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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史》卷八十一 志第三十四

    時間:2017-07-02 15:41:53 宋史 我要投稿

    《宋史》卷八十一 志第三十四

      ◎律歷十四

      中原既失,禮樂淪亡。高宗時,胡銓著《審律論》,曰:

      臣聞司馬遷有言曰:"六律為萬事根本,其于兵械尤所重,望敵知吉兇,聞聲效勝負,百王不易之道也。"臣嘗深愛遷之言律于兵械為尤重,而深惜后之談兵者止以戰(zhàn)斗、擊刺、奇謀,此律之所以汨陳而學者未嘗道也。

      夫律、度、量、衡,古也淵源于馬遷,濫觴于班固,劉昭挹其流,孟康、京房、錢樂之之徒汨其泥而揚其波。遷之言曰:"黃鐘之實八十一以為宮,而以九為法,實如法,得長一寸,則黃鐘為九寸矣。黃鐘之實十七萬七千一百四十七,而以一萬九千六百八十三為法,實如法,亦得長一寸,亦黃鐘為九寸也。然則十七萬七千一百四十七與夫所謂八十一者,雖多少之不同,而其實一也;萬九千六百八十三與夫所謂九者,雖多少之不同,而其法一也。又曰,丑二,寅八,卯十六,辰六十四。夫丑與卯,陰律也;寅與辰,陽律也。生陰律者皆二,所謂下生者倍其實;生陽律者皆四,所謂上生者四其實。遷之言財數(shù)百,可謂簡矣,而后之言律者祖焉,是不亦淵源于馬遷乎?

      固之言曰:黃鐘之實,八百一十分。蓋遷意也。然以林鐘之實五百四十,而乃以為六百四十,林鐘、太蔟之實以其長自乘,則聲雖有,小同于黃鐘之宮耳。然則魏柴玉制律,而與黃鐘商、徵不合,其失兆此矣。夫自子一分,終于亥十七萬七千一百四十七分,蓋遷術也。而固亦曰,太極元氣,函三為一,始動于子,參之于丑,歷十二辰之數(shù),而得黃鐘之實,以為陰陽合德,化生萬物。其說蓋有本矣。然其言三分蕤賓損一,下生大呂,而不言夫所謂濁倍之變何?夫蕤賓之比于大呂,則蕤賓清而大呂濁,今又損二分之一以生大呂,則大呂之聲乃清于蕤賓,是不知夫倍大呂之濁。然則蕭衍之論,至于夾鐘而裁長三寸七分,其失兆此矣。是不亦濫觴于班固乎?

      昭之言曰:推林鐘之實至十一萬八千九十八、太蔟之實至十五萬七千四百六十四,二乘而三約之者,為下生之實;四乘而三約之者,為上生之實。此遷、固之意,昭則詳矣。然以蕤賓為上生大呂,而大呂乃下生夷則,何也?蓋昭之說陽生陰為下生,陰生陽為上生。今以蕤賓為上生大呂,則是陽生陰,乃上生也;以大呂為下生夷則,是陰生陽,乃下生也。其蔽亦由不知夫大呂有濁倍之變,則其視遷、固去本遠矣。是不亦挹其流于劉昭乎?

      若夫孟康、京房、錢樂之之徒,則又大不然矣。夫班固以八十一分為黃鐘之實,起十二律之周徑,度其長以容其實,初末嘗有徑三圍九之說也?抵交笥诎耸环种畬,以一寸為九十分,而不察方圜之異,于是有徑三圍九之論興焉。天律之形圜,如以為徑三圍九,則刓其四用之方,而不足于九分之數(shù),以之容黍,豈能至于千二百哉!然則所謂圍九,方分也。何以知之?知龠之方,則知黃鐘之分亦方也。固雖無明說,其論洛下閎起歷之法曰:"律容一龠,積八十一寸,則一日之分也。"夫八十一寸者,是乃八百一十分,以千二百黍納之龠中,則不搖而自滿,是無異黃鐘之容也。龠之制,方寸而深八分。一龠之方,則黃鐘之分,安得而不方哉!圍九方分而圜之,則徑不止于三分矣。故夫徑三圍九之說,孟康為之也。

      然由律生呂,數(shù)十有二,止矣;京氏演為六十,錢樂之廣為三百六十,則與黃帝之說悖矣。蓋樂之用《淮南》之術,一律而生五音,十二律而為六十音,而六之,故三百六十音,以當一歲之日。以黃鐘、太蔟、姑洗、林鐘、南呂生三十有四,以大呂、夾鐘、中呂、蕤賓、夷則、無射生二十有七,應鐘生二十有八,始于包育,而終于安運。然由黃鐘迄于壯進百有五十,則三分損一焉以下生;由依行迄于億兆二百有九,則三分益一焉以上生;惟安運為終而不生。其言與黃帝之法大相牴牾。自遷、固而下,至是雜然莫適為主,至五季王樸而后議少定,沈括、蔣之奇論之當矣。是不亦汨其泥而揚其波乎?

      嗚呼!律也者,固以實為本而法為末,陛下修其實于上,而有司方定其法于下,以協(xié)天地中和之聲,則夫數(shù)子者,其說有可考焉,臣敢輕議哉!

      淳熙間,建安布衣蔡元定著《律呂新書》,朱熹稱其超然遠覽,奮其獨見,爬梳剔抉,參互考尋,推原本根,比次條理,管括機要,闡究精微。其言雖多出于近世之所未講,而實無一字不本于古人之成法。其書有《律呂本原》、《律呂證辨》!侗驹氛撸饵S鐘》第一,《黃鐘之實》第二,《黃鐘生十二律》第三,《十二律之實》第四,《變律》第五,《律生五聲圖》第六,《變聲》第七,《八十四聲圖》第八,《六十調圖》第九,《候氣》第十,《審度》第十一,《嘉量》第十二,《謹權量》第十三!蹲C辨》者,《造律》第一,《律長短圍徑之數(shù)》第二,《黃鐘之實》第三,《三分損益上下相生》第四,《和聲》第五。權臣既誣元定以偽學,貶死舂陵,雖有其書,卒為空言,嗚呼惜哉!

      久之,宜春歐陽之秀復著《律通》,其自序曰:

      自律呂之度數(shù)不見于經,而釋經者反援《漢志》以為據(jù),蓋濫觴于《管子》、《呂氏春秋》,流衍于《淮南子》、司馬遷之書,而波助于劉歆、京房之學。班固《漢志》,盡歆所出也;《司馬彪志》,盡房所出也。后世協(xié)律者,類皆執(zhí)守以為定法。歷代合樂,不為無人,而終不足以得天地陰陽之和聲,所以不能追還于隆古之盛者,大抵由三分損益之說拘之也。夫律固不能舍損益之說以求之,由其有損有益,而后有上生下生之異。至其專用三分以為損益之法則失之,未免乎聲與數(shù)之不相合,有非天成之自然耳。

      蓋嘗因其損益、上下生之義,而去其專用三分之蔽,乃多為分法以求之,自黃鐘以往,其下生者盈十,而上生者止一而已。此其數(shù)之或損或益,出于自然,而與舊法固不侔矣。若謂相生之法,一下必一上,既上而復下,則其法之窮也,于蕤賓、大呂間見之。夫黃鐘而降,轉以相生,至于姑洗則下生應鐘,而應鐘之上生蕤賓者,法也。今乃蕤賓之生大呂,又從而上生焉,此《班志》所載,所以變其說為下生大呂,而大呂之長遂用倍法矣。夫律之相生而用倍法,猶為有理,獨專用三分以為損益,則律之長短,不中乎天地自然之數(shù)爾。

      生律之分,蓋不止于三分損益之一端,以一律而分為三,此生律之極數(shù),特一求徵聲之法耳。茍以三分損益,一下生而一上生,則聲律殆無窮矣,何至于十二而止也乎。夫十二律之生也,十律皆下生,一律獨上生。唯其下生者,損之極也,而后上生者益焉。上生則律窮矣,此窮上反下、窮下反上之理也。琴一弦之間具十二律,皆用下生之法,而末以上生法終之。若以七弦而緊慢之為旋宮之法,則應鐘一均之律,宮聲之外,多用倍法生一律矣。此天地聲音自然而然,不可拘于一而不知通變也。故正律止于十二而已。

      竊意十二律之度數(shù),當具于《周禮》之《冬官》,如《考工記》鳧氏為鐘、磬氏為磬之類,各有一職。然《冬官》一篇既亡,則世無以考其度數(shù)之詳,而三分損益之說散見于書傳者,恐或得之目擊而不及識其全,或得之口授而未能究其誤,或求諸耳決而不能究其真,因是遂著為定論。夫人皆以為法之盡善矣,豈知三分損益所生之律,乃僅得其聲之近似而未真。蓋非師曠之聰,則耳不能齊,其聲之近似者,足以惑人之聽,是以不復求其法之未盡善者。此蔡邕所以不如耳決之明者,亦不能盡信其法也。

      后世之制樂者,不知律法之固有未善,而每患其聲音高下之不協(xié),以至取古昔遺亡之器而求之,蓋亦不知本矣。聲以數(shù)而傳,數(shù)以聲而定,二者皆有自然之則。如侈者聲必咋,弇者聲必郁,高者數(shù)必短,下者數(shù)必長。侈弇者,數(shù)也,未聞其聲而已知其有咋郁之分;高下者,聲也,未見其數(shù)已知其有長短之異。故不得其自然之聲,則數(shù)不可得而考;不得其自然之數(shù),則聲不可得而言。今之制律者,不知出此,而顧先區(qū)區(qū)于秬黍之縱橫、古尺之修短、斛斗之廣狹、鐘磬之高下謀之,是何足以得其聲之和哉!

      邵雍曰:"世人所見者,漢律歷耳。"然則三分損益之法為未善,亦隱然矣。近世蔡元定特著一書,可謂究心,然其說亦有可用與否。其可用者,多其所自得,而又有證于古,凡載于吾書者可見矣;其否者,皆由習熟于三分上下生之說,而不于聲器之近似者察之也。豈嘗察之而未有法以易之乎?此《律通》之所以作也。

      蓋律之所以長短,不止乎三分損益之一端,自四分以往,推而至于有二十分之法。管之所以廣狹,必限于千二百黍之定數(shù),因其容受有方分、圜分之異,與黍體不相合,而遂分辨其空龠有實積、隙積之理。其還相為宮之法,有以推見其為一陰一陽相繼之道,而非一上一下相生之謂也。

      嗟乎!觀吾書者,能知其數(shù)之出于自然而然,則知由先漢以前至于今日,上下幾二千年,凡史傳所述三分損益一定之說者,可以刪而去之矣。使其說之可用也,則累世律可協(xié)、樂可和,何承天、劉焯輩不改其法矣。故京房六十律不足以和樂,而況錢樂之衍為三百六十之非法,徒增多而無用乎?是其數(shù)非出于自然之無所加損,而徒欲傅會于當期之日數(shù)云爾。

      古之圣人所以定律止于十二者,自然之理數(shù)也。茍不因自然之理數(shù),則以三分損益之法衍之,聲律殆不特三百六十而已也,而況京房之六十乎!且房之律,吾意其自為之也,而托言受之焦延壽,以欺乎人,以售其說。使律法之善,何必曰受諸人?律法不善矣,雖焦延壽何益哉!所謂善不善者,亦顧其法之可用與否耳。曩者,魏漢津嘗創(chuàng)用指尺以制律,乃竊京房之故智,上以取君之信,下以遏人之議,能行之于一日,豈能使一世而用之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