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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里的味道的散文
那年夏季,山東臨沂旅游部門,邀請我采寫一篇“有深度的文字”。成行之前,我略作遲疑。這座山東省人口最多、面積最大的城市,在經(jīng)濟發(fā)展上,與其他地級市相比,歷來顯得遲滯緩慢。如何搜尋城市旅游亮點、精準切入、提煉、升華文稿主題,引發(fā)我日夜深思。
直到走進臨沂,我眼前一亮。通過鉤沉史話、多處走訪、多方咨詢,用心覽勝……終于感到主題鮮明、腹稿充盈,文思如泉——華夏大地第一位領(lǐng)兵北擊匈奴、修筑萬里長城的秦朝大將蒙恬生于斯。集政治、軍事、外交、文學、書法、發(fā)明于一身的大家諸葛亮誕生于斯。揮毫運筆無人能及、被稱為書圣,一生舉止,留下“入木三分”、“袒腹東床、“意在筆先”、“翩若驚鴻”、“東床快婿”……等成語的王羲之誕生于斯……如此多名垂史冊的大家,在數(shù)千年前便彌散奇香的蘭陵美酒中浸潤、升華……蒙山沂水的名人效應(yīng),由此,在我構(gòu)思中噴薄而出。于是,我以如何保護拓展“名家遺跡”為題,洋洋灑灑寫了幾篇報道。
讓我亢奮的臨沂風物,除了名人遺跡之外,就是臨沂煎餅。
旅游城市,多見色味獨特的美食。這座城市,可以現(xiàn)場大快朵頤,可以帶回細細品味,讓我愛不釋手、久食不膩的,自然是超大超薄、充滿親切感的煎餅。
夏季的紅日,很早便升揚于山城上空。老地名、新面貌的街巷里,最誘人食欲的氣味,集中在多家煎餅攤。面對此情此景,我沉浸在一段史料的文字之中,如夢如癡;腥豢吹揭晃粊碜宰筒┑'老人,在竹叢環(huán)護的小院,一面品著黃澄澄的煎餅,一面揮筆寫著煎餅的傳奇……走近一看,竟然是讓《煎餅賦》輝映文集、進入史冊的蒲松齡。
屢試不第、懷才不遇,直到71歲才勉強中個貢生的柳泉居士,每當落筆寫情感復(fù)雜、智能凸顯的直立動物時,總覺忐忑。于是,索性寫鬼。他以為,人鬼之間的交流與碰撞,比世間爾虞我詐好掌控。
夜已深,老人家舉頭望明月。月有陰晴圓缺,偶爾還因風遮霧掩變得有些昏黃。面對黃月,他想到了煎餅,想為這種百姓吃了上千年都不感覺膩的美味寫一篇詞賦。于是酒后命筆,在月色下先表述其色形:“圓如望月,大如銅鉦,薄似剡溪之紙,色似黃鶴之翎!睂懙酱耍猹q未盡,索性又補上一筆:“若易之以蕎屑,則如秋練之輝騰,雜之以蜀黍,又如西山日落,反照而霞橫!比缓螅瑮壒P而臥,面帶笑而入夢,大顯數(shù)一代“煎餅俠”的不尋常文采……
回歸現(xiàn)實。在眼前亮相的,是剛剛出鐺的煎餅。黃亮亮、層層疊,在超大的瓷盤里如金山般高聳。操著魯南口音的大嫂笑容可掬、音色清亮,熱情招呼著往來客。
落座后。音箱里的一曲《沂蒙小調(diào)》撲面而來。對桌的山東大漢憨笑著告訴我,昔日戰(zhàn)火中,推獨輪車,為子弟兵送煎餅的“支前隊員”大多已然故去。但他們的后代“六姐妹”,光大了沂蒙煎餅。注冊了“沂蒙小調(diào)”商標,讓粗糧細作、種類多樣的煎餅形成文化品牌,銷往世界多地。說著,卷了一份煎餅遞了過來,我嘗了一口,美!莫非當年軍民之間的那份和諧與理解,融入“圓月”之中?否則,口感不會既香脆也柔美,既有金燦之光,也有脆嫩之色。
我追想《食經(jīng)》有關(guān)煎餅的記述,無奈少得可憐!只有當今時代,這種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民間吃食,終于與蒙山沂水的壯景互動,與戰(zhàn)爭年代的情感互動,與中外食文化的交流互動……我在想,人世間的一個“情”字,如果演繹開來,真的有超乎意料的影響力!山東人大多講情義,情感融匯的美味,豈能用產(chǎn)品的性價比來衡量?
聯(lián)想到在齊魯大地采寫時,見到的多種煎餅——棗莊清真寺老店的辣香煎餅,任滿頭大汗伴隨快意;以超高大蔥、秘制豆醬作“夾心”的章丘煎餅,把樸實二字精美詮釋;粒粒無核小棗鑲嵌其中的樂陵煎餅,將甜美的意境展現(xiàn)眼前;多類綠蔬點綴其中的壽光菜煎餅,讓“蔬菜王國”更為多彩……特別是登上五岳之首的泰山,當遠來的食客輕托起里外通黃、甜軟滑膩的板栗煎餅或是托起內(nèi)外皆脆、余味悠長的核桃花生煎餅時,常會引出一個話題——300年前的冬晨,一位賢妻把遠行的夫君送到泰山下十里長亭,把昨夜烙好的核桃花生煎餅用潔白的棉布裹好,放入夫君懷中。她說,核桃代表和和美美、桃李相依,花生表示來年夫君歸來時,定會見到花開后的果實。核桃與花生“深藏其內(nèi)”的煎餅,既不用加熱,又營養(yǎng)豐富,遠行人每每品嘗,都會想到親人的殷殷囑托。當時,盡管山風呼嘯、雪花飄零,兩個人的內(nèi)心卻溫暖如春……
恰在此時,山東臨淄洪山鎮(zhèn)蒲家莊的一座農(nóng)家小院也飄出煎餅的獨特香味。說其獨特,是因為以教書為業(yè)的蒲松齡,想吃些“創(chuàng)意煎餅”。于是,他將新出鍋的煎餅層層卷折,切成了細細的條,與廚房僅有的鹽、豉、椒、醬和少許調(diào)料一起入鍋,略煮而食。當吃得周身發(fā)熱時,又興致勃勃地拿起了筆:“時霜寒而冰凍,佐小啜于凌朝,額涔涔而欲汗,勝金帳而飲羊羔。”
蒲公雖然早已遠去。但這種“創(chuàng)意煎餅”,遠行千里,來到天津,以“嘎巴菜”之名,傳承至今……
正在無邊無際地遐想,忽見山東旅游部門接待者的車已停路邊。欣聞,下一個采訪的城市,正是把煎餅“吃出花樣”的蒲松齡故鄉(xiāng)——山東淄博市。我一陣激動,深感寫煎餅的散記,還會繼續(xù)延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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