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的魂散文
這是一個炎熱的夏天，無人敢哭，怕流出的淚結冰。
一個六歲的小孩被他的爸爸活活打死，用他身上的一根黑色皮帶。得知此消息，我的眼前一片昏黑，竭力在這片黑暗中搜索有關他的點滴。
四天前，在上班的路上我還看到過他，一雙黑溜大眼，里面閃著神奇純真的光，走路總是不守規(guī)矩，在道路中央跳來蹦去，雙帶藍色大大的書包背在肩上與他小巧俊俏的身材極不相稱，身上藍底白條的校服把他襯得像藍天中一朵飛來飛去的流云。
他的家庭，如千萬個南下深圳闖蕩生活的人家一樣，平凡得拿不出一個像樣的遙控板，小孩的爸爸在布吉的一家工廠當保安，二班制，一日12小時的工作時間雷打不動，孩子他媽在坂田一家制衣廠上班，經(jīng)常加班到深夜。
孩子不到一歲，爸爸媽媽就把他丟在湖南湘潭的家里，由年邁的奶奶幫忙照管。直到五歲，孩子太調皮不聽話，奶奶管不住才把他送到深圳。小孩雖不大，但慣常使壞，不是朝別人家窗戶扔石子，就把放別人自行車的氣，時而還打群架。奶奶看他從小無爸無媽疼愛，可憐兮兮，管很了怕把孩子逼傻了，不管又心里難受。實在無計可施才把五歲的他送到父母身邊。
孩子爸媽整天忙得焦頭爛額，哪有空管他。逢有人告狀上門說孩子不是時，爸爸就打孩子。他認為是奶奶過分溺愛的緣故才養(yǎng)成孩子的惡習，打，成了家常便飯，成了他操戈相向的通行證。這天小孩的班主任向他打來電話，鄭重申明，學校一致決定讓小孩退學一段時間，等知錯改好了再返校。說小孩無法無天，簡直沒得教，像流氓，又偷又搶還勒索同學，不給錢的還遭打。剛開始時同學們還以為他學電視劇中的人物搞魔法表演，沒在意，少數(shù)同學可憐他家貧窮，按照他的意思隨便給他一點錢。后來同學們發(fā)現(xiàn)他陋習不改便告訴了自家父母，父母接著告到學校總務處，校長發(fā)了任務讓班主任為此事馬上出臺好的教育方案。
班主任是一位二十來歲的姑娘，常被小孩放浪的行為急得哭鼻子。孩子爸一聽到這些，暴跳如雷。想想自己一心一意辛辛苦苦背井離鄉(xiāng)到異鄉(xiāng)謀一份工還不是為了他，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沒想到養(yǎng)出這么一個不爭氣的孽障，不僅不讓他安心工作，反讓他名譽掃地。
晚上一回到家，拿起皮帶對著小孩不分上下一陣猛抽。小孩抱著頭往爸爸的懷里藏，“爸爸別打了，好痛！”
“你還知痛，說，為什么要偷要搶別人的東西，跟老子交待清楚�！卑职峙豢啥簦皼]給你吃飽喝足嗎？”
“小狗沒人喂，您和媽媽都沒管過它，只知道上班，上班，賺錢！”
“放屁，柜子里的飯是什么，喂不得它！”
“它又不是人，你還買魚買肉它吃��？”爸爸一邊打一邊叫嚷。
孩子痛得兩眼發(fā)黑，實在支持不住，開始往房子外面躲，孩子爸更是來氣，鉗子大手一把鎖住他的胳膊像提小雞似的把他按倒在椅子上，又是一陣雷雨似的猛抽。之后孩子哭得完全沒有力氣，任由皮鞭擊向小腦袋，手再無力氣捂身，口里的血汩汩而出，憤怒的爸爸喘著粗氣，怒潮一浪高過一浪。
第二天早晨，孩子的媽媽要去上班，不見孩子起床上學，大聲喊無人應答，跑向孩子的床上看，孩子全身發(fā)烏，已停止了呼吸，不知小孩什么時候斷的氣。可憐的小孩永遠閉上了烏黑發(fā)亮的眼睛。
事發(fā)后媒體界入，記者蜂擁而至到小孩所在的小學揭發(fā)真相。
當孩子變成一格小小的骨灰盒我一直不敢承認這是事實，無法相信這是真的，我寧愿一切弄錯，別人都在說謊。我寧愿今天就是愚人節(jié)，最好讓我的耳朵傾刻聾掉，什么也聽不到。可是我一直耳聞這事件的始末，它像一把尖刀一點一滴地割著我的心，片刻不停左剁右剜著我的整個身體，我不知這是何種滋味，無法解釋也沒法解釋。
幼小的你到底犯了什么濤天大罪，要被活活打死；你的爸爸何以喪心病狂要扼殺一條鮮嫩的生命？我陷入一團團錯亂的迷霧中，眼前一再浮現(xiàn)你嬌小可愛的模樣。早上，你牽著毛毛狗上學過馬路把狗抱在懷里的喜悅；中午時分，別人家的小孩都回家吃飯而你卻呆在學校一處角落，拿著媽媽給的一沓皺折的毛票買一個包子當午餐啃的饞樣；晚上，爸媽依然還沒回家，你歪在破落的椅子上看兒童游戲，笑聲叮當當?shù)仨懕檎麄�沒有吹煙的寒屋；夜深，你等著爸媽在你的耳邊輕輕說一句關心的話，可是這些都沒有。你只有小狗，它是你最親密的兄弟，是你的所有。
我無法停止狂亂的雜思，更無法將你從死神的手中奪回來。那么我請你趁一個眾人皆醉的漆黑之夜，帶上你鈴鐺的笑，張開天使之翼，飛離這讓人只覺孤單凄涼的人間。
你無法知道，我是多么希望在你遭受爸爸毒打時，我恰好路過，我要像你的大哥一樣把你一把抱在懷里，用我的身體接受他地震似的傾覆；用我憤恨的目光制止一個喪失理智近乎瘋狂的家長，我讓你的爸爸明白教育的方式不是這種教法。六歲的你，不該讓你過早看到人性赤祼的殘忍與丑惡原形。你能申張什么，你能說明什么，你只能哭，你只覺得痛，你如何明白為什么別人家的小朋友總能與爸爸媽媽在一起玩耍，而你不能；你無法明白，別家小朋友可由爸媽開車相送去學校，而你只能用自己的小腳走；你無法明白，別人的小朋友可以去鋼琴班舞蹈班，而你只能與小狗對話。你只能做一樣事，活在爸媽為你選定的前途上保持沉默接受既定的程序就行。你小巧機靈的腦袋里或許會打下許許多多離奇的問號，可是你沒有選擇，家人學校只會發(fā)布命令規(guī)章制度，讓你強制執(zhí)行。因為他們都是愛你的，預先不允許這個不允許那個，幫你鏟斷一切可能跳入的惡坑與陷阱，而你終無法分辨哪些該做哪些不該做的真實本源與理由。
或許你的叛逆你的不守規(guī)矩是你對這些規(guī)章律則的強力抵制與反抗，可是你的父母看不懂，學校也沒有那個耐心去尋溯與糾正你性格中的缺陷。你終于撐不住只能咽下痛悔，咽下不平，執(zhí)意行走在泥淖中，再大的求救聲沒有人能聽懂你要說什么，你想做什么樣的`好孩子。
當你說：“好煩，好怕……”餓得頭暈也不想吃飯，把僅有一點的剩菜余飯喂著小狗吃時，沒有人能看到你的小命正被命運的巨輪碾壓，他們以為這是你“使壞”的一慣表現(xiàn)，如果有哪位小伙伴對你說：“我們一起去公園玩，好不好？”如果有位阿姨肯花寶貴的時間帶你離開罪惡的泥潭去擁抱溪流與白云，到有斑斕貝殼的海邊，順帶一些花香與螢火流星讓你擱在枕邊合眠；如果有位慈祥的爺爺拉著你的小手，說：“我的乘寶貝，把不開心說來我聽，我?guī)湍阋磺懈愣�！”，如果你的父母能多抽些時間，進入你的內(nèi)心世界，那么你還會像過街小鼠人人喊打嗎？你還會像飛蛾撲火一樣自生自滅嗎？
可是事已到此，我無能為力，我什么也幫不到你。但愿你歸去的天堂是個有爸爸媽媽有爺爺奶奶縈繞周身對你疼愛有加的好國度，那里隨處可見，青青的大草原與奔馳的栗色駿馬，有白云悠悠清溪常流，有寬敞明亮的教室與和睦相處的親密好友。放學后你仍然可以蹓跶那條營養(yǎng)不良，絨團緊簇的白毛小狗，高興時以你的名字喊它，不高興時放任它獨自去覓食。
如果你能聽到我的聲音，我請求你能寬恕你的爸爸，愛極恨極，日后的他不僅要面對無期的牢獄之災還要遭受整個身心與靈魂的雙重折磨。請你原諒這種殘暴的愛，請你寬容他病態(tài)的自私。譴責與仇視如大海將他淹沒，恐怕他也撐不下去。
一去不歸的孩子，請一路走好，再不準摔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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