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桃紅了散文
“奶奶，奶奶，櫻桃紅了，櫻桃紅了”,從急救室轉(zhuǎn)到病房且一直昏迷的小櫻桃嘴角發(fā)出微微的聲響。
滿眼紅腫的張大媽太過勞累，一時似沒察覺。因她一再揣摩著王大夫剛才說的話，“不知這小女孩手里到底攥著什么，幾次想掰開看看，都沒成功”。這不，等她稍微緩過神來，就隱隱約約聽見小櫻桃含含糊糊說“櫻桃紅了,櫻桃紅了……”
張大媽頓時明白了什么，顫顫抖抖歪歪斜斜的站了起來，用滿是老繭的手輕輕的觸了觸紅腫的雙眼，弓下身來輕聲喚了喚，“小櫻桃，小櫻桃�！贝_信小櫻桃還沒醒來，她又微微稍稍閉了閉眼睛，坐在了床邊的椅子上。畢竟一天多了，幾滴老淚不由自主的噙了又噙，卻始終沒有掉下來。只是張大媽的臉色顯得十分的蒼白，神情是那么無助。
“可不，你看都六十多歲了，還帶著一個孩子，這孩子也不知從哪摔下來，碰壞了腦子，到現(xiàn)在還沒昏迷呢�！�
一同前來的鄰居王大姐憤憤的問：“大媽，你給小康打電話沒？”
剛才還噙著淚的張大媽，一聽“小康”二字，手不由的利索了起來。只見她從左褲袋中掏出微微泛黃的手絹，擦了擦眼，小心翼翼的說：“她，王大姐，我家小康，他工作忙，沒時間回來。”說完，張大媽又用那泛黃的手絹擦了擦手，蘸了蘸剛才那蒼白的臉，不過臉有了些許溫潤，也許她已經(jīng)懂得了小櫻桃的夢語，就不再言語，而是把手絹裝到了右褲袋中。
其實(shí)，王大姐心理也清楚：小康可是張大媽的驕傲呀，她怎忍心別人詆毀她的兒子呢，又何況是她自己一人把小康帶到大。
王大姐無奈且同情的瞟了瞟，卻再也不忍心去打擾張大媽了。就小心的守在病房的外邊，可眼睛卻不停的向病房里，望了又望，望了又望，心中卻默默祈禱著，“好起來吧，一切都快好起來吧”。
張大媽清楚的記得，去年櫻桃紅了的時候，讓小康回一趟家，可小康總說自己工作太忙，一直沒回來……
張大媽神情木然，愣了又愣，呆了又呆。這一忙誰知竟是三年零6個月18天沒回來！眼瞅著小櫻桃出事了，張大媽著慌了起來，實(shí)在不能再等了。她趁王大姐上廁所的時間，借了王大夫的手機(jī)，給遠(yuǎn)在北京打工的小康打電話。電話一接通，張大媽就急不可耐的吼道：“兒呀，你再不回來，就見不到老媽了……”說完，就急急忙忙的讓王大夫掛了電話。顯然張大媽生氣了，想兒子了，小櫻桃想爸爸媽媽了。
王大夫接過手機(jī)，側(cè)了側(cè)身，就趕緊給小康說，“小康，你媽真有事，路上注意安全，趕緊回來吧”。畢竟就一個小縣城，小康也是王大夫看著一天天長大的。王大夫掛了手機(jī)，眼睛去卻不由的泛了紅：老嫂子孤苦伶仃把小康帶到大，不容易呀。
這時的張大媽，小心翼翼的把有小強(qiáng)電話號碼的紙，用很白很干凈的手絹包了起來，放在了貼近自己心房的內(nèi)衣口袋中。這一連串的動作，王大夫看著，心不由的揪了起來，“但愿，小櫻桃沒事”。
裹手機(jī)號碼的手絹，可不像張大媽擦臉的手絹那么黃那么臟。也許只是因?yàn)槟菑埣埵切】盗舻�，那個電話號碼是小康寫的，小康是她今生的命。
小康也是一個苦命的孩子，父親早早的去世了。十八歲那一年，小康同本村的小芳結(jié)了婚。結(jié)婚的那天晚上，小康拉著小芳的手，雙雙跪在老母親跟前，堅(jiān)定的對張大媽說道，“媽，我會和小芳好好照顧您的，從此兒子會撐起整個家�！�
可，眼睛濕了又濕，潤了又潤的張大媽，眼淚卻始終終究沒流出來。因?yàn)樗佬】凳且粋�孝順的孩子，一個懂事的孩子，她只想只要有她在，她會盡全力保護(hù)呵護(hù)她的兒子，因?yàn)樗撬拿�，他是她活著的唯一的希望。這或許就是一個普通的農(nóng)村婦女的本分，一個堅(jiān)強(qiáng)母親的天性。
遠(yuǎn)在北京打工的小康接到電話，就馬不停蹄的找到小芳，向單位領(lǐng)導(dǎo)請了假，連夜做火車回來了。這次回來，竟不知不覺已隔了3 年。這三年里，小康小兩口沒回過家，沒亂花過一分錢。因?yàn)樗齻冎幌氲葦�夠錢再回家，再踏踏實(shí)實(shí)的照顧父母和孩子，所以才一拖再拖，可這一拖就拖了3年，拖了3年6個月零18天。
小康今年還不到23歲，在城里還只是一個孩子，但在鄉(xiāng)下他卻早已是家中的頂梁柱。繁忙勞累的工作讓23歲的小康看起來好像老了許多。小康清楚的記得，19歲那年，小芳給小康生了一個寶貝女兒，小康歡喜得不得了，又因?yàn)榧议T口種了一棵老櫻桃樹，小芳也非常喜歡吃櫻桃，就給女兒取名“櫻桃”。只可惜，他們離開家時，“櫻桃”才幾個月。一路上，他們一直嘀咕著怎樣去面對小櫻桃，怎樣才能對小櫻桃說清她們的'苦衷。
一天一夜，火車終于到站了。小康和小芳急急忙忙下了火車，又乘老叔的三輪拉到了縣醫(yī)院。路上，小康一句話也沒說，可眼淚卻流的到處倒是。老叔只顧著開車，并沒流意到小康�？尚】敌睦砬宄�，這個家多虧有老叔罩著，嬸子顧著，要不早……
縣醫(yī)院院中那顆掛滿櫻桃的櫻桃樹，也已經(jīng)泛了紅�？尚】祬s并沒有心情去打量一番，就一個箭步的往病房奔去，這一下，可慌了笨手笨腳的老叔。老叔急扯住小康，“大侄子，別怪老叔老糊涂了，你娘沒事。只是小櫻桃非要摘門口那棵老櫻桃樹上的紅櫻桃，不知怎爬上去了，一不小心就摔了下來，碰到樹下那顆石頭塊，一下昏了過去。你媽沒主意，這不，就打電話讓你回來了�！�
小康稍稍緩了口氣，“老叔，我的親老叔。我沒了爸，不能再沒有了媽，要不，我就真的成為孤兒了�！毙】岛⒆託獾恼f著惱著，淚也不由的流了起來。老叔急忙把小康摟在懷里，給小康擦了擦眼睛。就急忙說，“快去看看吧，你媽已經(jīng)一宿沒和眼了。從小，你媽就這倔脾氣，快去看看吧�！�
小康，急忙拉著小芳，“進(jìn)了，無論發(fā)生何事，都不能怪我媽，知道嗎？”可小康不知道，小芳哪里會怪婆婆呢，自從進(jìn)了門，婆婆比她親媽還要疼她。
病房里，小康跪在老母親跟前說，“媽，我回來了。媽，我回來了。媽，你怎么了？媽�！�
張大媽那紅腫的雙眼已經(jīng)沒有了淚水。她，畢竟只是一個沒文化的農(nóng)村婦女，只不過靠著自己的眼淚，靠著自己的堅(jiān)強(qiáng)把小康從小帶到大�！靶】�，媽對不住你，櫻桃還在昏迷呢，對不住你呀�！闭f著又“嚶嚶”的哭了起來，只是哭的有了少許溫和，少許力量。
小芳呆呆的望著女兒，癡癡的拉著女兒的小手。在嘴邊噌了又噌，親了又親，淚也不聽話的流了出來，眼卻不由的瞟了瞟小康。
“奶奶，奶奶，櫻桃紅了，櫻桃紅了�！毙】敌煽谶@下清楚的聽到小櫻桃的聲音，一下緊張的氣氛頓時緩和起來，可是等她們小兩口靠近小櫻桃時，才發(fā)現(xiàn)小櫻桃她并沒有完全醒過來。此時，守在門口的鄰居王大姐已不知何時，離開了病房門口，眼不停的瞅了瞅醫(yī)院院中那棵櫻桃樹，櫻桃紅了，真的紅了。老叔老嬸在外邊守著瞧著，也不由的發(fā)出“我苦命的老嫂子呀”的感嘆聲，也悄悄遠(yuǎn)離了病房，因?yàn)樗齻儾幌氪蚱七@家人難得團(tuán)圓，難得的團(tuán)聚。
小康從小記得母親上衣右口袋總會放一個手絹，因?yàn)槟鞘悄赣H時時刻刻為他準(zhǔn)備的，就毫不猶豫的從母親身旁掏了出來�？蛇@手絹又干凈又潔白，好像雪一樣，似乎從來也沒有用過，還有少許淡淡的肥皂香。小康拿起來幫老母親的擦了擦臉，哽咽著說“媽，小櫻桃在說啥呢？”
張大媽這時，才緩過神來，仔細(xì)打量了一番，這離家已經(jīng)三年6個月零19天的兒子。手也不由自主的摸了又摸小康的頭。慢慢的說道，“康兒，都怪媽。三年前，你們離家出去打工的時候，小櫻桃睡覺還沒醒。那時，她還不懂事，還小，可現(xiàn)在她一天天長大了，總哭著喊著找爸爸媽媽。媽，也是無奈，便對小櫻桃說，‘等門前的那顆老櫻桃樹上的櫻桃紅了，你們就回來了。因?yàn)樾烟业膵寢屪钕矚g吃這棵櫻桃樹上的櫻桃了。’”小康懂了，小芳哭了。小康和小芳齊刷刷的跪在母親跟前，“媽，我們錯了，我們錯了……”這時，床邊不知何時，小櫻桃已經(jīng)醒了。
“奶奶，奶奶，櫻桃紅了，櫻桃紅了�！睆埓髬屭s緊抱起來自己的小孫女。親了又親，不顧眼睛的紅腫，高興的說到，“櫻桃，小櫻桃，你看誰來的，奶奶，沒騙你吧。”小櫻桃怯生生的望著小康和小芳。一下哭了起來，又回頭躲在奶奶的懷里�！皨�，我來抱吧”，小芳接過孩子，可是小芳忘了她們離開家時，小櫻桃才幾個月，可如今她都快四歲了。
小櫻桃眼睛望了望奶奶，撐了幾下，看了又看小康和小芳，不知怎的又哭了起來，“媽媽，你們怎么不要我了。你看，我給你摘了好多櫻桃�！毙烟宜砷_了手，一顆櫻桃還完好無損，色澤還是那么的鮮艷，那么的誘人，就像那小櫻桃紅撲撲的臉蛋。王大夫這時正好來探房，看到了這一切，一下子全明白了，明白了。不由的發(fā)出，“可憐的孩子呀！”便走開了。
門口的王大姐走了，因?yàn)樗丶医o張大媽準(zhǔn)備一桌飯菜，畢竟大媽平時也在照顧著她。老叔老嬸看見王大夫，就急急忙忙問王大夫，王大夫眼睛紅紅的告訴他們，“小櫻桃沒事了，醫(yī)院給你們免了住院費(fèi)，你們整理整理準(zhǔn)備出院吧，今后要好好待小櫻桃，小櫻桃是個好孩子。小康他們，最好不要讓他們再到遠(yuǎn)方打工了……”說著神情木木的走開了。只是老叔這時才發(fā)現(xiàn)，醫(yī)院院中櫻桃樹上的櫻桃紅了，似乎更紅了。
回到家里，小康整理了院落，挪掉了那棵老櫻桃樹下的那顆石頭，可是他不想知道，他想知道年幼的女兒怎能爬那么高去摘那櫻桃……可當(dāng)他抬起頭時，看到那一顆顆色澤鮮艷誘人的紅櫻桃時，眼睛紅了又紅，這一切似乎已經(jīng)不在那么重要了。
櫻桃紅了，櫻桃更紅了。小康和小芳也回去辭了職，不再去那么遠(yuǎn)的地方打工了，因?yàn)樗糜行〇|西，逝去就不再回來，不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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