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fēng)詩五章》譯文鑒賞及賞析
《朔風(fēng)詩五章》
兩漢:曹植
仰彼朔風(fēng),用懷魏都。
愿騁代馬,倏忽北徂。
凱風(fēng)永至,思彼蠻方。
愿隨越鳥,翻飛南翔。
四氣代謝,懸景運周。
別如俯仰,脫若三秋。
昔我初遷,朱華未希。
今我旋止,素雪云飛。
俯降千仞,仰登天阻。
風(fēng)飄蓬飛,載離寒暑。
千仞易陟,天阻可越。
昔我同袍,今永乖別。
子好芳草,豈忘爾貽。
繁華將茂,秋霜悴之。
君不垂眷,豈云其誠!
秋蘭可喻,桂樹冬榮。
弦歌蕩思,誰與銷憂。
臨川慕思,何為泛舟。
豈無和樂,游非我鄰。
誰忘泛舟,愧無榜人。
《朔風(fēng)詩五章》譯文
抬頭仰望那呼嘯的北風(fēng),心中懷念著故都鄴城。
多么希望騎上代馬,迎風(fēng)揚蹄,飛快地馳往洛陽。
然而在那總是和風(fēng)徐徐的南方,我卻要思念著那蠻北的江南。
希望跟隨在那些南飛的鳥兒身后,去實現(xiàn)我南征的宏圖大志。
時光荏苒,從太和元年徙封浚儀至此復(fù)還雍丘已過一年。
這一別正如一俯一仰,相隔看起來并不太久,可對我來說卻像過去了漫長的三年。
回想當(dāng)時“初遷”,雍丘還是百花盛開的春日。
而今我重返故地,卻已是“素雪云飛”的冬季。
八年之中,就好像翻越于高山峻谷之間,嘗盡了顛沛流徙之苦。
年復(fù)一年的風(fēng)飄蓬飛和寒來暑往,不知何時才有我安定之所?
高山深谷阻隔,千難萬險,也可以翻越,
你我同胞骨肉,卻好像面臨的是生離死別。
你說過喜愛芳草,我就牢記著要把它們進獻給你。
誰料在它們榮華繁茂之際,你卻驅(qū)使秋天的嚴(yán)霜,使它們歸于憔悴凋零。
你毫不顧念我的忠貞之心,還談什么誠信?
請你明白,我忠貞的意志就像那寒霜中的秋蘭,北風(fēng)前的桂木,決不易改。
彈琴放歌,雖可借以傾吐心曲,但卻無人能幫我除去憂愁。
雍丘之地,亦有川澤可供泛舟,可是怎么泛舟呢?
不是我不想高高興興地去泛舟游樂,而是一起同游的跟我志趣不投。
即便是有雅興泛舟,卻連個撐船的人都找不到啊。
《朔風(fēng)詩五章》注釋
仰:向。
魏都:曹魏的故都鄴城。
代馬:代郡產(chǎn)的馬。
徂(cú):往。
凱風(fēng):南風(fēng)。
蠻方:南方。
越鳥:生活在越國的鳥。
懸景:日月。景,同“影”。
脫:離。
朱華:指荷花。希:通“稀”,稀少。
旋止:歸來。
俯降千仞:向下入深谷。
天阻:天險,指險峻的高山。
離:通“罹”,遭到。
陟(zhì):登。
同袍:指詩人胞兄曹彬。
乖:離。
遺:贈。
悴:傷。
眷:顧念。
榮:茂盛。
蕩思:蕩滌憂思。
和樂(yuè):指弦歌。
鄰:指志同道合者。
榜人:駕船的人。
《朔風(fēng)詩五章》創(chuàng)作背景
魏明帝太和二年(228年)的'一個冬日,北風(fēng)挾裹著飛雪,剎時間便把雍丘(今河南杞縣),化為茫茫白地。一年前,他才被明帝“徙封浚儀(今河南開封北)”;而今,又被責(zé)令“復(fù)還雍丘”。曹植再也按抑不住心頭的悲愴,寫下了名作《朔風(fēng)詩五章》。
《朔風(fēng)詩五章》賞析
全詩五章,寫冬寒時節(jié)詩人復(fù)還藩邑雍丘時的復(fù)雜情思。第一章以朔風(fēng)起興,抒寫懷念魏都之情;第二章轉(zhuǎn)入抒寫自己身世飄泊的感傷;第三章慨嘆自己的處境;第四章透過朔風(fēng)素雪,向疑忌他的遠(yuǎn)方君王發(fā)出責(zé)詢;第五章抒寫對未來生活的瞻念之情。此詩時而借用典故,時而化用前人名句,時而運用對仗和比喻,顯示了詩人對詩句的錘煉之工,見出曹植之詩“始為宏肆,多生情態(tài)”的特色。
大約詩人落筆之際,正是朔風(fēng)怒號之時,所以首章即以朔風(fēng)起興,抒寫“用(以)懷魏都”之情。魏都洛陽,遠(yuǎn)在雍丘西北。詩人在那里,曾經(jīng)度過美好的青春時光,留下過少年的宏大夢想。從黃初四年(223年)七月離開那兒以來,至今又已五年了。朔風(fēng)北來,聽去似乎全都是往日親朋的呼喚之聲。古詩有“代馬依北風(fēng)”之句,說的是北方代郡的良馬南來,一聞北風(fēng)之聲,便依戀地嘶鳴不已。馬猶如此,人何以堪。詩人因此凄楚地吟道:“愿騁代馬,倏忽北徂(往)!彼鞘窒M(qū)策代馬,迎風(fēng)揚蹄,飛快地馳往洛陽。不過,詩人此時的懷念國都,已不是為了尋回少年之夢,而是志在“捐軀濟難”、列身朝廷、報效國家。每當(dāng)凱風(fēng)(南風(fēng))吹拂,他總要記起“蠻方”(指江南)還有“不臣之吳”。他在此年上明帝的《求自試表》中,就以“輟食忘餐,奮袂攘衽,撫劍東顧,而心已馳于吳會矣”之語,表達了愿為征吳大業(yè)效力的急不可待之情。此章結(jié)句“愿隨越鳥,翻飛南翔”,亦正化用了古詩“越鳥巢南枝”之典,抒寫了詩人南征孫吳的壯志和渴望。其辭促情迫,正與上引《求自試表》之語異曲同工。
然而,詩人的這一壯志,總是化為碎墜的泡影。他的政治生涯,大多是在不斷流徙的“汲汲無歡”中度過的。詩之第二章,由此轉(zhuǎn)入對自己身世飄泊的感傷抒寫!八臍(節(jié)氣)代謝,懸景(日、月)運周”,時光荏苒。詩人于太和元年(227年)徙封浚儀,至此復(fù)還雍丘,這一別正如一俯一仰,相隔并不太久。但在痛惜于光陰流逝的詩人眼中,卻是“脫(忽然)若三秋(年)”,未免生出年華不再的失落之感;叵氘(dāng)時“初遷”,雍丘還是百花盛開的春日;而今重返故地,卻已是“素雪云飛”的冬季。這四句,化用了《小雅·采薇》的名句“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將自身流徙往返的凄愴之感,與千年前西周戍卒重返家園的物換星移之傷,融為一體,顯得愈加深沉、酸楚。
第三章慨嘆自己的處境。
從黃初二年(221年)以來,詩人東封鄄城、北徙浚儀、二徙雍丘。八年之中,正如翻越于高山峻谷,忽而“俯降千仞”,忽而“仰登天阻(險)”,嘗盡了顛沛流徙之苦。詩人因此慨嘆于身如“風(fēng)飄蓬飛’,不知何時才有安定之所。這兩句,與次年所作《吁嗟篇》中“宕宕當(dāng)何依”、“誰知吾苦艱”之語一樣,飽含著詩人無數(shù)酸辛和淚水。如果僅僅是飄徙,倒還罷了。最使詩人痛苦的是,當(dāng)局還明令禁止他與同胞兄弟相往來,這簡直令詩人絕望。詩中接著四句,便是詩人絕望之中的凄厲呼號:“千仞易陟(登),天阻可越。昔我同袍,今永乖別!”極言險阻之可翻越,更反襯出當(dāng)局者之禁令正如無情的“雷池”,難以跨越半步。兄弟的分離,恰似生死永別,令詩人愴然泣下。
詩人當(dāng)然明白這悲劇是誰造成的。詩之第四章,即中斷對自身飄泊痛苦的泣訴,透過朔風(fēng)素雪,向始終疑忌他的遠(yuǎn)方君王,發(fā)出了責(zé)詢。
前四句運用屈原《離騷》的比興方式,以“芳草”喻忠貞之臣、“秋霜”比小人,憤懣地大聲責(zé)問:你(君王)說過喜愛芳草,我就牢牢記著要把它們進獻給你;誰料到它們榮華繁茂之際,你卻驅(qū)使秋天的嚴(yán)霜,使它們歸于憔悴凋零!“君不垂眷”以下,詩人又以凜然之氣,表明自己的心跡:即使君王毫不顧念,我的忠貞之心,也決無改易。請看看寒霜中的秋蘭,朔風(fēng)前的桂木吧:它們何曾畏懼過凝寒,改變過芬芳之性、“冬榮”之節(jié)!“秋蘭可喻”二句,于悲憤中振起,顯示了詩人那難以摧折的“骨氣”之“奇高”。
第五章為全詩結(jié)尾,抒寫詩人對未來生活的瞻念。
君王既不眷顧,詩人的流徙生涯定是綿長無盡的了。想到這一點,詩人不禁憂從中來。彈琴放歌,雖可借以傾吐心曲,但無知音,沒有人能和他同銷憂愁;雍丘之地,自然亦有川澤可供“泛舟”,但無同志,沒有人能了解他臨川思濟的政治懷抱。在《求通親親表》中,詩人曾這樣描述他的孤寂生涯:“近且婚媾不通,兄弟永絕!薄懊克墓(jié)之會,塊然獨處。左右惟仆隸,所對惟妻子。高談無所與陳,發(fā)義無所與展。未嘗不聞樂而拊心,臨觴而嘆息也!”這正是詩人最感痛苦的,難怪他在結(jié)句中發(fā)出“豈無和樂,游(交游)非我鄰(同志);誰忘泛舟,愧無榜人(撐船者)”的嘯嘆了。
前人稱曹植的詩“肝腸氣骨,時有塊磊處”(鐘惺《古詩歸》)。《朔風(fēng)詩》正是一首頗有“塊磊”的抒憤之作。詩人抒寫胸中憤懣,吸收了《詩經(jīng)》、《楚辭》運用比興的成功經(jīng)驗,借助于“朔風(fēng)”、“素雪”、“芳草”、“秋霜”、“飄蓬”、“天阻”種種意象,情由景生,物隨意驅(qū),輝映烘托,將心中的思情和壯志、哀傷和怨憤,表現(xiàn)得九曲回腸、悲惋感人。詩中時而借用典故,如“代馬”、“越鳥”之喻;時而化用《詩經(jīng)》名句,如“昔遷”、“今旋”之比;時而運用對仗和比喻,如“別如俯仰,脫若三秋”等等,均思致靈巧、意蘊深長,顯示了詩人對詩句的錘煉之工。
詩人運筆的徐疾變化、辭氣的抑揚宕跌,更表現(xiàn)了一種“兔起鶻落”的氣象。就一章來說,詩情時有起伏。如首章前四句敘懷思,哀婉低回;后四句抒壯志,辭促情迫。就全篇來說,章與章之間,亦往復(fù)回環(huán)、頓跌奮揚,呈一波三折之形。首章徐徐振起,二章平緩悠長,三章嘯嘆直上,四章于結(jié)尾忽作金石擲地之聲,五章復(fù)以悠悠之嘆收束。這些,都可見出曹植之詩“始為宏肆,多生情態(tài)”的特色(王世懋《藝圃擷余》)。
《朔風(fēng)詩五章》作者介紹
曹植(192-232),字子建,沛國譙(今安徽省亳州市)人。三國曹魏著名文學(xué)家,建安文學(xué)代表人物。魏武帝曹操之子,魏文帝曹丕之弟,生前曾為陳王,去世后謚號“思”,因此又稱陳思王。后人因他文學(xué)上的造詣而將他與曹操、曹丕合稱為“三曹”,南朝宋文學(xué)家謝靈運更有“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獨占八斗”的評價。王士禎嘗論漢魏以來二千年間詩家堪稱“仙才”者,曹植、李白、蘇軾三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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