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是意綿綿散文

　　他和她是同學(xué)，也是彼此的初戀。

　　收到他的第一封情書，是在畢業(yè)后的一個夏日。匆匆那年，一群同學(xué)相約共游泰山，最后趕到車站的卻只有三個人，其中就有他和她，另一位是她的好友兼閨蜜。她不記得自己是怎么爬上泰山的，只記得那輪從云海里涌出的朝陽實在美得不像話。下山的時候，他遞給她一個眼鏡盒，說是自己的包里放不開了。等到回家的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眼鏡盒里居然是一封疊好的書信。

　　是的，那是他們的第一封情書。她清楚地記得，當(dāng)時，她正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手里抓著一把酸酸甜甜的葡萄，愛情，就這樣猝不及防地來臨。

　　她給他回信說，讀這封信的時候正在吃一串又酸又甜的葡萄。他失笑，說，這么嚴(yán)肅的事兒，你居然在吃葡萄......誰知道呢，愛情的來與去，從不給你準(zhǔn)備的時間。一場青葡萄之戀就這樣拉開序幕。之后兩地求學(xué)，鴻雁傳書，兩兩牽掛，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是思念的味道。

　　那時候的愛情，還是慢的，日子慢，郵遞也慢，慢得一生只夠愛一個人。一封信穿越千里，至少需要三個日夜。所以，她的日子，都是以三日為單位計算的，一懷情絲無處寄，不在眉頭，就在心頭。信來，她生，不來，她死。一種相思，兩處閑愁，她以秋水煎眸，衣帶漸寬，終究不悔。

　　然而，世事難料，滄海終究化作桑田。盡管在最美的年華遇見你，盡管在最在乎的年紀(jì)用力呼吸，我終究還是在最好的時光里，丟失了你。不經(jīng)意的一個轉(zhuǎn)身，卻是一生的`別離。輾轉(zhuǎn)在時光深處，離別成各；再次相遇的時候，已是霜染發(fā)鬢的中年。

　　佛說，前世的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別重逢。別后相思空一水，重來回首已三生。他在時光里豐神俊朗，她在時光里綴滿風(fēng)華。仿佛一如當(dāng)年，還是最好的你；仿佛，從來沒有距離。

　　在他的建議下，她開始使用微信。兩個老文藝青年，一如當(dāng)年，以文字為樂。她出上句，他接下句，吟詩作賦，舞文弄墨，不亦樂乎。果不其然，還是趣味相投彼此神似的兩個人，一不小心就能在對方的身上照到自己的影子。她寫:輾轉(zhuǎn)飄零猶未悔，來生還作枝上青；他秒回：輾轉(zhuǎn)飄零猶未悔，逢春又化枝上青。她寫《憶江南》：小重逢，素衣秀長風(fēng)，郁郁青山嬌入畫，瑩瑩山泉醉無窮。歡喜一重重。他回《憶江南》：久別離，往事落幽溪，如如青山守舊坊，潺潺瀑流各西東。聚散兩匆匆。

　　時光在筆下流轉(zhuǎn)，誰也不問，誰也不說，似乎只是文友間簡單的切磋。但只有他們自己心里清楚，藍天在等云來過，花兒在等風(fēng)來過，我的微信，在等你來過。神奇的朋友圈，再也不是當(dāng)年的慢郵遞，再遠(yuǎn)的距離也不過是秒回的瞬間，原來，思念也可以是指尖的繞指柔。浪蕩紅塵，寂寞成殤，心似蓮花烙，筆落終成詩。

　　她以為，也就這樣了吧。你不言，我不語，這樣挺好。在生命無涯的荒野里，在心底幽暗的角落里，還有一個地方可以安放流年，誰說不是一種小確幸呢。

　　直到有一天，甚少單獨小窗聯(lián)系的他，突然發(fā)了一首小詩給她：愛如無形的菩提，化成經(jīng)年不變的歌，你是否已經(jīng)明白，依然是那片海，愛是微笑著在……

　　又是一場猝不及防，一如當(dāng)年。

　　她有點蒙，不知道他所為何來？又將何去？來不及詢問，手中的筆已是悄然落下：你還在，時光還在，還是那片海，愛，依舊微笑著在。

　　他秒回，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感覺自己像是撿了巨款一樣開心。

　　她笑笑說，這算什么，沒有眼鏡盒拒絕接收快遞......

　　詩來詩往，就這樣開心了好久。她以為，也就這樣了吧，他和她之間，也就這樣了，不會有別的，也不能有別的了，彼此隔著厚厚的過往，也隔著整整一條莫奈河。

　　然而，朋友圈里還隱藏著看熱鬧的吃瓜群眾，舊友大咖們還是發(fā)現(xiàn)了其中的小秘密，有人開始起哄了。

　　她無語，其實，她真的沒想過太過，也沒想要太多，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fēng)塵。有一份念想可以取暖，足矣。

　　他卻不這么想。很長一段時間，兩人再也沒有交集，他不再給她寫詩，甚至也不再給她的詩文點贊。她不知道，他是不肯留下痕跡了，還是再也不看她的微信了？她不能問，也不會問。

　　她只知道，他終究還是選擇了逃避。

　　她不明白的是，緣起何時？不得而知；緣滅何時？無處問訊。既以琴瑟起，何以笙蕭默？既以笙蕭默，何以再撩撥? 一個轉(zhuǎn)身，蕭條一身。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 不是生老病死，而是生命旅程中繁花似錦，內(nèi)心卻是永恒的孤寂；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是永恒的孤寂，而是明明看見了溫暖與希望，卻無能為力；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是無能為力，而是明明觸手可及，卻不愿伸出手去。

　　世事總是涼薄多�？傆行〇|西，過去了永遠(yuǎn)回不來，然后，再沒有一條線段還可以連上兩條平行的線。輕別離的那雙手，再也握不住曾經(jīng)的溫度……

　　耳邊輕輕響起霍尊的歌，菩提葉微笑緩落而下，悄悄貼近掌心，聽風(fēng)鈴耳畔響，今生遇見，喜悅無量，旱蓮花四溢妙香......

　　一滴青蓮的淚，緩緩而下，打濕了眼前的青衫，從此，曲終人盡散，終是意綿綿。也許，這是最好的結(jié)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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