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
他急匆匆的跑回家,重重的磕上門,把面具摘了下來,筋疲力盡地倒在沙發(fā)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無意中,他的眼光落在了緊緊抓著的面具上。這面具的邊緣綴著金色的絲邊,臉白的嚇人,嘴唇是血一樣的紅色,鮮艷的讓人惡心,并且這嘴唇正向上撇著,綻放出一個可怖的微笑。面具的眼是兩個深深的洞,他每天就從這洞里窺視著世界。奇怪,這面具明明沒有眼珠,但他總覺的這面具在看他,那鮮紅的嘴唇似乎咧得更開了,他不敢再看下去,連忙把視線從面具上移開。
面具終日壓迫著他,讓他窒息。
他的視線茫然地在寬倘且華麗的屋子中游移,眼神空洞,如同他手中的面具。他站起來,煩躁的走來走去。
他的公司因資金缺乏而破產(chǎn),這房子不久就不再屬于他了。忽然,他的視線停留在一幅照片上。這是一張遺像,上面的人兒笑瞇瞇地望著他,她的目光是那么慈祥,她是他的母親。他不禁把照片拿起,盯著照片上母親的笑臉,漸漸陷入了回憶。
四十年前,在一個小山村的破舊茅屋里,隨著“哇”的一聲哭叫,男嬰呱呱墜地,男人用布包裹著哇哇啼哭的嬰兒,輕輕的送到疲憊的母親面前:“親愛的,是個男孩,很健康。”年輕的母親望著男嬰,幸福地笑了。
四年后,在一個寧靜的夜里,小男孩和母親坐在屋前的土包上,小男孩回頭望著母親,眼里閃著純真的目光:“娘,爹什么時候回來?”母親抬頭看向遠(yuǎn)方,眼里有著濃郁的憂傷和化不開的思念:“你爹到了大山外面!薄按笊酵饷?”男孩不解的問:“大山外面有什么?”母親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大山外面有一個廣闊的世界,大到你無法想像,兒啊,你一定要有出息,你一定要代替娘走出大山!”男孩似懂非懂的點(diǎn)點(diǎn)頭。這一年,他四歲。
十二年后,一個青年背著包裹,站在村頭,他看了看送他的母親,毅然轉(zhuǎn)過身,向大山外走去,這一年,他十六歲。
他走到了大城市,當(dāng)他踏入社會時,才知道了生活的艱難,這里充滿了殘酷的斗爭,人們?yōu)榱松嫦嗷テ垓_,他仿佛看見這里的每個人都戴著一副面具,從面具里透出的目光是那樣冷漠迷茫。奇跡是,他生存了下來,他學(xué)會了欺騙,學(xué)會了冷漠,一點(diǎn)一滴的打拼,最終,他開起了大公司,過上了富足的生活……。一切都很美好,在別人看來。而他忽然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也戴上了面具。他對客戶笑臉相迎,對窮苦人卻不管不問;他帶著面具出席酒會,以虛假的笑容示人;他不停的利用別人,又不停的被別人利用;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變成了半人半獸的怪物。他很累,因?yàn)槊婢咦屗舷,但他又不得不整天戴著,因(yàn)闆]有面具他就無法生存,那小山村早已不在,它被夷為平地,建起了鋼筋水泥的城市;他的母親早已不在,她為了供兒子上學(xué),過度勞累,早早去世了,他唯一的依靠也失去了……。
他猛然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不覺已經(jīng)走到了樓頂邊緣,手上還拿著母親的照片。樓下不知何時聚集了一群人,他們興奮地仰起頭看著,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心滿意足的微笑——在他們單調(diào)的生活中,終于出現(xiàn)一點(diǎn)樂子了。他看見,那些人的'臉上都戴著面具,奇形怪狀,各不相同,但都有紙一樣慘白的臉,血一樣鮮紅的唇以及刀子一樣虛假興奮的目光。那目光逼迫著他,他眼前模糊起來,四周的景色變成了扭曲的奇怪的東西。他聽見下面的人在喊:“跳下來,快跳下來!”
他覺得自己落了下去,他聽見風(fēng)吹過耳邊的呼嘯聲,以及自己的身軀砸在地面的悶響,一切都結(jié)束了,看熱鬧的人大笑一陣,議論一番也紛紛散去了,他們還趕著上班。其中一人還罵了一句:“這么久還不跳,害我白等了半天!倍@些他已感覺不到了。
恍惚中,他看到母親正向他招手,而她仿佛有回到以前四歲的孩子,他不顧一切地奔去,投入了母親的懷抱,那一瞬間,他聽到了面具破碎的聲音。
他輕輕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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