妗子的散文

　　我有兩個妗子【舅媽】，一個妗子因病早年去世。

　　唯一的妗子今年82歲高齡了，身體一直硬朗的她去年重病一場后，終因年事已高，臟腑功能下降，康復(fù)緩慢，至今靠藥物維持，身邊離不了兒女們的陪伴。雖然身體每況愈下，可憑著固有的性格開朗，每次接到我的電話時“哎……誰？”聽聲音仍是那樣精神。只是呼吸間偶爾伴有微微喘息聲。

　　源于骨肉親情的牽掛，抑或進(jìn)入老年的緣故，往事中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山、那些路,得暇時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在腦海，占據(jù)我那并不寬闊的心頭，流于笨拙的筆尖寄托給回憶。

　　老娘家住在一個偏僻的小山溝里，母親每次領(lǐng)著我去探親，遠(yuǎn)在那山梁上就能聽到溝里傳來的哭聲笑聲打鬧聲，媽媽掰著手指和我數(shù)，十二個表弟、表姐、表妹真能把整個山溝掀翻。吃完飯返回時，那紅火熱鬧的氛圍常常吸引著我不舍的離開，央求母親把我留下后，在老娘家一住就是半月十天。上初中時，我家距學(xué)校遠(yuǎn)，上學(xué)路上沒同伴兒，索性住在老娘家，與表姐表弟表妹們打成一片，同吃同住同上學(xué)，因此，我對妗子了解甚多。

　　追憶里，妗子常常說給我們聽，她從小喪母，祖父祖母成了生活的唯一依托。小時候連一雙合腳的鞋子都沒有穿過。水深火熱的年代，食不果腹，衣不遮體，受了不少罪，吃了許多苦。一路成長，艱苦的歲月造就了她孤僻的秉性，的確“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在妗子身上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梢哉f妗子是一個剛強(qiáng)、要強(qiáng)、個性強(qiáng)的三強(qiáng)女性！

　　舊社會出生的'妗子，沒上過一天學(xué)，可在庸常生活的大小是非中，辦事說話雷厲風(fēng)行，果斷剛毅。比文化人并不遜色。記憶里，舅舅是個不善言談的人，性格溫和善良，又常年在外工作，家務(wù)的扁擔(dān)只有妗子一副肩膀挑著，家里地里，從種到收，相夫教子，內(nèi)外兼修，累了苦了的妗子從不叫苦喊冤。

　　模糊的印象中，老娘家原本在山里住著，五八年轟轟烈烈的大躍進(jìn)，食堂化，全家搬回主村居住，再后來遇上三年自然災(zāi)害，饑餓困擾著人們都往山溝里跑，開荒坡、刨小塊兒維持生計(jì)，全家人又從主村搬回山里，看著孩子們一天天長大，居無定所，妗子一個人做主，挑起了修筑窯洞的重?fù)?dān)，開山取石，就地取材，還要給工人做飯，最大的孩子是和我同歲的表姐，一點(diǎn)兒忙都幫不上。只記得父親常常和母親夸獎妗子，起房蓋屋真是一般男人都無可比擬！時值經(jīng)濟(jì)匱乏，糧食短缺，荒涼纏綿的歲月，用血汗和成的混凝土，筑起了堅(jiān)固結(jié)實(shí)的窯洞，至今無聲地訴說著妗子的辛勞！

　　隨著社會的進(jìn)步，生活的不斷需求，“窮則思變”的道理開啟了人們的智慧，山里人創(chuàng)造條件擺脫貧窮走出山溝，老娘一家人又從山里搬回主村，那時舅舅也退休回家，不得不再次修家蓋房，兩眼變?nèi)�眼，三眼變六眼，直至古稀之年仍在不停地整理著自己的庭院。如今，一個寧靜恬淡的農(nóng)家小院里，八眼青石窯洞清涼幽靜，院潔屋凈，每每走進(jìn)，心頭升騰著一股親切自然的感覺！修來修去，一眼一又眼的窯洞凝聚著妗子的汗水，記錄著妗子的貢獻(xiàn)。搬走搬回，一磚一瓦上流溢著妗子的經(jīng)歷，感懷著妗子的曾經(jīng)。

　　妗子一生的克勤克儉不僅影響著自己的兒女們，我這個外甥的潛意識里都儲存著她勤儉持家的風(fēng)范。那年舅舅妗子不慎中了煤毒，表姐發(fā)現(xiàn)母親的秋褲上竟打著補(bǔ)丁，不由得陣陣酸楚，回頭便給母親買回兩條新秋褲。妗子說“快拿去你們穿，我們老了有什么正經(jīng)，不露肉就好。”五個兒女們個個家業(yè)興旺，可妗子在飯桌上也不斷提醒孩子們“河?xùn)|三十年，河西三十年，多做善事，多幫窮人”。無論孩子們接濟(jì)回什么，她總是板起面孔，重復(fù)著這句老話，“有了多少錢了買這么多東西，我們老了有什么正經(jīng)”？在她的影響下，下一代都十分節(jié)儉。

　　妗子不光體力活兒干起來麻利，一手功底扎實(shí)的針線活兒也是眾所周知的，常聽母親說妗子納的鞋底用錘子都能敲出聲來，太結(jié)實(shí)了，可遠(yuǎn)抵不過四個表弟一個月一雙鞋，荒涼的年代那有錢買鞋，一家人的鞋子全是妗子白天下地干活兒，夜里挑燈不是搓繩子，就是納底子做鞋，別看妗子孩子們多，腳下常常是顯眼的千層底鞋。那時的千層底鞋是最具手藝的針線活兒，亦是檢驗(yàn)女人針線活兒的一道難題，沒有一定技巧是不會做的�？稍阪∽邮窒聸]有解決不了的問題，窮怕了的妗子，一縷布條兒都舍不得丟棄，想著法子派上用場，我母親的針線活兒嫻熟精湛，她倆見面時，三句話不離本行，總是裁剪啦，繡花啦……，長大后，每逢我拿起針和線，母親的嘮叨里，常以妗子好學(xué)上進(jìn)，凡事認(rèn)真細(xì)仔為例，“看你妗子，一天書也沒念過，悟性很高，一點(diǎn)撥就通”，直到晚年了妗子仍手不離針，針不離線，不僅兒女們，孫子外孫的的鞋子里都有她繡的花鞋墊。閑不住的妗子，一雙粗糙的手下全是精細(xì)活兒，包個餃子也別具特色，邊沿又薄又窄，活生生的小圓寶。

　　妗子在兒女們眼里是“慈父嚴(yán)母”，對孩子們的管教歷來是嚴(yán)之有加，每當(dāng)我們打鬧嬉戲，一聽到妗子來了，孩子們不知不覺都有收斂。妗子說話歷來直言不諱，說教太多，又不給人一點(diǎn)兒面子，所以和她在一起，很多時候家里人覺得不輕松。

　　其實(shí)，妗子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同情弱者，處事公平，自力更生，自食其力，從來都不愿意虧欠別人，最看不慣的是不勞而獲，坐吃山空，最恨的是欺壓百姓的人和事，最期盼的是平安幸福！

　　那年，村子里來了下鄉(xiāng)工作組，妗子的房多，村支書把工作組安排在她家住。那時候農(nóng)民把工作組奉為至寶。農(nóng)家小院里家家有蓄水的旱井，因此院子里必須保持潔凈，不能讓污水流入旱井，這位工作人洗漱完將洗臉?biāo)疂娫诹嗽鹤永�，妗子看見了將情況說給他聽，原諒他剛來不知道�？蛇@個人對妗子的說教滿不在乎，連續(xù)幾次一開門就將污水潑在了院子里，這下可惹惱了妗子，她抱起那人的鋪蓋徑直朝大隊(duì)辦公室走去，邊走邊說:“飽漢不覺餓漢饑，這樣的工作組決不能在老百姓家里住……”，妗子的“鐵面無私”，“清規(guī)戒律”和“忠言逆耳”，常常給予我們警示！

　　妗子的美好品德在我的心目中是寶貴的財富，多么希望她老人家健康長壽，因?yàn)槲业拈L輩里唯一的親人是舅舅妗妗了……

　　他們是后代子孫生活中最好的導(dǎo)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