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老家，沿著彎彎曲曲的鄉(xiāng)村小道漫無目的的游蕩，山還是那座山，水還是那片水，數(shù)十年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把兒時的記憶遮掩得嚴(yán)嚴(yán)實實，那久違的山光水色是那樣熟悉，又是那樣陌生。

　　忽然，一座三四米高的小矮房映入眼簾，這不是我父親的牛圈嗎，數(shù)十年過去了，牛圈象一位老人，面容蒼桑，土墻開滿裂縫，漆黑的瓦背上，長滿濃密的苔痕，在寒風(fēng)中搖搖欲墜。撫摸著陳舊的木樁，望著牛圈里雜亂的枯草，仿佛陳列在牛圈里的故事，我不禁淚流滿面，記憶怕閘門瞬時打開。

　　我的父親是一位忠厚誠實的農(nóng)民，跟泥土打了一輩子交道，因而對土地有深厚的感情。他養(yǎng)了一輩子牛，當(dāng)年隊里安排他養(yǎng)牛，他把它們當(dāng)小孩一樣照看，把它們養(yǎng)得一個個光彩亮麗，滾肥膘壯。包干到戶后，生產(chǎn)隊分給我家兩頭牛：一頭母牛跟它和牛犢子。從此，兩頭牛成了父親的命根子。語錄語錄網(wǎng)

　　父親每天清晨，都會趕著兩頭牛到荒山上放養(yǎng)。他說，露水草鮮美柔嫩，有營養(yǎng)，牛吃了身體強(qiáng)壯。放牧回家還割回一大把青草，馱在牛背上，讓牛在牛圈慢慢享用。我家養(yǎng)的是水牛，喜歡玩水，有時在泥塘滾得一身泥巴，這時，父親就會拉著它們，舀來清水，把它們身上的泥巴清洗干凈，并用梳子仔細(xì)梳理牛毛，梳去牛身上牛虻，讓牛健康快活的生活。

　　 一天正逢星期天，我想出去跟小朋友玩，便提出去放牧，我把牛趕到山坡上，把它們的韁繩捆在一株大樹上，就跟小朋友去玩了，傍晚去把牛拉回來，兩頭牛餓了一天，哞哞地叫著不肯回家，我找來樹枝，將它們狠狠抽了一頓，兩頭負(fù)傷的牛沿著大路一陣猛跑，這時路上兩個小孩子正在玩，看到兩頭牛向他們沖來，嚇得睡倒在地，兩著牛卻忽然放慢了腳步，從容不迫地從他們身體上跨過去，我卻被嚇得瑟瑟發(fā)抖，生怕牛把小孩踩扁了……父親看到牛身上的傷痕，把我狠狠責(zé)罰了一頓。他說，你別看它是牲畜，牛是通人性的，從此，我再也不抽打耕牛了。

　　 那時因為家里人口多，糧食不夠吃，為了不讓我們?nèi)�家挨餓，父親買回些雜糧，在米飯里經(jīng)常摻些紅薯條或木薯片，那樣的米飯吃得我們苦不堪言。那年冬天，天下大雪，父親卻煮了一鍋粥，看得我直流口水，他卻拿到牛圈，把牛圈墊上厚厚的干稻草，然后把那鍋粥喂給那兩頭牛吃。他說，天氣冷了，牛要吃飽睡曖才不會凍著。

　　 一次，父親把牛趕去水庫面的陡坡放養(yǎng)，因為那里牧草鮮嫩。他看著牛吃得歡，就到樹林里砍些干柴扛回來。他來到樹林，發(fā)現(xiàn)一株大樹的樹枝干枯了，就爬上去砍，誰知那條樹干是朽木，他腳剛踩上去，枝條叭的一聲掉到地上，他的身體懸空，重重的摔到地上，昏了過去。因為那是一個陡坡，父親的身體像橫木一樣往水庫方向滾去，我家的老牛正在坡底吃草，它看見父親滾下來，連忙跑過去，用身體擋住了他碌碌滾動的身體，才不至于滾下冰冷的水庫去，那頭牛接著不停地用頭拱父親的頭，直到把它拱醒。因受傷后無人知道，父親很晚才拖著遍體鱗傷的身體回到家中。ggftz.com/yulu/他說，沒有那頭牛，他估計是回不了家了。

　　 1996年，父親患病住院，經(jīng)過兩個多月的治療，非但沒有好轉(zhuǎn)，病情進(jìn)一步惡化，最后，醫(yī)生診斷說，在醫(yī)院沒有辦法挽救了，而父親一直要回家，無奈，我們把奄奄一息的父親抬回老家�；氐郊�，他昏沉沉地睡了兩天，竟爬了起來。也許放心不下家里的親人和與他朝夕相處的一草一木，他不停地在田頭地角轉(zhuǎn)著。最后拿著鐮刀割了一把青草，來到牛圈，把青草撒進(jìn)牛圈內(nèi)喂牛，那頭老牛把頭從牛圈內(nèi)伸出來，輕輕地蹭磨著父親瘦骨如柴的身體，滾圓的大眼睛里不停地垂著淚珠，迷離的目光里充滿了綣戀。

　　 我不知道，那是父親最后的訣別，幾天后，他在門前摔了一跤，再也沒有起來。

　　 父親走后，那頭老牛像靈魂出竅了一般，整天失魂落魄，默默地望著父親走的方向，不吃也不喝，不久就死了。

　　 我知道，它是怕主人孤單，過去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