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知道的散文

　　這世間，有一些清盈、一些細(xì)微、一些美好，是住在風(fēng)里的，風(fēng)知道。

　　晚涼風(fēng)細(xì)，人閑下來了，才想起要把枯死的薄荷拔掉，葉子都干了，一捏就碎，這么脆弱，依然清香不減，像是某種動人的小情致，彌久不散，香遠益清。

　　枯葉薄荷靜靜躺在手掌心，以一種又薄又涼的姿態(tài)，沉睡不醒，這令我感到小小的失落和不安，像失手打碎一只瓷，余下一地的碎片，無人收拾，不，薄荷沒有碎片，它有的，盡是枯槁容顏，又頹又寂，又蒼然。

　　將薄荷輕輕放在窗臺上，或許，風(fēng)會把它吹老，時間會將它遺忘，可我會記得，這一刻，我的指尖染了薄荷香，很清，很淡，足以撫慰我內(nèi)心的失落和不安。

　　轉(zhuǎn)身給富貴竹換水，往杯子里放進七八粒玻璃珠，一顆顆珠子滾落水中，聲音明澈通透，“大珠小珠落玉盤”一般靈美動聽，似在安慰著人的耳朵，似在深情獻唱——給玻璃杯，給水，給一株富貴竹。

　　富貴竹是在路邊撿來的，孤清清的一株，被遺棄在一堆亂石子旁邊，無人搭理。我撿了來，如獲至寶，用紙巾拭去枝上葉上的灰塵，把它整株泡在水里，看它慢慢養(yǎng)足精神，再撈起來養(yǎng)在杯中，安置于窗臺。再不曾給更多的照顧，一味地相信，這瘦瘦的植株定有頑強生命力，可以幫助它走出低迷，勃發(fā)生機。

　　后來離開住所十余日，回來的時候天黑了，路上少行人，星星隱在云層后面，怕羞似的躲著，不肯出來把天空點亮，唯一彎新月掛在天邊，清輝冷冷，是個寥落的夜。

　　我的腳步聲透著疲憊，然心思?xì)g悅，進了門，開燈，料想富貴竹應(yīng)已長根，果然，這家伙活得挺有滋味，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它的根須細(xì)長、相互交錯，安靜著，眠于水中，也不爭搶，也不吵鬧，枝干也比初見時豐腴了些，一節(jié)一節(jié)往上長，給人一種清朗朗之感，而它的葉子狹長，愈發(fā)青翠，冷不防一滴翠色濺到眼睛里，清澤，明潤，舒心極了。

　　放在壁櫥上的生姜偷偷冒出一角尖兒，嫩青色，有淡凈氣味，這就發(fā)了芽，像是懷春的少女，忽然之間就有了心事。那心事，柔柔的，生澀而純真，不能說給人聽，只好藏在心里，自己默默孕育，暗含著小小的喜歡與期盼。

　　只待哪一天，和風(fēng)輕柔拂面來，它便“蹭”地一下掙破桎梏，探出頭來，擁抱陽光、雨露和清新空氣，擁抱這世間一切的新鮮與美好。

　　我把發(fā)芽的生姜埋到土里，澆水，并在泥土上面蓋了一層青苔。青苔絨絨的，可以作為一張很貼心的毯子，給生姜以蔽護，保水，保暖。

　　我期待著那一天——青苔盈盈，生姜羞怯地含了花苞，在風(fēng)里，頷首微笑。

　　切下來的胡蘿卜頭被隨手放在壁櫥上面，忘了扔，沒幾天，胡蘿卜頭竟然長出了碎碎的青葉子，讓人欣喜之余，同時也深感震撼，沒有土，沒有水，沒有一點兒養(yǎng)分，到底是何種樣的信念支撐著它、鼓動著它活下來，并竭力綻放屬于自己的.青春和美麗？

　　在這株小小的綠植面前，我笨拙地忘言，想要表達什么，記不真了，干脆沉默，打開水龍頭，聽?wèi){水流從指縫間滑落，掬起淺淺的一灘灑在一抹新綠上面，只不知是誰抹的，顏色這樣鮮嫩，像剛剛睡醒的綠，還懵懂著，帶一些稚氣，令人憐愛。

　　尋出一只有純白內(nèi)壁的鵝黃色陶瓷杯子，加少少清水，撿幾粒白石子丟進去，努力營造一個舒適的所在。住在這里，枕白石浴清漣，胡蘿卜它會夢到什么？是一箋疏風(fēng)、一帛明月？還是一灘淺草、一枕蟲聲？

　　隔日，在回來的路上折了一枝花，明凈的小黃花，有五個橢圓花瓣合圍成一種悠然輕巧的模樣。一枝清美，不知芳名——簪在養(yǎng)了胡蘿卜的杯子里，鵝黃，青綠，明黃，瓷白，水色，石聲，暗香疏影，相互映襯，令人低徊不已。

　　多希望自己是一尾月光魚，有細(xì)細(xì)鱗片，有幽微呼吸，游在水里，隨心隨意，眠則眠，醒則醒，醒來是夜，窗外燈火闌珊，天上微風(fēng)流云，杯子里的白石子圓潤有光澤，水是清涼清涼的，胡蘿卜抿著唇小口小口地喝水，看花瓣飄零，悄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