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史中多諷刺記載，且有特為別立一個部門的。惟既多出于載筆立言之士，或草澤下民亡國之臣，形諸歌詠，所以多不外乎“言者無罪，聞?wù)咦憬?rdquo;原則。重在以微見著，言約意遠(yuǎn)。雖間或也有說得極直接極露骨，可是較高的諷刺，總以蘊藉而不能背乎詩人雅言之旨，被認(rèn)為正宗，并且作用大，影響深。自戰(zhàn)國縱橫之士以口舌取卿相，諸子著書立說，各有以自見，一種新的潑剌風(fēng)氣成立后，諷刺因中層分子抬頭，使用范圍就較寬了一些，也較粗糙了些。即以近于小說故事諷刺而言，如《國策》所引螳螂捕蟬譬喻之繁復(fù)而精巧，《韓非子》、《呂覽》所稱引齊人宋人故事之簡單而鄙俚不文，正可見出諷刺到諸子手中時，如何從雅言而轉(zhuǎn)為社會通俗故事。
雅言體雖尚保留于《說苑》、《新序》一類作品中，且形成魏晉人生活一部門(也可說極重要一部門)�！妒勒f新語》這部書，因保留這個時代人物的雅言風(fēng)度，更成為中國小說一部門�？墒撬娜r代也正是它衰落的起始，從此以后，雅言完事。到唐代，即無可追尋�！冻皟L載》的潑辣，便是完全反雅言體。諷刺混入人事中較粗俗成分，方式漸多漸寬。印度故事又因佛經(jīng)說教而大量輸入，在繁復(fù)與簡鄙兩方面都有極大影響。繁復(fù)如《盧至長者經(jīng)》，形容慳吝人遇鬼種種，簡鄙如《百喻經(jīng)》、《十誦律》所述種種小故事，實同源而異流。
雖發(fā)展不同，仍異途同歸，歸于將諷刺中的莊嚴(yán)性去盡，而代以開玩笑的詼諧氣分。我們雖可說這種開玩笑是中國固有的，《左傳》或《詩經(jīng)》，《論語》或《孟子》中，都能找出這類記載�？墒菙U(kuò)大它使用的范圍，卻應(yīng)當(dāng)說起于戰(zhàn)國時代，史稱《莊子》的滑稽亂俗，當(dāng)指此點。而盛于魏晉，因印度故事輸入，且起大變化。這點變化，從歷史各方面都可見出，繪畫中更充分表現(xiàn)。在這里我只預(yù)備說說它如何形成宋人小說中的浪漫氣息，和宋人生活中的不莊重情調(diào)。尤其是宋人生活中的喜歡開玩笑習(xí)慣，可說是上自帝王名臣理學(xué)大儒，下至販夫走卒娼妓兒童，無不專精當(dāng)行。使用方面，大至于處理國家事務(wù)，外交戰(zhàn)爭，小至于普通應(yīng)對，家庭生活，無不見出為那個氣氛所浸潤。這個氣氛從淺處言，為對于由儒入禪裝模作樣的理學(xué)的反應(yīng)，亦為對于黨禁新法的腹誹另一形式。但只要稍稍注意一下這個開玩笑的風(fēng)氣是如何普遍存在的時候，我們就會承認(rèn)它的形成，還有一個更遠(yuǎn)的原因。不能不說它是諷刺的變質(zhì)，它的存在，一方面表示語言文字的效果，已從經(jīng)典莊嚴(yán)的意味，轉(zhuǎn)為普通生活中的點綴物，一面且說明從這個轉(zhuǎn)變中即孕育《西游記》、《封神榜》一類長故事的產(chǎn)生。最有趣味一點，即佛道二教，均以浪漫情感形成的、充滿東方式幻異抒情故事為宣傳教義工具，到這種抒情故事發(fā)展成為一般興趣后，即逐漸失去對于宗教的嚴(yán)肅感情，群眾對之就有點“買櫝還珠”意味。因之對宗教效果不再關(guān)心，僅沉浸于那個本來用作說教的幻美故事中，也就結(jié)束了宗教。這個發(fā)展是宗教宣傳者所料不到的。
“諷刺”和“開玩笑”不同處，容易明白。諷刺的本來居多是以下犯上或有所顧忌，即身為史官，重在直筆，依然得為保全腰領(lǐng)祿位計，多出于含蓄。不過用筆雖含蓄，用意還是在直中其心。有所刺必有所傷，夫子所謂禮為尊諱，如周廟見金人三緘其口，戒在多言，無不見出古人謹(jǐn)慎自處，以少說有身分有勢力的人壞話為安全，即諷刺也亂來不得。司馬遷述《史記》，對于武帝發(fā)神仙迷的種種，不加可否照實寫下，即種下后來受宮刑的危險，何況就中還多無言褒貶，當(dāng)然難免終生屯蹇!至于開玩笑，自然便不同了。諷刺以開玩笑方式出之，最先見于帝王身邊的優(yōu)伶侏儒。史傳上保留的記載，還可見出這個以下犯上的特權(quán)階層，在春秋戰(zhàn)國時代的作風(fēng)與作用。優(yōu)伶開玩笑的特權(quán)，既千年不變，所以直到五代后唐莊宗，還扮俳優(yōu)來開皇后的玩笑。
史稱：
后唐莊宗劉后，生皇子繼岌。后父劉叟以醫(yī)為業(yè)，詣鄴宮自陳。后方與諸夫人爭寵，恥為寒族，答劉叟于宮門。莊宗好俳優(yōu)，宮中暇日，自負(fù)藥笈，令繼岌負(fù)敝蓋相隨，自稱劉山人來訪女，后大怒，笞繼岌。
正因為開玩笑是俳優(yōu)的特權(quán)，所以到極端時，優(yōu)伶對于帝王在玩笑中打耳光，不特不受處罰，還可望得到賞賜。
唐莊宗或自傅粉墨與優(yōu)人共戲于庭，以悅劉夫人，名謂之李天下。嘗因為優(yōu)，自呼曰：“李天下，李天下，”優(yōu)人鏡新磨遽前，批其頰。帝失色，群優(yōu)亦嚇愕。新磨徐曰：“理天下者，只此一人，豈有兩耶?”帝悅，厚賜之。
又記稱誠惠和尚事：
后唐僧誠惠，云能役使毒龍，可致風(fēng)雨，其徒號為降龍大師。京師旱，莊宗迎至洛下，親拜之，六宮參禮，士庶瞻仰，謂朝夕可致甘澤。祝禱數(shù)旬，略無徵應(yīng)。或謂官以祈雨無驗，將加焚燎，誠惠懼而遁去。及卒，賜號法雨大師，塔曰慈云之塔。
對于這個大法師所開的玩笑，可謂無以復(fù)加，一直開到死后，還饒不過!若把這三件事并提，我們可說千古帝王喜歡開玩笑的，當(dāng)無過于這位老總了。
《大唐西域記》卷八，記月支鄰?fù)育埻酰浩渌搴�，其味甘美�?hellip;…昔如來初成正覺，于此晏坐，七日入空。時此龍王，警衛(wèi)如來，即以其身，繞佛七匝，化出多頭，俯垂為蓋。
度迦葉陂兄弟西北窣堵坡，是如來伏迦葉陂所事火龍?zhí)�。如來將化其人，先伏所宗，乃止梵志火龍之室。夜分巳后，龍吐煙焰，佛既入室，亦起火光，其室洞然，猛焰炎熾。諸梵志師，恐火害佛，莫不奔赴，悲號愍惜。……如來乃以火龍盛置缽中，清旦持示外道門人。其側(cè)窣堵坡，五百獨覺同入涅磐處也。
盡管這個記載和較后輯存于《太平廣記》中自漢及唐幾卷關(guān)于龍的記載，文字多么美麗，故事多么恢奇，所培養(yǎng)成的迷信浪漫氣氛又如何濃厚，到法雨大師一來，自然就完全失去其意義了。所以宋代和尚道士多轉(zhuǎn)為闊人門客，以看相算命為能事，正因為宗教上的莊嚴(yán)、浪漫氣氛兩失后，這些人的本領(lǐng)也就只有如此如彼。中世紀(jì)的宗教迷信的破除，即出于前一時用為建設(shè)這個迷信的工具之一，比如說《百喻經(jīng)》，這似乎還不曾經(jīng)人道及過。
試從人事上略略分析，開玩笑的發(fā)展，帝王的自尊自大與不自重，都可作成。因不自重，固不免如莊宗的逢場作戲。
若徒然自尊自大，不怕得罪人，也會如梁武帝所為。《續(xù)世說》稱：梁武帝嘗接劉溉，每與對棋，從夕達(dá)旦。或復(fù)安寢，加以低睡。帝以詩嘲之曰：“狀若喪家狗，又似懸風(fēng)槌。”
然而兩者說來，又都可謂出于人君灑脫。這種灑脫性情實起于漢末，到三國時為極盛。魏文帝給夏侯尚詔，稱之為“作威作福，殺人活人”，蔣濟(jì)以為天子無戲言，不宜見諸詔令。后來雖將詔令追回，然而史稱其才藝兼該，似乎即包含了他會開玩笑，與走馬奪槊彈棋賦詩同為這位花花公子而登大寶的帝王興趣所在。《三國志注》引《魏略》，稱文帝為五官將時，與其弟曹植都想得到邯鄲淳作門下士。后太祖遣淳詣植�！段郝浴访鑼懖苤渤醮螘嬉粓�，情景十分精彩。
植初得淳，甚喜，延入坐，不先與談。時天暑熱，植因呼常從取水，自澡訖，傅粉。遂科頭拍袒，胡舞五椎鍛，跳丸擊劍，誦俳優(yōu)小說數(shù)千言訖，謂淳曰：“邯鄲生如何耶?”于是乃更著衣幘，整儀容，與淳評說混元造化之端，品物區(qū)別之意。然后論羲皇以來圣賢名臣烈士優(yōu)劣之差次，頌古今文章賦誄及當(dāng)官政事宜所先后，又論用武行兵奇伏之勢。乃命廚宰酒炙交至，坐席默然，無與伉者。及暮淳歸，對其所知嘆植之材，謂之天人。
這個“天人”照植本傳稱引太祖戒令說來，時當(dāng)二十三 四歲左右。邯鄲淳雖以博學(xué)多識精文字訓(xùn)詁見稱，史志上第一部笑話小說《笑林》卻相傳是他作的。到《文心雕龍·諧隱篇》論著述時，且有《魏文因俳說以著笑書》，這部書還很可能就是文帝作的。是即劉勰所謂“辭淺會俗”，“無益時會”，但于當(dāng)時弦歌酒筵中，實所不廢，這從過去記載卻可略見一二。
人君灑脫即成為曹氏兄弟會玩會鬧，人臣灑脫便成為孔融彌衡嵇康阮籍記傳上留下種種故事。居多是聰明過人，因才使氣，放曠不羈，離世違俗，正如生命中具有游俠兼隱士兩種反抗成分，時代既多變亂，除阮籍能逃于酒，其余幾位，便不免因為不堪流俗而菲薄湯武，成為這個時代犧牲者。但竹林七賢作風(fēng)，終于成為千年來一種否認(rèn)反抗繁文縟禮的生活方式。在兩晉曾摧毀儒法兩派的人生觀，在唐又增加了些文學(xué)上的自由浪漫空氣，到宋代即成為士大夫開玩笑共通性情之一點。說到這個問題時，我們似乎應(yīng)當(dāng)把由于開玩笑所產(chǎn)生的悲劇和屬于道德上的成見，暫時保留不提。正因為詼諧即或不是人性中最重要一部分，但至少是本性中固有一部分。宋人道學(xué)中有想極力去掉這一部分的，結(jié)果本身反而成為一種詼諧型，如《墨客揮犀》、《冷齋夜話》記彭淵材行為性情，可說是個代表。
彭淵材初見范文正公畫像，驚喜再拜前磐折稱：“新昌布衣彭兒，幸獲拜謁。”既罷，熟視曰：“有奇德者必有奇形!”乃引鏡自照，又捋其須曰：“大略似之矣，只無耳毫數(shù)莖耳，年大當(dāng)十相具足也。”又至廬山太平觀，見狄梁公像，眉目入鬢，又前再拜贊曰：“有宋進(jìn)士彭兒謹(jǐn)拜謁。”又熟視久之，呼刀鑷者使剃其眉尾，令作卓枝入鬢之狀。家人輩望見驚笑。淵材怒曰：“何笑?吾見范文正公，恨無耳毫，(因相書上說年壽，有鼻毫不如耳毫，耳毫不如項下絳之語。)今見狄梁公，不敢不剃眉，何笑之乎?耳毫未至，天也，剃眉，人也，君子修人事以應(yīng)天，奈何兒女子以為笑乎?吾每欲行古道而不見知于人，所謂傷古人之不見，嗟吾道之難行也!”
淵材迂闊好怪，嘗蓄兩鶴，客至，指以夸曰：“此仙禽也。凡禽卵生，而此胎生。”語未卒，園丁報曰：“此鶴夜產(chǎn)一卵，大如梨。”淵材面發(fā)赤，呵曰：“敢謗鶴乎?”
卒去，鶴輒兩展其脛伏地。淵材訝之，以杖驚使起，忽誕一卵。淵材咨嗟曰：“鶴亦敗道，吾乃為劉禹錫嘉話所誤!自今除佛老孔子之語，予皆勘驗。”
《東都事略》記丁謂文與孫何齊名，應(yīng)舉知第四，謂恥居丁下，臚傳之際，有不平語。太宗曰：“甲乙丙丁，合居第四，尚有何言?”言雖不莊，若與《燕翼貽謀錄》記太宗燒和尚事并觀，倒可見出一種爽利性情，亦同出于諧趣的基矗江東有僧詣闕，乞修天臺國清寺，且言如寺成，愿焚身為報。太宗從之，命內(nèi)傳衛(wèi)紹欽督役。戒之曰：“了事了來。”紹欽即與俱往。不日告成。紹欽積薪如山，驅(qū)使入火。僧哀鳴，乞回闕下面謝皇帝而后自焚。紹欽怒，以叉叉入烈焰，僧宛轉(zhuǎn)悲鳴而絕。歸奏太宗曰：“臣已了事。”太宗頷之。
若太宗以下帝王都用這個方式對付和尚道士，此后就不至于有真宗時代的天書出現(xiàn)，徽宗時代的林靈素、張?zhí)摪纵厼榛门d筑壽山艮岳，為花石綱鬧得天怒人怨了。但真宗和他的臣下，可說是個會開玩笑的人物，天書一出現(xiàn)，靈芝動輒萬千，自己未必不明白全是假的。《投轄錄》稱他引臣下逛海上三山，極有趣味。
祥符間封禪事竣，宰執(zhí)對于后殿。上曰：“治平無事，久欲與卿等一處閑玩，今日可矣。”遂引群公及內(nèi)侍數(shù)人入一小殿，殿后有假山甚高。山面一洞。上既入，群公從行，初覺甚暗，數(shù)十步則天宇豁然，千峰百嶂，雜花流水，極天下之偉觀。少焉至一處，重樓復(fù)閣，金碧照耀。有二道士貌奇古，來揖上，執(zhí)禮甚恭。上亦答之良厚。邀上主席，上再三遜謝，然后坐。群臣再拜，居道士之次。所論皆玄妙之旨。而牢醴之屬，又非人間所見也。鸞鶴舞庭際，笙簫振林木，至夕乃罷。道士送上出門而別曰：“萬幾之暇，無惜與諸公頻見過也。”復(fù)由舊路歸。臣下因請于上。上曰：“此道家所謂蓬萊三山也。”
群臣自失者累日。后亦不再往。
王明清所記雖是一則小說，然就真宗時代空氣說來，這個皇帝由丁謂輩設(shè)計，那么努力安排個神仙場面請一次客，給其臣下一個海上三山印象，也許竟是可能的。
至于幸臣為帝王造成一個神奇開心印象，則見于岳珂《桯史》。
艮岳之建，諸臣珰爭出新意，念四方所貢珍禽不能盡馴，有市人薛翁，素以豢擾為優(yōu)場戲，請于童貫，愿役其間。許之。乃日集輿衛(wèi)，鳴蹕張蓋以游，至則以巨柈貯肉炙粱米，翁效禽鳴以致其類，乃飽飫翔泳，聽其去來。月馀，而囿者四集，不假鳴而致。益狎玩，立鞭扇間不復(fù)畏。遂自命局曰“來儀所”。一日徽祖來幸，聞清道聲，望而群翔者數(shù)萬。翁先以牙牌奏道左曰：“萬歲山瑞禽迎駕!”
上顧，罔測所以，大喜，命以官。
這種開玩笑所引起帝王嗜好，從后世說來，雖與亡國不無關(guān)系，可是帝王能領(lǐng)會它時，卻未嘗無好處�！稉]麈錄·后錄》和《雞肋》記這個好藝術(shù)能幽默帝王逃亡時二事，即見出在憂患中還不致為憂患打倒，這點容忍能力說他得力于幽默感，不無道理。
靖康元年，金人犯濬州，徽廟微服出通津門，御小舟，將次雍丘，阻淺，船不得進(jìn)。夜御駿騾名鵓鴿青，望睢陽而發(fā)。聞雞啼，濱河小市，民皆酣寢，獨一老嫗家張燈，竹扉半掩。上排戶入。嫗問上姓氏，曰：“姓趙，居?xùn)|京，已致仕，舉長子自代。”衛(wèi)士皆笑，上徐顧衛(wèi)士亦笑。(《揮麈錄·后錄》)北人南牧，上皇遜位，乃與蔡攸一二近侍，微服乘花綱小船東下，人皆莫知。至泗上徒步至市，買魚酬價未諧，估人呼上為“保義”。上皇顧攸笑曰：“這漢毒也!”
歸猶賦詩，就用江魚羹故事，初不以為戚。(《雞肋》)帝王且有因為能夠著意安排，在外交場面，還可占點上風(fēng)的�！秷责贩Q：孝宗擊球，偶傷一目。金人遣使來慶壽，以千手千眼白玉觀音為壽，蓋寓相謔之意。孝宗命迎入徑山，邀使者同往。及寺門，住持說偈云：“一手動時千手動，一眼觀時千眼觀，幸得太平無一事，何須做得許多般!”使者聞之，大慚。
王安石行新法，不便于民，《紫薇雜記》有徐王與神宗打球賭新苗法故事，就與這件公案有關(guān)，且可見間或亦用之于政治。
熙寧初，神宗與二王禁內(nèi)打球。上問二王欲賭何物。徐王曰：“臣不賭別物，若贏時，只告罷了青苗法。”
開玩笑用于名公大臣的，實多而又多。約略說來有如下各種形式。有同僚用姓名諧音相謔的，《靳史》稱：賈黃中作相，盧多遜作參。一日，府畿有蝗，盧笑曰：“某聞所有乃假蝗蟲。”賈應(yīng)聲曰：“亦不聞傷稼，但蘆多損耳。”
有以下犯上的，如《宋稗類鈔》記黨進(jìn)事。
黨進(jìn)當(dāng)大雪，擁爐酌酒，醉飽汗出，捫腹徐行曰：“天氣不正。”有兵士侍帳外曰：“小人此處頗正。”
有故意搗亂以泄忿的，如《五代史補》記陶縠事。
何承裕素與陶縠不葉。世宗問陶曰：“承�？芍普a否?”陶曰：“承裕好俳，恐非所宜。”遂已。何知之，及陶判銓，一旦方偃息，何自外抗聲唱挽歌而入。陶甚驚駭。承裕曰：“尚書豈長生不死者耶?幸當(dāng)無恙，聞某一 兩曲又何妨?”陶無以抗。
開陶縠玩笑極著名的，無過于《玉壺清話》記韓熙載使妓女秦弱蘭詐為驛卒女與縠戀愛故事，和《十國春秋》記他與錢縠吃螃蟹和葫蘆羹一個通俗掌故。
陶尚書使吳越，忠懿王宴之。因食蝤蛑，詢其族類。
王命自蝤蛑至蟛蜞，凡十余以進(jìn)�？e曰：“真所謂一蟹不如一蟹，”蓋以譏王也。王因命進(jìn)葫蘆羹，曰：“此先王時有此品味，庖人依樣造者。”縠在朝，或作詩嘲之曰：“堪笑翰林陶學(xué)士，年年依樣畫葫蘆。”故王以此戲焉。
亦有用作無可奈何聊以自解的，《庶齋老學(xué)叢談》：徐常傳鉉入汴，居五龍?zhí)脗?cè)。宣徽角牴士遇內(nèi)宴，必先習(xí)藝于此。一日坐道齋誦《黃庭》，聞外喧甚，使童視之�；匕�“眾常傳習(xí)角牴。”鉉笑曰：“此諸同僚難與接歡也。”蓋鉉與角牴士皆稱“常傳”，可資一笑。
亦有天生詼諧，善于戲人，同時也常自己取笑自己不以為意的，如《歸田錄》、《水紀(jì)聞》及《拊掌錄》關(guān)于石熙載故事。
章郇公與石參政相友善，嘗戲章曰：“昔時名畫有戴嵩牛、韓干馬，今有章得象也。”
嘗墮馬，左右驚扶之。石曰：“賴爾石參政也，若瓦參政，齏粉矣。”
又嘗于楊文公家會葬，坐客多執(zhí)政及貴游子弟，皆服白襕衫，或羅或絹，有差等。石忽大慟。人問其故。曰：“憶吾父。”又問之。曰：“父在時，當(dāng)?shù)昧_襕衫也。”
亦有父子戲謔的，如《事實類苑》記蘇易簡父蘇協(xié)事。
蘇易簡父協(xié)，性滑稽。初協(xié)為汝州司戶，易簡通判蘇州。與易簡書曰：“吾在汝，汝在吳，吾思汝，汝知之乎?”
也有行于兄弟間，因之為千載佳話的，如《錢氏私志》記宋庠宋祁兄弟兩人元夜各自尋樂消遣事。
宋庠在政府，上元夜，在書院讀《周易》。聞小宋點華燈擁歌妓醉飲。翌日，諭令所親誚讓云：“相公寄語學(xué)士，聞昨夜燒燈夜宴，窮極奢侈，不知記得某年上元同在某州州學(xué)內(nèi)吃齋飯時否?”學(xué)士笑曰：“卻須寄語相公，不知某年吃齋飯，是為甚底?”
也有夫婦間或有戲謔事，承笑林作風(fēng)，啟徐文長派頭，《韋居聽聞》與《庶齋老學(xué)叢談》各有一事皆極有趣。
周益公夫人妒，有媵妾，公盻之，夫人縻之庭。公過之，當(dāng)暑，媵以渴告，公取熟水酌之。夫人窺于屏曰：“好個相公，為婢取水!”公笑曰：“獨不見建義井者乎?”
(《韋居聽聞》)
安鴻漸有滑稽才。婦翁死，哭之。其孺人詬之曰：“汝哭何得無淚?來日早臨，定須見淚!”來日以巾濕紙，大叩其顙，妻窺之，曰：“淚出于眼，何故流額?”對曰：“水出高原。”(《庶齋老學(xué)叢談》)也有用到政治上的爭奪，來在草誥制上褒貶，因而由戲謔結(jié)怨，影響一生榮枯的。《》水閑談錄》記胡旦事，《步里客談》、《石林燕語》記東坡事。
胡秘監(jiān)學(xué)冠一時，而輕躁喜況人。其在西掖也，嘗草江仲甫誥云：“歸馬華山之陽，朕雖無愧;放牛桃林之野，汝實有功。”江小字“芒兒”，俚語以牧童為芒兒。又嘗行巨珰誥詞云：“以爾久淹禁署，克慎行藏。”由是諸豎切齒。范應(yīng)辰為大理評事，旦畫一布袋，內(nèi)藏一丐者，以遺之，題曰“袋里評事”。(《水閑談錄》)東坡行呂吉甫責(zé)詞曰：“先皇帝求賢如不及，從善若轉(zhuǎn)圜，始以帝堯之聰，姑試伯鯀，終焉孔子之圣，不信宰予。”又曰：“喜則摩足以相歡，怒則反目以相視。”既而語人曰：“三十年作劊子，今日方剮得一個有肉漢。”
(《步里客談》)
呂丞相微仲，性沉毅剛果，身長大而方，望之偉然。
初相，子瞻草麻詞云，“果毅而達(dá)，兼孔門三子之長;直大而方，得坤爻六二之動。”蓋以戲之，微仲終身以為恨。
(《石林燕語》)
也有用到科舉上，聊以自解的，如《高齋漫錄》記徐師川族兄應(yīng)舉作賦事：徐師川之族兄少赴舉場，試《圓壇八陛賦》，終日不能下一字，乃大書試卷云：“圓壇八陛，八陛圓壇，即圓壇而八陛，又八陛而圓壇……”至今傳以為笑。
亦有用到官場文件中的，如《避暑錄話》所記錢穆父事，《老學(xué)庵筆記》記田登事，更為后世通俗典故之一。
錢穆父為如皋令，會歲旱蝗發(fā)，而泰興令獨給郡將云：“縣界無蝗。”已而蝗大起，郡將詰之，令辭窮，乃言“縣本無蝗，蓋自如皋飛來。”仍檄如皋，請嚴(yán)捕蝗，無使侵鄰境。穆父得檄，輒書其紙尾云：‘蝗蟲本是天災(zāi)，卻非縣令不才，既自敝邑飛去，郤請貴縣押來。”(《避暑錄話》)田登作郡，自諱其名，觸者必怒，于是舉州皆謂燈為火。上元放燈，吏人遂書榜揭于市曰：“本州依例放火三日。”(《老學(xué)庵筆記》)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即從之出，但引用的已失本意。
也有用到詩上，即成為后世典故的，《夢溪筆談》記魏野事：從此“生張熟魏”四字即成為后世小說上形容新舊不分的典故。
寇忠愍鎮(zhèn)北都，野在門下。北都有妓女，美貌而舉止生硬，人謂之“生張八”。因府會，忠愍令乞詩于野。
野贈之詩云：“君為北道生張八，我是西川熟魏三，莫怪樽前無笑語，半生半熟未相諳。”
又如《歸田錄》述陳堯咨射箭為賣油翁所笑故事，因為和“熟能生巧”一句話相合，這故事且又成為這句話后來最好的注解。
陳康肅善射，當(dāng)世無雙，公亦以此自矜。一日射于家圃，有賣油翁負(fù)擔(dān)而立睨之，久而不去。見其發(fā)矢，十 貫八九，但微頷之而已�？得C曰：“汝亦知射乎?”翁曰：“無他，但手熟耳。”康肅曰：“汝安敢輕吾射?”翁曰：“以吾酌油知之。”乃取一葫蘆，置于地，以錢覆其口，徐以杓酌油瀝之，自錢孔入而錢不濕。因曰：“我亦無他，惟手熟耳。”康肅笑而遣之。
至若炫學(xué)與鄙陋相對，自然更多可笑記載，《鶴林玉露》與《齊東野語》所記二事可為一例。
乾道間，林謙之為司業(yè)，與正字彭仲舉游天竺，小飲論詩，談到少陵妙處，仲舉微醉，忽大呼曰：“杜少陵可殺!”有俗子在鄰壁聞之，遍告人曰：“有一怪事，林司業(yè)與彭正字在天竺謀殺人。”或問其所謀殺者誰?曰：“杜少陵也!不知是何處人。”聞?wù)呓^倒。(《鶴林玉露》)昔傳江西一士求見楊誠齋，頗以賅洽自負(fù)。越數(shù)日，誠齋簡之云：“聞公自江西來，配鹽幽菽，欲求少許。”士人茫然，亟往謝之曰：“實不知為何物：”誠齋檢《禮部韻略》“豉”字示之，注云，“配鹽幽菽也”。(《齊東野語》)諷刺與開玩笑，有時實相去一間，如《默記》記王溥父親王祚事，由瞽者言，近于因阿諛而開玩笑，對《默記》作者而言，便已近于諷刺了。
祚居富貴久，奉養(yǎng)奢侈，所不足者，未知年壽耳。一日居洛陽里第，聞有卜者，令人呼之，乃瞽者也。密問老兵云：“何人呼我?”曰：“王相公父也。貴極富溢，所不知者壽也。今以告汝，俟出，當(dāng)原以卦錢相酬!”既見祚，令布卦成，又推命，大驚曰：“此命惟有壽也!”祚喜，問曰，“能至七十否?”瞽曰：“更向上。”問“能八九十否”，又大笑曰：“更向上。”曰“能至百歲否”，又嘆息曰：“此命至少亦須一百三四十歲。”祚大喜曰：“其間莫有疾病否?”其人細(xì)數(shù)之曰：“俱無。只是近一百二十歲之年，春夏間微苦臟腑，尋便安愈矣。”祚回顧子孫在后侍立者曰：“孫兒懣切記之，是年且莫教我吃冷湯水。”
又《蒙齋筆談》記楊樸事，《東軒筆錄》記穆修事，多因所記人物性情崛出，見得十分生動。本意即有所諷，亦若無害于事。
楊樸性僻，常騎驢往來鄭圃，每欲作詩，即伏草間冥搜，得句則躍而出，遇之者皆驚。(《蒙齋筆談》)穆修性偏少合……故衣食不能給。晚年得《柳宗元集》，募工鏤版，印數(shù)百部，攜入京相國寺，設(shè)肆鬻之。
儒生數(shù)輩至其肆，未許值，先展揭披閱。修就手奪取，瞋目謂曰：“汝輩能讀一遍，不失句讀，當(dāng)以一部贈汝!”其忤物如此，自是經(jīng)年未售一部。(《東軒筆錄》)類似記述，尤以《宋稗類鈔》述郭忠怒行為，使人如見其面。這類記載，刻畫性格，雖若繪色繪聲，似因人物生性如此逼真，無筆者愛憎，與諷刺亦隔一層。
忠恕先放曠不羈，尤不與俗人伍。宋太宗聞其名，召赴闕，館于內(nèi)侍省竇神興家。先長髯，一夕忽竟去之。神興驚問其故。曰：“聊以效顰!”
聶從義鎮(zhèn)歧下，延置山館。歧有富人子，好畫，日給醇酒，待之甚厚，久乃以請，且致匹素。郭為畫小童持線車放風(fēng)箏，引線數(shù)丈滿之，富人子怒，遂與絕。又嘗與小民販夫入市肆飲食，曰：“吾所與游，皆子類也。”
亦有當(dāng)時社會正把那個問題看得莊嚴(yán)神秘，筆者用意在諷刺而讀來反得一詼諧印象的，如宋人談禪，《鄰幾雜志》和《卻掃篇》、《諧史》，卻為我們記下幾則有關(guān)禪事的笑話。
王隨佞佛，在杭州嘗對聾長老誦偈。此僧既聵，離席引首幾入其懷，實以不聞也。隨嘆賞之，以為禪機(jī)。
(《鄰幾雜志》)
呂中公喜為釋氏之學(xué)。及為相，務(wù)為閑靜，罕與士大夫接，惟能談禪者，多得從游。于是好進(jìn)之徒，往往幅巾道袍，日游禪寺，隨僧齋粥，講說性理，覬以自售。
時人謂之“禪鉆”。(《卻掃篇》)
殿中丞丘浚嘗在杭州謁珊禪師，見之殊傲。頃之，有州將子弟來謁，珊降階接之甚恭。丘不能平，俟子弟退，乃問珊曰：“和尚接浚甚傲，而接州將子弟乃爾恭耶?”珊曰：“接是不接，不接是接。”丘勃然起打珊數(shù)下，曰：“和尚莫怪，打是不打，不打是打。”(《諧史》)亦有本意對某人不過開玩笑，在缺少幽默感的子弟后人中，卻認(rèn)為諷刺的�！跺X氏私志》摘歐陽修所記關(guān)于錢惟演事，繩以恩怨，以為事非美談，人不忠厚。其實《歸田錄》所記，如今看來，不過足供讀者一噱而已。
錢思公生長富貴，而性儉約，子弟輩非時不得輒取一錢。公有一珊瑚筆格，平生尤所珍惜，常置之幾案。子弟有需錢者，輒取而藏之，公即悵然自失。乃榜于家庭，以十千購之。居一二日，子弟佯為求得以獻(xiàn)，公欣然以十千與之。他日有欲錢者，又竊去。一歲率五七如此，公終不悟也。
惟開人玩笑的，自然也常有被人開玩笑事，《詩話總龜》記楊大年受窘事，極有趣味。
楊大年不喜杜詩，號為“村夫子”。有鄉(xiāng)人曰：“公試為我續(xù)‘江漢思?xì)w客’一句，”大年亦為屬對。鄉(xiāng)人曰：“乾坤一腐儒!”大年似少屈。
孔平仲《談苑》，記夏竦事，且可知這種開玩笑還用之于兩國交兵戰(zhàn)陣之間。
夏竦嘗統(tǒng)率西伐，揭榜塞上云：“有得元昊頭者，賞錢五百萬貫，爵平西王。”元昊使人入市賣箔，陜西荻箔甚高，倚之食市外，佯為食訖遺去。至晚食市竊喜，以為有所獲。徐展之，乃元昊購竦之榜，懸箔之端，云：“有得夏竦頭者，賞錢兩貫文。”竦聞之，亟令藏掩，而已喧播遠(yuǎn)近，竦大慚沮。
開玩笑的風(fēng)氣，從《夢粱錄》、《都城紀(jì)勝》諸書所載“說笑話”“說諢經(jīng)”即可看出是東京時代在游藝場即已當(dāng)成一個娛樂部門，還有許多專家擅長此道，《雞肋》載京師人賣熟食故事，且可知已為當(dāng)時小商販兜攬生意方法。
京師凡賣熟食者，必為詭異標(biāo)表語言，然后所售益廣。嘗有貨環(huán)餅者不言何物，但長嘆曰：“虧便虧我也!”
謂價廉不稱也。時昭慈孟后被廢，居瑤華宮。其人每至宮前，必置擔(dān)太息大言。開封府捕之，杖一百。自是改曰：“待我放下歇則個!”
同一方式，也會惱怒京尹的，還有《四朝聞見錄》所記。
韓侂胄用事久，人不能平，又所引率多非類。市井有以片紙摹印烏賊出沒于潮，一錢一本，以售兒童，且誦言曰：“滿潮都是賊，”京尹廉而杖之。又有賣漿者，敲其盞而喚人曰：“冷底吃一盞。”冷謂韓，盞謂斬也。
開玩笑既成為一種社會風(fēng)氣，因此筆記中保留了許多記載，千年后猶令人讀來失笑。如《萍洲可談》記王安禮做壽送禮，《墨客揮犀》記貴族擇婿，《老學(xué)庵筆記》談相禮事，當(dāng)時社會習(xí)俗，恰借重這類記載，得知一二。
近世長吏生日，寮佐畫壽星為獻(xiàn)，例只受文字，其畫卻回。王安禮自執(zhí)政出執(zhí)舒州，生日屬吏為壽，或無壽星者，但以他畫軸紅繡囊緘，謂必退回。王忽令盡啟封，推于廳事，標(biāo)所獻(xiàn)人名，引客共觀。其間無壽星者，或佛像，或神鬼。惟一兵官乃崔白畫二貓�；蛟�，時有囊緘墓志銘者，吏不敢展。(《萍洲可談》)今人于榜下?lián)裥�，�?ldquo;亹婚”，其語蓋本諸袁山松，尤無義理。其間或有不愿就而為貴勢豪族擁逼而不得辭者。嘗有一新先輩，少年有風(fēng)姿，乃為貴族之有勢力者所慕，命十?dāng)?shù)仆擁致其第。少年欣然而行，略不辭避。既至觀者如堵。須臾有衣金紫者出，曰：“某惟一女，亦不至丑陋，原配君子，可乎?”少年鞠躬謝曰：“寒微得托跡高門，固幸，待更歸家，試與妻子商量看如何。”眾皆大笑而散。(《墨客揮犀》)北方民家吉兇，輒有相禮者，謂之“白席”，多鄙俚可笑。韓魏公自樞密歸鄴，赴一姻家禮席，偶盤有荔枝，欲啖之，白席者輒唱言曰：“資政吃荔枝，請眾客同吃荔枝!”魏公憎其喋喋，因置不復(fù)齲白席者又云：“資政惡發(fā)也，卻請眾客放下荔枝!”魏公為一笑。惡發(fā)，猶言怒也。(《老學(xué)庵筆記》)宋代文人善詼諧的，當(dāng)推蘇東坡、劉貢父、石介、莊季裕，且有一部分說神說怪的荒唐小說，即出于玩世而作。惟幾個人的作品，留給人的印象，卻常常近乎諷刺，毒刻而缺少人情中那點“無是非”的情趣，所以即當(dāng)成笑話說來，依然有刺有骨，就中尤其《艾子雜說》為最。至若《碧云暇》一 類作品，不問真?zhèn)�，以言開玩笑，自更隔一層了。
王家兄弟性情雖不相同，在史傳上常通及。王安石為人剛愎自恃，似乎是個永遠(yuǎn)不會開玩笑的人，《堅瓠集》卻載有他一節(jié)故事。先被稱為“行貨”，到后且自居為“行貨”。“行貨”這個名詞，《金瓶梅》上常常出于潘金蓮口中，用之于對男子不中用形容。到現(xiàn)代還當(dāng)作不中用的人或不結(jié)實的物品稱呼。若《堅瓠集》所記故事可靠，那第一個“行貨”倒應(yīng)數(shù)這位“拗相公”。而且是用作蛇的形容詞，也有意思。
王介甫乃進(jìn)賢饒氏之甥，銳志讀書。舅黨以介甫膚理如蛇皮，目之曰：“行貨亦欲售耶?”介甫尋舉進(jìn)士，以詩寄之曰：“世人莫笑老蛇皮，已化龍鱗衣錦歸，傳語進(jìn)賢饒八舅，如今行貨正當(dāng)時。”
“如今行貨正當(dāng)時”!細(xì)想想這句話，真滿有意思，因從報上看到南京的大會，用錢據(jù)聞已過一百五十億，花這個錢的人物，就中似乎就有好些是不在饒八舅眼中，也不在你我眼中的。笑話中還有燒餅歌意味，一定不是拗相公所能料想到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