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心草木的散文

　　一、隨手拾來幾株草

　　是幾聲鳥鳴把我拐走的吧？或許不是，有些人總是健忘，把自己丟了，然后又到處尋自己。

　　天空是開放的，樹林是開放的，所有大路小路是開放的，我控制不了自己走進這些無禁忌的地方，外邊一定有一個開放的自己，等著我去會合。

　　云朵在頭頂晃悠，我抬頭望了望，沒有發(fā)現(xiàn)鄉(xiāng)容。一只鳥時停時飛，它劃過的空氣變成了帛畫，我是畫中人，跟鳥的輕盈有幾分相似。有口哨聲從溪邊傳過來，仿佛在贊美一幅畫。往溪邊走去，經(jīng)過一叢杜鵑花，它們的燦爛有點過分，讓身邊的樹木禁不住暗下去，我沒有驚喜，也沒有慚愧，對炫目的杜鵑早已習(xí)以為常。我只是對一些投影在欄桿上的花影感到好奇，它們像舊東西，像凋謝后留下的靈魂底色，和正在綻放的花兒比，多了幾分持重，不發(fā)香味，不隨風(fēng)響。我把手伸向一個花影，空空的，像沒云的天空，靜靜的，像無聲的詩句。忽然，一塊鏡子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看見自己變成了天空，白紙一樣，可以隨意寫詩。

　　在一個老藤繞柱的園子里坐著，看木柱在老藤的懷里午睡，太陽快落山了，木柱還不愿醒來。我坐在它面前，它不知道；風(fēng)來了，它不知道；光陰走了，它不知道。它就是春天一枚最成熟的果實吧，唯有成熟的果實，不戀光陰，不求繁茂，不動聲色。一回頭，我的思緒被風(fēng)吹落，朝著幾棵長著桔子的桔子樹走去……

　　這塊之前長滿滴水觀音和野草的地，不知什么時候種上了桔子。我是很久沒來這個小角落了，記得滴水觀音柄長、葉大、開出的花形神皆似觀音，被稱為佛手蓮。我是喜歡極了佛手蓮這個名字的，覺得它是心性慈悲的植物。然而這樣的滴水觀音卻有毒，其葉汁有毒，根莖也有毒，不宜親密接觸，更不容弄破它的身體。曾在草叢里看見一棵被拔起的滴水觀音，橢圓形的莖像芋頭，卻不吃。有毒的東西終會被遺棄吧，不然怎么不種滴水觀音，改種桔子了？地上的野草都被鏟除了，只有幾棵平凡的桔子樹，立在空地上，稀疏地長著桔子。不應(yīng)該啊，這樣的地，要讓野草自然生長才美，忽然懷念那些可愛的野草。

　　離開桔子地，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看見幾棵被鏟除的草躺在鳳凰樹下，我蹲下身來，把它們拾起，像拾起一段被遺棄的人生，隨手放進口袋里，帶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回到家里，用水把幾株草洗干凈，養(yǎng)在小魚缸里，像閑養(yǎng)一首詩。書房里仿佛長出清風(fēng)、綠蔭和小魚。裊裊升起的香檀煙霧，繞著草兒，轉(zhuǎn)圈，形成仙境。

　　草若仙，置人間美境。我若草，被時光拾起，置在一種忘言的關(guān)懷里。

　　二、生命中有一棵樹

　　那個秋天的黃昏，我如霧，思維想散開卻緊緊凝結(jié)的霧，掙扎在沒有缺口的牢籠里。漫無目的地走，一直走，忽略所有風(fēng)景。突然，一片樹葉劃過我的臉，柔柔地落地。我無端地停下，拾起了那片樹葉，像拾起一縷溫柔，然后揣在手中，無端地依戀那片刻的溫柔，無端地流出一行淚。抬頭，望著你一臉的蔥綠，如一縷淡定的陽光注視著我，淚在你的注視下慢慢蒸發(fā)，升騰。當(dāng)淚水成為一片灑脫的云，一股暖流迅速涌進我的心底，不知不覺地坐在你身邊。

　　以你無言相對，默數(shù)你的年輪，默數(shù)你的葉子，默讀你的靈魂……

　　這么長的一條路，這么多瞬間飄落的葉子，為何只是你的葉子剛好觸到我的臉？好像一場等待已久的重逢，好像命中注定的緣份。就這么簡單地，你溫暖了我，收復(fù)了我的情緒，進入我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此后的歲月，我沒有刻意記住你，但不曾把你忘記。三毛說：不求深刻，但求簡單。我們之間也只是一次簡單的遇見，可是這樣的`簡單卻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里。我自然地記住了你的位置，記住了你的容顏，你成了我生命中一個溫暖的念想。

　　原來，記住一樣?xùn)|西，有時僅僅是一個眼神或一種絕境逢生的感覺……

　　三月，春回大地，我正在走向你的路上，很輕松，沒有一點沮喪。因為輕松，視野變得廣闊，才發(fā)現(xiàn)一路上滿眼都是樹，只是這千樹萬樹，只有你才是我記憶中的那棵樹。沿路還有溪水流動的聲音，但我也無心傾聽，只隨著心的方向走。在一個轉(zhuǎn)彎處，“嘣”的一聲，頭撞在一棵樹上，如此招搖的一棵樹，竟生在路口，低頭，看見幾片紅色花瓣落在地上，奪目的紅引起我的好奇心，這到底是什么樹？竟生出如此艷麗的花。抬頭望去，此樹偉岸修長，有四層樓那么高，樹頂上掛著很多蝴蝶似的紅花，眼球一下子就被吸引了，只是心里強烈地想著那棵樹，腳步還是隨著心走去。

　　我終于知道，留戀一棵樹，不是因為它很美很優(yōu)秀，而是因為有了特別的感情�？v然剛遇的這棵樹能開出蝴蝶般美麗的花，也只能讓我欣賞一會，怎能取代那棵有感情的樹呢？

　　終于，又望見那棵樹。它仍舊站在原來的地方，比之前高了，長了新枝和新葉，但它在我眼里的溫柔是不變的。它周圍，還有很多長得跟它相似的樹，排成兩行。我啞然，為何上次沒發(fā)覺有如此多類似的樹？原來，當(dāng)你鐘情于一樣?xùn)|西的時候，就會執(zhí)著地只看它而忽略周圍的東西。再看時會發(fā)覺，曾鐘情的東西也許很普通，可因為賦予了感情，就會在心里有截然不同的感覺。

　　我用微笑跟周圍的樹打招呼，身體一躍，躍到那棵樹身邊，緊緊抱住它，有久別重逢的感覺，親切、輕松、而又興奮。這，真不是隨便什么東西可以代替的樹。

　　打開三毛的《簡單》，輕輕柔柔地讀給樹聽。很喜歡“簡單”這個詞。簡單是輕松的象征，是快樂的來源。而執(zhí)念一樹，是否也是一種簡單？不然哪來的輕松？在這短暫的相聚里，沒有雜念，只守一段簡單的時光，淺笑，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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