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dú)懷念散文隨筆
幾回夢(mèng)里見，似曾在昨天。
朦朧淚眼中，又見老父親，佝僂著背，坐在那塊青石上，斜斜的影子，在地上，訴說著孤獨(dú)。那渾濁的雙眼，在望不遠(yuǎn)處的一個(gè)拐彎，在望不遠(yuǎn)處壽筒高立、花圈四圍的墳塋。拐彎處，有摩托車來，莫不是心中掛念的兒女?墳塋里，靜靜臥著已不再言語的，莫不是心中難忘的伴侶?風(fēng)吹過，身后的老香樟，幾片老樹葉，飄飄落落，在陽光下落寞地跳舞。
又是春天，兩座墳塋相依相偎，就在不遠(yuǎn)處，田的那一頭。滿身新綠的老香樟，依然挺拔。身邊的那塊青石上，有落葉停留。老香樟啊，你可知道那樹下的老人去了哪里?你可曾讓風(fēng)輕輕拭過老人那傷心的淚滴?!老香樟啊，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將老人弄丟?!沉默的大青石啊，你可將老人的體溫存留?!真想再次走上前，扶起老父親，輕聲說一句：回家吧，石頭上涼�？烧Z未出，淚已滑落。
一切恍如昨夢(mèng)。
不遠(yuǎn)處，幾間土坯房的老屋，靜默著。門環(huán)上的鎖，再也等不來老母親那雙指節(jié)彎曲的手。屋內(nèi)，大磚壘起的土火垅，再也等不來老父親無言的守候。那幾張腿腳滿是蟲眼的黑色木椅，再也沒有人撣去上面的灰塵。那黑黑的攀滿蛛網(wǎng)的撐鉤旁的黑鼎鍋、黑炊壺上落滿了灰土，再也看不見火垅里的火苗貪婪地舔舐鍋底，再也聽不見那鍋邊溢出的油在火苗中發(fā)出的“滋滋”的響聲，再也聞不到那溢滿房間的臘蹄的香味，再也看不到白發(fā)蒼蒼的老母親忙碌的身影，再也看不見老父親孩子似的守著鼎鍋，那呆滯的眼神里透出的迷茫。冰冷的草木灰里再也沒有香氣撲鼻的甜甜的烤紅薯、烤土豆、烤玉米。那不知修補(bǔ)了多少次的墻上的缺口，原本平整的塑料早已被風(fēng)雨吹起了一角，墻腳的土又壘高了幾許。上輩人過年時(shí)才會(huì)用的笨重的方方正正的'大方桌仍然置于堂屋的正上方，落滿塵土的它靜靜地立在那里，似在等待著曾經(jīng)的主人將家用物什擱置，似在等待那雙粗糙的滿是老繭的手的撫摸。鏤空的洗臉架子仍在墻角，架子上鑲嵌的小方鏡子灰蒙蒙的，曾經(jīng)有過的喧鬧它可還記得?如今的冷清是否是它無言的訴說?里間的小臥室，老母親溫和地笑著，瘦削的臉上寫滿蒼桑，眼神溫柔的看著走進(jìn)這間屋子的每一個(gè)人。多想再看一眼再看一眼，可顫栗的心又是多么不忍與老母親的眼神相對(duì)!老母親的笑呵，永遠(yuǎn)地凝固在了那一方小小的木框里!那欲言又止的雙唇，似在詢問兒女是否吃飯是否勞累，似在輕聲訴說家中永遠(yuǎn)做不完的家務(wù)，似在嗔怪老父親孩子似的拖累…….
廚房里，灶臺(tái)上方碩大的蛛網(wǎng)在微風(fēng)中輕舞，閃著銀色的光。有陽光從瓦縫間透過來，落在地上、廚柜上。大大小小的碗，一摞一摞地，靜默著。灶臺(tái)后的柴禾一捆一捆地安靜地立在那里。灰土蒙著的鋁制的鍋蓋，已幾乎看不清它本來的顏色。筷簍子里的筷子，還是那么多，一根根，哀傷地?cái)D在一起。墻腳處的青石缸，還有半缸水。不知名的小蟲子在缸壁上蠕動(dòng)著，棉絮樣的小蛛網(wǎng)在壁上的凹陷處粘著，圓圓白白;紅色的塑料水瓢在缸蓋上匍匐著。大大小小的壇子，在墻根處，注水的凹槽里落滿了從墻上落下來的塵土。潮濕的地面上，一棵棵孱弱的白白的莖從土豆堆里冒出來，直直地，像一片白色的小森林�？諝庵袕浡嗟奈兜�。
恍惚中，我看見鍋里冒著白色的熱汽，老母親在受不了油煙的刺激而劇烈的咳嗽�？煌炼沟南阄稄腻伾w下竄出來，松軟的包著臘肉香椿餡的粑粑躺在綠綠的光滑的芭蕉葉上，透著玉米漿的黃，透著香椿的香。柴禾在灶膛里噼噼啪啪地響著，紅紅的火光映在墻上，映在老母親有些蒼白的臉上。濃濃的白色的熱汽似大霧般在房間里升騰、彌漫。我聽見，兒子在嚷著笑著問奶奶，什么時(shí)候粑粑才會(huì)熟啊。馬上就好噠。奶奶說著往灶膛里加柴禾。我看見，兒子偎在奶奶的懷里，胖胖地小手指玩弄著奶奶上衣的大扣子。奶奶緊緊摟著孫子，突然地親了一下。孫子要跑開，奶奶偏不讓。祖孫倆笑著鬧著扭成一團(tuán)�；鹈缭谠钐爬餁g快地跳躍，兒子咯咯地笑著終于掙脫開去，老母親幸福的笑臉在火光的映照下，紅紅的。
道場外，土路邊，桂花樹的新枝在風(fēng)中招搖，貪婪地沐著春風(fēng)，吸著春露。不是就在昨天么，不是就在去年炎熱的夏末么，老母親還在這片桂花樹地里幫著忙碌。你回去吧，我來幫忙割。簡短的言語，那是農(nóng)村貧病的老母親對(duì)兒媳最直接最樸素的疼愛!揮動(dòng)的鐮刀，倒下的雜草，瘦弱的母親，凌亂的白發(fā)，如雨的汗水。成了心中永遠(yuǎn)抹不掉的一幅讓人心酸的剪影!
黃昏里，遠(yuǎn)處農(nóng)戶家的炊煙已升起。我卻再也看不到，看不到老父親在高高的道場外彳亍的身影;再也聽不到，聽不到老母親那聲聲喚兒回家吃飯的聲音;再也吃不到，吃不到老母親那雙殘疾、靈巧的手做出的熱騰騰的玉米粑粑、炕土豆……
老母親走了。就在那個(gè)夏末后的金秋。老母親啊，您可是害怕了孫兒要去縣城讀書，不能時(shí)�；貋砜茨墓陋�(dú)?!每次離別時(shí)，您那絮絮的殷殷的叮囑里是不是有太多太多的痛楚?!老母親啊，您是不是害怕拖累了您心疼著的勞碌奔波的兒女便選擇了孤獨(dú)?!……
從此，陪伴老父親的，只有老香樟。多少次，老父親執(zhí)拗地鬧騰著要從大哥家里走回老屋里;多少回，忘了回家的老父親，坐在香樟樹下的那塊青石上凝望!凝望遠(yuǎn)處的老伴，想念能夠回家探望的兒女;多少次，老父親踟躕著走向老母親的墳塋，在墓前呆呆地坐著，沒有言語......
老父親也走了，在老母親走后一個(gè)月的那個(gè)黃昏。天空還沒來得及落下第一場雪。
起風(fēng)了，老香樟又落下了幾片老樹葉，寂寞地跳著舞，輕聲訴說著孤獨(d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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