游,尚恐其不我欲也,平原君乃以為羞乎?”為裝欲去。平原君免冠謝,乃止。平原君欲封魯連,使者三返,終不肯受。又以千金為魯連壽,魯連笑曰:“所貴于天下之士者,為人排患釋難解紛亂而無取也。即有取者,是商賈之事也,而連不忍為也!”遂辭平原君而去,終身不復見。

      秦太子之妃曰華陽夫人,無子;夏姬生子異人。異人質(zhì)于趙;秦數(shù)伐趙,趙人不禮之。異人以庶孽孫質(zhì)于諸侯,車乘進用不饒,居處困不得意。陽翟大賈呂不韋適邯鄲,見之,曰:“此奇貨可居!”乃往見異人,說曰:“吾能大子之門!碑惾诵υ唬骸扒易源缶T!”不韋曰:“子不知也,吾門待子門而大!碑惾诵闹^,乃引與坐,深語。不韋曰:“秦王老矣。太子愛華陽夫人,夫人無子。子之兄弟二十馀人,子傒有承國之業(yè),士倉又輔之。子居中,不甚見幸,久質(zhì)諸侯。太子即位,子不得爭為嗣矣!碑惾嗽唬骸叭粍t奈何?”不韋曰:“能立適嗣者,獨華陽夫人耳。不韋雖貧,請以千金為子西游,立子為嗣,”異人曰:“必如君策,請得分秦國與君共之!辈豁f乃以五百金與異人,令結(jié)賓客。復以五百金買奇物玩好,自奉而西,見華陽夫人之姊,而以奇物獻于夫人,因譽子異人之賢,賓客遍天下,常日夜泣思太子及夫人,曰:“異人也以夫人為天!”夫人大喜。不韋因使其姊說夫人曰:“夫以色事人者,色衰則愛馳。今夫人愛而無子,不以繁華時蚤自結(jié)于諸子中賢孝者,舉以為適,即色衰愛馳,雖欲開一言,尚可得乎!今子異人賢,而自知中子不得為適,夫人誠以此時拔之,是子異人無國而有國,夫人無子而有子也,則終身有寵于秦矣!狈蛉艘詾槿,承間言于太子曰:“子異人絕賢,來往者皆稱譽之!币蚱唬骸版恍覠o子,愿得子異人立以為嗣,以托妾身!”太子許之,與夫人刻玉符,約以為嗣,因厚饋遺異人,而請呂不韋傅之。異人名譽盛于諸侯。

      呂不韋娶邯鄲姬絕美者與居,知其有娠,異人從不韋飲,見而請之,不韋佯怒,既而獻之,孕期年而生子政,異人遂以為夫人。邯鄲之圍,趙人欲殺之,異人與不韋行金六百斤予守者,脫亡赴秦軍,遂得歸。異人楚服而見華陽夫人,夫人曰:“吾楚人也,當自子之。”因更其名曰楚。

      赧王下五十九年(乙巳,公元前二五六年)

      秦將軍摎伐韓,取陽城、負黍,斬首四萬。伐趙,取二十馀縣,斬首虜九萬。赧王恐,倍秦,與諸侯約從,將天下銳師出伊闕攻秦,令無得通陽城。秦王使將軍摎攻西周,赧王入秦,頓首受罪,盡獻其邑三十六,口三萬。秦受其獻,歸赧王于周。是歲,赧王崩。

      內(nèi)容簡介

      《資治通鑒》所記歷史有限,上起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公元前403年),下迄后周顯德六年(959年),前后共1362年。全書按朝代分為十六紀,即《周紀》五卷、《秦紀》三卷、《漢紀》六十卷、《魏紀》十卷、《晉紀》四十卷、《宋紀》十六卷、《齊紀》十卷、《梁紀》二十二卷、《陳紀》十卷、《隋紀》八卷、《唐紀》八十一卷、《后梁紀》六卷、《后唐紀》八卷、《后晉紀》六卷、《后漢紀》四卷、《后周紀》五卷。

      《資治通鑒》的內(nèi)容以政治、軍事和民族關(guān)系為主,兼及經(jīng)濟、文化和歷史人物評價,目的是通過對事關(guān)國家盛衰、民族興亡的統(tǒng)治階級政策的描述警示后人。

      《資治通鑒》這書名的由來,就是宋神宗認為該書「鑒于往事,有資于治道」,而欽賜此名的。由此可見,《資治通鑒》的得名,既是史家治史以資政自覺意識增強的表現(xiàn),也是帝王利用史學為政治服務自覺意識增強的表現(xiàn)。

      《資治通鑒》是一部編年體的通史(《史記》為第一部紀傳體通史,《春秋》為現(xiàn)存最早編年體史書),按時間先后敘次史事,往往用追敘和終言的手法,說明史事的前因后果,容易使人得到系統(tǒng)而明晰的印象。它的內(nèi)容以政治、軍事的史實為主,借以展示歷代君臣治亂、成敗、安危之跡,作為歷史的借鑒。敘述了各族人民的生活與斗爭。

      作品鑒賞

      正統(tǒng)觀念

      在司馬光的正統(tǒng)觀中,最有特色的是其「相對正統(tǒng)」的觀念。所謂「相對正統(tǒng)」,是指在分裂時期,沒有任何一個王朝完全正統(tǒng)或完全不正統(tǒng),每一個王朝的「正統(tǒng)」都是相對于其他王朝而言的。如曹魏相對吳蜀為正統(tǒng),而蜀又相對吳為正統(tǒng),吳也并非完全不正統(tǒng)。

      相對正統(tǒng)觀最突出的反映在南北朝時期。在司馬光之前,絕大多數(shù)史家不是「正」北「僭」南,就是「正」南「僭」北,所謂「南謂北為索虜,北謂南為島夷」,司馬光認為「皆私己之偏辭,非大公之通論!,于是認為南北朝均為正統(tǒng)。雖然相對而言,北朝比南朝的正統(tǒng)性稍低,但依然被認為是正統(tǒng)政權(quán)。

      在一部編年體史書中,同一個時期能夠有兩個「正統(tǒng)」王朝的存在,其創(chuàng)舉在于認為正統(tǒng)不是一個絕對的概念,而是相對于同時存在的其他王朝而言的,這是司馬光相對正統(tǒng)觀的核心。在同一個歷史時期,既可以有兩個都比較正統(tǒng)的王朝同時存在,也可以出現(xiàn)某一王朝相對另一王朝不正統(tǒng),而相對其他王朝更為正統(tǒng)的情況,這都可以視為這一相對正統(tǒng)觀的具體表現(xiàn)形式。

      司馬光正統(tǒng)觀念最關(guān)鍵的一點是只要沒有實現(xiàn)大一統(tǒng),任何一個王朝都不是絕對「正統(tǒng)」,其「正統(tǒng)」性都是相對于其他王朝而言的,或者說,在割據(jù)政權(quán)當中,不存在完全「正統(tǒng)」的王朝。不需要與其他王朝「比長挈大」的完全「正統(tǒng)」的王朝,只有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大一統(tǒng)的王朝。所謂「自古天下無道,諸侯力爭,或曠世無王者,固亦多矣」。這「曠世無王者」意思就是非大一統(tǒng)時期常常就沒有一個真正「正統(tǒng)」的政權(quán)。

      關(guān)于司馬光為何在三國時期認為曹魏相對正統(tǒng),堅決反對劉恕的「帝蜀」說,理由不是其常常標舉的「夫統(tǒng)者,合于一之謂也」,而是「昭烈之漢,雖云中山靖王之后,而族屬疏遠,不能紀其世數(shù)名位」,并與「南唐烈祖稱吳王恪后,是非難辨」聯(lián)系起來,其「不帝蜀」的用心,昭然若揭。

      李昪建立南唐,自稱唐后,承唐「正統(tǒng)」,實力強大,窺同中原,后雖漸趨衰弱,但北宋進行統(tǒng)一戰(zhàn)爭時,其抵抗在南方諸國中仍最為頑強。因此,北宋對南唐一直有所忌憚。南唐立國江南,本非唐朝后裔卻以此自居,與中原王朝對峙數(shù)十年;蜀漢建國川蜀,自稱漢室正統(tǒng)并宣稱紹漢,與曹魏血戰(zhàn)將近半世紀,二者的相似引人聯(lián)想。為不予南唐正統(tǒng),「不帝蜀」確有必要,這在黃初二年「臣光曰」和《答郭純長官書》中都有明顯表露:

      蜀先主自言中山靖王之后,而不能舉其世系。后唐出于沙陀,姓朱邪氏,唐賜之姓。李昪起于廝役,莫知其姓…及稱帝,慕唐之盛,始自言姓李。初欲祖吳王恪,嫌其誅死,又欲祖鄭王元懿,命有司檢討二王苗裔,有司請為恪十世孫。昪曰「歷十九帝,十世何以盡之?」有司請以三十年為一世,議后始定。

      對此,司馬光問道「今三家皆謂之余,可乎?」在對南唐「唐室后裔」的身份極盡諷的同時,將其與劉備聯(lián)系起來,充分表明了司馬光不以蜀漢為正統(tǒng),是為了不「正」南唐。

      東晉與十六國的正統(tǒng)之辨可在論正統(tǒng)的「臣光曰」中找到答案「周、秦、漢、晉、隋、唐,皆嘗混一九州,傳祚于后,子孫雖微弱播遷,猶承祖宗之業(yè),有紹復之望,四方與之爭衡者,皆其故臣也,故全用天子之制以臨之!箹|晉作為西晉的「子孫」,是西晉的合法繼承者,正統(tǒng)性與西晉相同。十六國統(tǒng)治者皆為「故臣」,東晉君主可以「全用天子之制以臨之」,在相對正統(tǒng)觀的影響下,正統(tǒng)性自然很低。作為宋朝人,以五代為正統(tǒng)自然不難理解,但司馬光并未完全否定十國的正統(tǒng)性,實屬難能可貴。

      司馬光的正統(tǒng)觀是相對正統(tǒng)觀,如果南朝的正統(tǒng)是相對于北朝而言,那北朝就必須是相對意義上的僭偽,其君主再無稱「帝」資格,遑論舉兵征「伐」南朝?墒聦嵅⒎侨绱,南朝雖然比北朝更為「正統(tǒng)」,但北朝也具有較高的正統(tǒng)性:可以君主稱「帝」,出兵稱「伐」。同一時期出現(xiàn)兩個較為「正統(tǒng)」的政權(quán),是司馬光歷史觀的特色之處。

      司馬光判斷一個王朝是否正統(tǒng),不講「華夷之辨」,完全不考慮該王朝是否為漢族王朝。在南北朝時期,司馬光不會因為北朝乃少數(shù)民族所建,就降低乃至否定其正統(tǒng)性,不過,依照王朝的承傳順序同時為了更好地保持紀年連續(xù)性,司馬光選用了南朝紀年,這就勢必要在正統(tǒng)性上對南北朝加以區(qū)別,因此才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這既反映了司馬光歷史編纂的靈活性,也說明他的正統(tǒng)觀充分考慮了時勢的要求。

      司馬光的正統(tǒng)觀也有保守的成分:基于傳統(tǒng)的道德觀念,他認為秦、晉、隋不是完全正統(tǒng)的王朝,不贊成「秦得天下,無異禹、湯」的說法。然而實際修史過程中,司馬光最終只「降低」了秦和兩晉的正統(tǒng)性,而視統(tǒng)一之后的隋朝為完全正統(tǒng)。這可能是考慮到隋一唐一五代一宋的承襲關(guān)系,避免有損于宋朝的合法性。

      方法

      司馬光生活的北宋,《二十四史》中的十七史已經(jīng)修成。司馬光編撰《資治通鑒》時,在整合史料的基礎上開創(chuàng)性地將紀傳體史書中的史料按照時間順序形成編年體通史,使歷史事件和時間有機結(jié)合在一起,改變了紀傳體體例的一些弊端,使人清晰地看到某一時間的具體歷史事件,便于對歷史形勢做整體考察。

      為了便于敘述,減少因編年紀事同一事件分散記載的缺點,《通鑒》記人記事也采用了一些新方法。譬如,一個人物首次出現(xiàn),多冠其祖籍,或插敘世系。敘事先提其綱,然后再談細節(jié);長篇敘事必追溯由來,其次再及本事,等等。

      書法義例

      司馬光雖然宣稱「非若《春秋》立褒貶之法」,但實則并不排斥「《春秋》筆法」!顿Y治通鑒》雖非一手文獻,所載史事皆來源于前代史書,然而將其記載與其史源進行對比即可發(fā)現(xiàn),雖然有一些「帝」「主」「崩」「伐」承自前人,但也有很多改動,《通鑒》在君主生稱、君主死稱和戰(zhàn)爭書寫三個方面,都有著特定的「書法義例」。

      作品影響

      《資治通鑒》是中國古代著名的歷史著作,歷來為人們所重視和閱讀學習。

      司馬光在編修《資治通鑒》時,不僅妥善地將紀傳體揉入編年體中,使紀傳之詳細與編年之簡明結(jié)合起來,中國古代編年體史書因按年紀事,故沒有篇目,不作目錄,只是以年檢索。司馬光突破這種舊例,分三部分將年表、帝紀、歷法、天象、目錄、舉要及索引集于一塊,開創(chuàng)了編年體史書多功能目錄的新體例,使《資治通鑒》更臻于完善,將中國的歷史編纂推進到了新的水平上。

      司馬光對《資治通鑒》文獻整理思想,文獻整理模式及方法,不僅結(jié)出了豐碩成果,豐富了中國古典文獻學理論,而且對文獻學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資治通鑒》自成書以來,歷代帝王將相、文人騷客、各界要人爭讀不止。點評批注《資治通鑒》的帝王、賢臣、鴻儒及現(xiàn)代的政治家、思想家、學者不勝枚舉、數(shù)不勝數(shù)。作為歷代君王的教科書,對《資治通鑒》的稱譽除《史記》外,幾乎都不可以和《資治通鑒》媲美。

      司馬光的《資治通鑒》與司馬遷的《史記》并列為中國史學的不朽巨著,所謂「史學兩司馬」。

      2020年4月,《資治通鑒》列入《教育部基礎教育課程教材發(fā)展中心首次向全國中小學生發(fā)布閱讀指導目錄(2020年版)》。

      作品價值

      借鑒價值

      《通鑒》在很多方面具有重要的借鑒價值。司馬光創(chuàng)作《通鑒》的目標極為明確,就是鑒于往事,有資于正道,要為統(tǒng)治者總結(jié)歷史得失成敗,幫助宋代君主更好地繼續(xù)統(tǒng)治。司馬光在編寫過程中強化了政治方面的內(nèi)容,總結(jié)政治管理經(jīng)驗,重視禮制和民生,分析用人和用權(quán),講究權(quán)變和平衡,是一部非常出色的執(zhí)政參考書。歷代執(zhí)政者、名臣、學者都非常重視《資政》這部書,從中汲取政治營養(yǎng)。對于普通人,我們可以從《通鑒》中學習做人、處事的原則和方法。雖然時代不斷變遷,但像誠信、寬容等基本價值是永恒不變的。《通鑒》中的諸多歷史真實故事會使我們對于現(xiàn)實生活有更深刻的領悟。

      學術(shù)價值

      司馬光是一個集政治、思想、學術(shù)于一身的大家,具有強烈的責任感和使命感,善于選人用人,創(chuàng)作了學術(shù)巨著《通鑒》,其具有重要的學術(shù)價值。對史學來說,《通鑒》含有豐富的史料價值,創(chuàng)造了「通鑒學」;對文獻學來說,司馬光等提出的制作叢目、考異等方法,具有獨創(chuàng)性;對文學來說,《通鑒》敘事邏輯嚴謹,善于營造氣氛,遣詞造句準確;對理學來說,《通鑒》中的重要思想推動宋明理學的發(fā)展;對政治學來說,《通鑒》中的史論部分具有重要的政治意義和社會管理功能。

      作品版本

      《資治通鑒》于元豐七年(1084年)十一月撰進后,次年重行校訂,元祐元年(1086年)十月由國子監(jiān)付杭州鏤板,元祐七年(1092年)即造畢工,此乃《通鑒》刊刻之始。

      章鈺《胡刻通鑒正文校宋記述略·校余雜記》認為北宋時「杭本之外別有監(jiān)本」,對此,高振鐸《<通鑒>北宋「監(jiān)本」辨》指出,章氏所謂監(jiān)本與杭本實屬同一,即國子監(jiān)奏敕付梓于杭州者,版成旋即運還開封庋藏。

      北宋本《通鑒》已不復得見,今存最早為紹興三年(1133年)兩浙東路茶鹽司公使庫刻本,另有諸種南宋建安坊刻本,元至元二十八年(1291)魏天祐覆鵠山書院本、舊稱元興文署刻胡三省音注本(詳后)、明嘉靖二十四年(1545年)孔天胤刻白文本、明萬歷二十年(1592)吳勉學刻本、清嘉慶二十一年(1816)胡克家影元刊胡注本等,俱臻佳善。

      作者簡介

      司馬光(1019—1086),北宋大臣、史學家。字君實。陜州夏縣(今屬山西運城)速水鄉(xiāng)人。世稱沫水先生。寶元進士。仁宗末任天章閣待制兼侍講知速院。治平三年(1066)撰成《通志》八卷上進,英宗時設局續(xù)修,神宗時賜書名為《資治通鑒》。王安石行新政,他竭力反對。神宗不從其議,任為樞密副使,堅辭不就,后出知永州軍。次年退居洛陽,續(xù)撰《通鑒》,元豐七年(1084)成書。次年哲宗即位,太后聽政,入京主國政。元祐元年(1086)任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廢新法。為相八月病死。追封溫國公。著有《司馬文正公集》《稽古錄》《涑水記聞》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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