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車匠
(一)
一身藍(lán)色的襯衫,一條灰色的褲子,一雙黑色的布鞋,這就是他的穿著。簡陋而又樸素,讓人一下子就認(rèn)出來。他既不像那些企業(yè)家那樣一身名牌,也不像白領(lǐng)人士一樣穿著整潔的西裝,幾乎每天都以這身打扮出現(xiàn)在我家樓下。他總是呆呆地坐在修車鋪前,抽著煙,頂著一頭蓬亂的頭發(fā)。
他的性格十分古怪,也很內(nèi)向。滿臉的皺紋可以看出他已有60歲的年齡了。他總是板著個臉,冷冰冰地看著過路的人。好像別人與他有仇似的。我每次回家,都必定要從他身邊經(jīng)過,每每這時,他便會用一種很嚴(yán)肅的眼神,不友好地盯著我不放,令我很不自在。
他向來都不愛說話?偸庆o靜地坐在那里,注視著路人,直到有人主動上來請他修理,他才會慢悠悠地起身開始工作。
(二)
一天,放學(xué)晚了。我騎著自行車往家里趕,剛騎到一半?yún)s發(fā)現(xiàn)輪胎氣不足了,便騎到那位修車匠的攤前,給車胎充點氣。此時,他正在幫一位顧客修理自行車,我推著車走上前去,用普通話問道:
“麻煩您幫我打打氣好嗎?”
他向我瞥了一眼,沒有任何反應(yīng)。我以為他聽不懂,便用溫州方言再問了一邊。
“嗚啊哇……”一聲怪叫嚇了我一跳。只見修車匠兩只眼睛瞪地大大的,不停地動著嘴,對我發(fā)出一陣陣怪叫,同時不耐煩地?fù)]了揮手,示意我走開。眼看著眼前的情形明擺著我的自行車沖氣是沒戲了的,便只好無奈地離開了。
可惡啊,連充個氣都不肯。這人真是太小氣了。那天著實把我氣了個半死。
(三)
自從那次被無理拒絕后,我對他產(chǎn)生了一種厭惡感。每次回家他向我瞥冷眼時,我都會毫不客氣地回他一眼,好給自己出口氣。
一天下午,我照樣騎著自行車回家?煲酵\噲鰰r,一輛面包車突然在我身邊急速駛過。我趕緊剎車,卻看見那輛面包車呼嘯著沖向那位修車匠的修車攤。我緊張地張大了嘴,呆呆地立在那里無法動彈。只聽得“轟”地一聲,那攤子已被撞得粉身碎骨,幸運(yùn)的是,修車匠未被撞到,此時的他站在邊上對著自己已是五馬分尸的攤位直發(fā)愣,驚恐使得他的臉色變得蒼白。而那輛面包車則以最快的速度逃之夭夭。修車匠站在那里呆了很久,才開始打理已經(jīng)面目全非的攤子。我推著車走到他面前,剛想幫他,卻又聽見他大叫起來:
“嗚哇呀……”
他這聲不友好的叫聲令我萬分困惑。為什么他不愿意別人幫助他?此時的我已是進(jìn)退兩難:上前幫忙吧,他不肯;不幫吧,卻又實在過不去。
最后,我還是選擇了后者。反正幫他也只能得到一陣聽不懂的怪叫,何況上次的事我現(xiàn)在還氣在心頭呢。于是,我便自顧自己停放好自行車,回家去了。在樓梯口,我轉(zhuǎn)過頭看見他仍然在那里將散落的東西一個一個地?fù)炱饋,看起來似乎非常吃力。之后,我便迅速跨進(jìn)了家門。
(四)
那次事件似乎對他的打擊很大。在這之后,他完全變了個人樣。動作比以前緩慢了許多,目光呆滯,時常會將自己的頭發(fā)抓得蓬亂不齊。見到路人時也會趕緊將頭埋進(jìn)衣服里,生怕別人又會對他怎樣。
一天,我的自行車出了毛病,便推著車去他的攤位上讓他修理。這時,他正為另一位人修車。我推著車來到攤前,站在旁邊等著他將那位顧客的車修好。臨近結(jié)束時,我看見那位顧客對他比劃著什么。他的兩只手在空中不停地?fù)]動著,口中同時也說著一些我聽不懂的話。
我一開始還以為他是外地人,等到那位顧客的自行車修理完畢后,我便上前問那位顧客是哪里人。他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吃了一驚,但他馬上平淡地回答道:
“溫州人啊。”
“那剛才你講的話是溫州方言嗎?”我繼續(xù)問道。
他愣了一會兒,似乎已經(jīng)領(lǐng)會了我的`問題的意思。接著,他將我拉到一個角落,小聲告訴我一個我從來都不知道的秘密:原來那位修車匠是個啞巴,他是個殘疾人!我聽后大吃驚,站在那里發(fā)呆。
那位顧客走后,我的心一直在劇烈地跳動著。修車匠幫我修車時,我看著他那張布滿滄桑的臉,不禁生起一種同情和敬佩感。一位殘疾人,雖然身體有些缺陷,卻能夠盡自己的所能去幫助別人。這種行為使我對他的態(tài)度從以前的厭惡變?yōu)榱俗鹁础?/p>
修好車后,我塞給他一元錢,接著便推著車急忙離開了――雖然他在背后朝我大聲叫喊。
第二天,我回家路過攤子前時,他叫住了我,接著塞給我5角錢,然后抬起頭對著我微微一笑,并向我揮手告別。
這是我自從見過他之后第一次看到他笑。他笑得很自然,我也被渲染了,于是也對著他微笑。修車匠笑了,這是他對生活的樂觀。
那天,我手里握著5角錢,心里特別輕松、愉快。
(五)
此后,我每次遇到他都會向他打招呼,而他也對著我微笑以示應(yīng)答。
在我看來,這已經(jīng)是件可喜的事了,但不免還是有些遺憾。
修車匠沒有兒女,一個人孤零零地生活著。我曾不止一次問他,為什么不去敬老院?但他總是搖著頭,啊啊地叫著,想要說些什么,卻只能無力地叫著。聽鄰居說,修車匠語言表達(dá)能力越來越差了,過不了多久恐怕就不會哼哼了,真要成啞巴了。每逢此時我就覺得特別難受。一個沒有妻兒的老人,為了自己的生存,辛勤地勞作。這是何等的容易?我常將自己的零花錢趁修車之時給他,但他都還給了我。每次看著他那張面帶微笑而又充滿堅強(qiáng)的臉時,我都會感到十分欣慰。
哦,這是他對生活充滿信心的表現(xiàn),這是他堅強(qiáng)的體現(xiàn),這也是他自身樂觀的展現(xiàn)。
修車匠的形象在我心中慢慢變得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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