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莊姨散文
屯莊是我們新民塬一個較大的村子，村里又分為十二個組，在這個村子有我一個姨。她每月逢三、六、九，便會出現(xiàn)在熱鬧非凡的新民街道，但她可不是來逛街的，她用破舊的架子車拉著自己的盆盆罐罐，是來討生活的。她經(jīng)營涼粉、蕎麥涼粉、豆腐腦、面皮等當(dāng)?shù)靥厣〕浴?/p>
屯莊姨人活道、口才佳、手腳麻利，因此她的生意每集都是及好的，她做生意有自己的方式方法，站在自家的地攤上，高聲喊著，南來的，北往的，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熱呼呼的豆腐腦~~說著便打開了裝豆腐腦的瓷缸，讓熱氣升騰在寒冷的冰天雪地，惹得路上的行人紛紛移步至她的攤點。
屯莊姨的涼粉也做得極好，勁道、透明、柔長。她大老遠就喊著，背蛇皮袋的大爺，頂紅頭巾的嫂子，抱孩子的媳婦，來、來、來，過來吃嘍~邊說著就將涼粉提得老高，順便抖動兩下，意思是勁道著呢。雪白的涼粉，映著紅火的日頭，宛若一條晶瑩剔透的玉帶，甚是漂亮。
屯莊姨不是本地人，她有知識，有文化，剛結(jié)婚那會還在小學(xué)做過幾年代教，可不知什么原因就做起了小生意。
有次集散人歸后，我聽到她和母親拉著家常，順便給母親看她的兩樣寶貝，是一塊透明的玉，和一個小孩吃飯的碗�？赡峭氲念伾屈S色的，聽她說是從娘家偷出來的。
當(dāng)年的她也就十幾歲，系甘肅平?jīng)鋈�，娘家在�?dāng)?shù)匾彩莻�大戶，她從小讀書，識字，腦子里稍微裝了點墨水。她有個姑嫁到彬縣了，因此也將她帶了過來，嫁給了屯莊村的一位大齡青年，自己得了彩禮，過日子去了。話到此處，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屯莊姨的命很苦，他的丈夫好打兩把小麻將，經(jīng)常趁機偷走她的營業(yè)款，她也敢怒不敢言，要是稍微嘟囔幾句，換來的將是一頓頓毒打。
屯莊姨一生育有兩兒一女，女子已嫁，大兒在家務(wù)農(nóng)，小兒生性頑皮，駕車和伙伴們?nèi)ネ嫠５耐局�，出了車禍，對方一家三口全部喪命，他也因此被判了刑�?/p>
每每想到這些，屯莊姨都心如刀絞，她告訴母親，她活得很累，丈夫不能獨擋一面，讓她像個男人一樣，地里、生意、孫子、日夜操磨著，年紀不大，已經(jīng)落下了腿疼的病根。
當(dāng)然屯莊姨也有心情好的時候，每當(dāng)夜幕降臨，加之她生意極好的`那天，她就會邊收拾自己的東西，邊唱幾句當(dāng)?shù)氐那厍�，東西收拾好了，她拉著裝滿家具的架子車還在唱，她的聲音非常好聽，歌聲隨著夏日的晚風(fēng)，飄灑了一路……
幾乎有十年的時間，我再沒有見到屯莊姨了，可就在上個集，我騎車回家的途中，在街道見到了她，眼前的屯莊姨顯然已蒼老了不少，手里拄著一根破棍，目光呆滯，頭發(fā)又白又亂。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我看，顯然是她看我眼熟，就是不記得在哪見過的了。我撐好車子，拉著她的手，告訴她，我是大燕，小燕的姐姐，油餅攤上當(dāng)年的小丫頭。
她聽后果然很是激動，好像見到自家閨女般親切。也是，許多年前，她要是大中午的沒醬油或醋了，就說:“狗娃（當(dāng)?shù)厝藢π『⒌年欠Q）給姨跑個路，罐五毛錢的醬回來”當(dāng)然我也很樂意為她服務(wù)，回來后屯莊姨就會給我盛半碗豆腐腦吃。如今回憶起來，那是相當(dāng)?shù)拿牢丁?/p>
她告訴我，自己的腿疼已經(jīng)多年了。我問她我叔呢，她平靜的說，走了。吵了一輩子、打了一輩子、也怨了一輩子、老家伙終于拋下我先走了，現(xiàn)在的我，無依無靠，人家兒到兒房，女到女房，只有我這孤寡老婆子，一個人艱難度日。今天聽說領(lǐng)養(yǎng)老保險的日子到了，我拖著這病腿自己跑一趟，回去好換點油鹽。
“那您怎么來的啊，姨？”
“走來的。”
“為何不坐公交車”我急切得追問道
“唉，娃娃，人老了，擋不住車，師傅們擔(dān)不下心，怕死人家車上，甩不利手，我一路走走停停就來了，這條路走了幾十年了，也不覺得遠。”
“唉，姨，您別說了，我拿電動車送您回去吧。”屯莊姨說“我老了，身重，不麻煩你了”，我說自己騎車會很穩(wěn)當(dāng)?shù)�，不怕的。在我的�?zhí)意請求下，她點頭同意了，一路上，她不停的說話，說她的家庭情況，也問候我家里的二位老人。
順著屯莊姨手指的方向，我將車子停在了一戶人家的門口，她說自己到了，招呼我回去喝口水，我擺擺手，轉(zhuǎn)動手里的油門，迅速消失在了鄉(xiāng)間土路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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