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圍巾愛情散文

　　那一年，她有了婆家。對象是個當(dāng)兵的。聽說當(dāng)兵那地方離家很遠(yuǎn)，上那去，要先坐火車再坐飛機(jī)，最后汽車還要幾百里。這小山溝連火車什么樣都不知道，更不用說飛機(jī)了。農(nóng)村人的眼中，這小子可要見大世面去了，出息了。走的前一天，他穿上那身綠軍裝，一米八的大個，真精神，他還到她家去了，看習(xí)慣了農(nóng)民的打扮，陡然看到這身，感覺他又親切又陌生，真是又愛慕又羨慕。

　　一晃那人走了快一年多了，書信過半個月就來一封，信中大多說他的工作，沒多少甜言蜜語，但她感覺每個字都充滿愛意。其中一封信上，還隨信寄來一張照片，照片上的他，站在雪里，傻子似的笑著，連帽子都沒戴，這人可真夠馬虎的。她一哆嗦，打了一個機(jī)靈，象凍著了似的。從這一刻起，她有了一個想法：要給他織條圍巾。她也不知部隊(duì)讓不讓。

　　主意已定，第二天正好是集。她向隊(duì)長請了半天假，趕集去了。媽媽問她趕集干什么，她沒說話，臉先紅了，吱唔了半天，只說看看。說天冷了，想買點(diǎn)線，織雙襪子。

　　吃完早飯，她一個人獨(dú)自上路了，沒敢約伴，怕人家問東問西的，看穿他的心思，一塊長大的丫頭們，古怪機(jī)靈的，她那點(diǎn)心思，怎么瞞得住她們呢。平時還總和她逗呢，這個機(jī)會更不會放過她的。

　　路上，她邊走邊想，買個什么顏色的好呢，灰色的雅氣，墨綠也不錯，黑色不好，她最不喜歡的就是黑色了，他個子那么高，不能織得太短，太窄，那顯得窮相，什么樣式的好呢，男人圍，不能太復(fù)雜，一是不會，二是看著也別扭，簡單，大方就好。一想到他圍上圍巾的樣子，她的心里就有一種說不出的甜蜜。她不喜歡熱鬧，一般的情況，如果沒有特殊的非她不可的事，她從不趕集�？蛇@事誰能代替得了呢。就是能，他們辦事，她能放心么?再說，她又不想讓誰知道，包括她的母親和妹妹。

　　到了集上，左挑右選，比來比去，最終買的是深灰色，她覺得這顏色對他比較適合，太淺了，很容易弄臟，軍隊(duì)生活那么緊張，哪有時間洗呢，這顏色，看著穩(wěn)重不沉重，太陽曬了也不易掉色。

　　開始織了。花樣子倒不少，還有口訣什么的，可對他來說，都不適合。有的`織出來顯太厚，雖手感好些，那樣圍幾圍就把頭圍進(jìn)去了，有點(diǎn)喧賓奪主了，最后，她敲定了一種，最簡單的，前一行一正一反，另一行正反交錯，這個，織出的就不會太厚，且平鋪著看過去，象一朵朵小花開放著，樸實(shí)，精致，正象她們的愛情。

　　她織的極用心。她不是個細(xì)心的人，平時干活總是毛手毛腳的，做的倒快，下地干活能頂妹妹一個半，平時織點(diǎn)什么針腳錯了，也不愿意拆了，就那么將就著�？蛇@次，她織的不快了，一股線有近十根細(xì)線擰成，稍一馬虎線就會挑出來一柳，很不好看，勁用不勻的話，線眼也就有大有小，她用的是粗針，這樣織出來會顯得松軟些，不會硬幫邦的。平時活很多，很忙，也沒時間，她是用上下班的間隙織的。她怕把線弄臟了，每次織一點(diǎn)就卷起來，用干凈的布包得好好的，只露出放針的地方，下地的時候，她怕別人看到了笑話，就偷跑到一邊去織�？蛇�是有人看到了。

　　“大妹子，干什么呢?”一個嫂子過來問。

　　“沒干什么”。她臉一紅。別人一聽就好奇了，都過來看，看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是不是給那個當(dāng)兵的織的?那小子好有福氣喲”。

　　“那小子什么時候回來啊，是不是提干了呀，那我們妹子可有福享了，到時候可別忘了我們哪”。

　　“是不是要上部隊(duì)了呀，想去部隊(duì)結(jié)婚吧”。

　　人們七嘴八舌的，她聽了，有點(diǎn)歡喜，有點(diǎn)害臊，又有點(diǎn)生惱，可又氣不得惱不得，當(dāng)著這么多人，又不知如何應(yīng)付，雖然她也是個大姑娘了，雖然和那個人定親了，可拉手都還讓人難為情呢。這陣式她哪見過，臊得她連耳根子都紅了，她雙手抱住大腿，把頭埋在里面。不再看她們了。她怕她們看到她那紅得象美人蕉一樣的臉，更取笑她了。玩笑還沒完，一個忙指著遠(yuǎn)處的馬路說：“看，誰來了?騎著車子，車子后還有兩個大綠口袋。正往這走呢，手里還拿著一封信。”說著，向旁邊的人擠著眼。別人也都附和著。

　　她的思維都不會轉(zhuǎn)彎了，她知道，她們說的是郵局送信的，她對這身行頭太熟悉了，每次看到，都和見了親人似的，微笑著，心里甜著呢�？吹搅怂�，心里的他就離他不遠(yuǎn)了。每次讀著他的信，心都跟開了花似的，這快樂可以延續(xù)好幾天呢，有時吃著飯，或者做著活，想想他信中的話，不覺撲吃一聲就笑了，笑得沒頭沒腦的。妹妹看到了，就說她神經(jīng)了。有時半夜睡不著，她也會把那個東西拿出來，再看一遍，其實(shí)，她早就倒背如流了，她只是想看一下他寫的字，字如其人嘛。

　　她只管胡思亂想著，不敢把頭抬起來，她怕真的是那送信的，又希望真的是那送信的。她也不想想，送信的怎么會知道她在這，怎么會送到地頭來呢?她只是靜靜地聽著，聽有沒有腳步聲向她走來。可聽了半天，什么都沒有，她趁人們不注意的當(dāng)，悄悄扭了一下頭，手指露出一條縫，飛速地偷偷撇了一下路上，哪有什么車子的影子呢。這下，她知道自己受騙了。大家看著她的樣子，樂得什么似的。她更加難為情了，一下子跳起來，追著打他們。

　　她的眼雖然什么都沒看到，她的心卻跟著玩笑飛走了。飛到了祖國邊陲，飛到了綠色軍營。但那太遠(yuǎn)，她看不到。她一邊干活，一邊瞧著遠(yuǎn)處的村子，現(xiàn)在，那個村與她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了。

　　他與她是中學(xué)同學(xué)，不是一個村的，他們兩村只隔一座山，小時候，上山拾柴，他們村的人在山南拾，她們村在山北拾，兩不相干的，可到了山頂上，就經(jīng)常打嘴仗，有時也用小石頭沖著玩，只是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誰也沖不到，其實(shí)，他們根本就不認(rèn)識，就因?yàn)槟莻�村的名字有個狼字，都不喜歡，以為那村里的人都是狼，都壞。所以，總沒好印象。沒想到，上學(xué)之后遇到了狼村的，且他學(xué)習(xí)是那么好，長的是那么帥，又那么懂事，和狼也沾不上邊啊。才知道，原來村名和村民沒啥聯(lián)系。更沒想到，她會與狼村的人有這么大的緣分。他上次來信說要考軍校，不知會不會考上呢。真要考上了，那多好呢，可真要考上了，他會不會——，唉，我怎么總是這樣的患得患失，多愁善感的呢。

　　圍巾織好了。她把它平平整整地放在炕上，用手?jǐn)n了又?jǐn)n，看看哪還不平整，哪怕上面有一個小線頭，她也要摘下來，她不許這上面有任何的不凈，怕不齊整，又壓了壓，抻了抻，看著還算滿意，然后，疊了幾折，用布包起來，精心地藏到了柜子里，還上了鎖。她怕媽媽和妹妹知道，笑她。

　　每當(dāng)自己一人的時候，她就偷偷地把柜子打開，拿出那個“寶貝”來，展開又疊起，拿起又放下，還模仿男人的圍法，把圍巾戴到自己的脖子上，一會這么圍一下，一會那么圍一下，把自己想象成他，想象著他圍上的樣子，會不會更瀟灑，折騰了一會，她又摘下來，折了幾折，放在手里掂一下，厚厚的，放在臉上暖一下，軟軟的，放在胸口，撲撲的，心都跳出來了。想象著，如果他收到禮物也放在臉上的話，那我們可就——，哎呀，想哪去了，這么一想，臉又發(fā)燒了。她在想，這事是事先告訴他，還是直接寄過去，給她一個驚喜呢?又一想，他會驚喜嗎，自己的手藝并不佳，這顏色，這樣式他會喜歡嗎?要是不喜歡——，想到這，她又有點(diǎn)懈氣了，一點(diǎn)也高興不起來了，好象他真的收到了，真的不喜歡了。

　　最后，她還是告訴了他，他的回答讓她吃了定心丸，他說："只要是你的東西我都喜歡，我想感受你的溫度"。

　　她要為郵寄做準(zhǔn)備工作了。但她不能在白天做，這得夜深人靜時才可，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特別是那個調(diào)皮的妹妹，有點(diǎn)什么事她都向媽匯報，捕風(fēng)捉影的，煩透了�？伤�又犯愁了，怎么郵呢?長這么大，她還沒給誰寄過什么東西呢，她想當(dāng)然地以為，這應(yīng)該用布包上，且上面應(yīng)該寫上收東西人的地址，姓名。她找了一塊布，把圍巾折好，比劃著要多大才好，布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還得縫個口袋狀，量好后，剪了下來。用什么線縫呢，她平時針線活做的不多，那活有媽呢，媽心靈手巧的。她在抽屜里輕輕悄悄地翻了半天，只找到一股紅線，一股綠線，這和布的顏色反差太大了，人家看了，一定會覺得是個傻大姐縫的，再找，左翻右翻，終于找到了顏色差不多的，米黃色的線�？诖�算縫好了。她看了一眼放在柜子上的那個寶貝，心想，雖然織的不精致，但它卻要跟著這個小口袋飛越萬水千山了，想到此，她倒生起一種離別的感覺了，她把它再次展開，又仔仔細(xì)細(xì)地檢查了一遍，上面什么時候落上了一根頭發(fā)，那么短，不細(xì)看還真不覺得，她慶幸，幸虧被發(fā)現(xiàn)了，折疊的時候，小心翼翼，兩邊盡量比劃齊整，讓人看著美觀，確信無誤后，才把那個寶貝放進(jìn)了口袋。把口封上。封完后，她突然想，怎么不寫上幾句話呢，夾在里面，詞都想好了：千里遙寄一條巾，針針線線表情深，望君見物如見人，明明白白我的心。她搖搖頭，表示好遺憾，不過，她很快又釋然道，這些，不說他也知道。等一切忙完，已經(jīng)快半夜了。

　　明天很快就到了，這一天，她起得好早，給媽撒個慌，說南山上的棗子紅了，人家都直往家摘呢，還說再不去，都快沒了。媽信了。

　　她騎著車子，來到了郵局。屋子不大，幾個工作人員在辦理郵寄，一個人用蛇皮袋子裝了半袋花生，上面寫著地址，大概是給城里的親戚吧，她看著自己手中的東西，又看看口袋上的字，自覺很聰明，很得意了一下。她排隊(duì)等候，輪到她了，她把東西遞了上去，那人是個中年男子，接過東西，看了看上面的地址，姓名，又用手摸了摸，沖她那么神秘地一笑，象心中的秘密被人猜到，她的臉上立刻飛上了一朵紅云，象火燒，她急忙低下頭，心里開始亂套，那人讓她填個表，她看都沒看，上來就寫對方的地址，因?yàn)檫@一路上，她只管背這個地址了。人家說，在這簽上你的名字，她竟然還想了一下，蒙了，不知道自己叫啥了。

　　一切辦好后，她走出郵局大門，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象完成了一件重大使命，輕松極了，看天上的云朵，也象她的心一樣，輕飄飄的。騎車慢慢地往家走，她這才注意到，山路邊的小花，一簇簇的，紅的黃的還有粉的，裊裊婷婷，開得可好看了，她彎下腰，采了一大把，聞了聞，吻了吻，還滿香的，她把花放進(jìn)車框，自言自語道："親愛的，小花花兒，我們回家。"說著一邁腿上了車，車子就轉(zhuǎn)起來了，田野里，山坡上，樹林間，一對對鳥兒，張開翅膀，飛向遠(yuǎn)方……

　　她忽然想起，早上和媽說來摘棗，不能空著回呀，也好，轉(zhuǎn)個彎，十幾分鐘，就到了山腳下，她看到，山凹里，那一片的棗樹，棗子都熟透了，象紅瑪瑙似的，其中，那個最粗的樹尖上，一棵又圓又大的棗子，顫微微地在那掛著，象是專門給她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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