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音不改的散文

　　離家遠難免會思鄉(xiāng)，那是一種滲進骨子里，無以割舍的情切。你會下意識地去挖掘那些深埋在心底的回憶，甜的、苦的、酸的，或者只是一些無味甚至無意義的卻記憶猶新的語氣和場景�；蛟S我們做不好對這些回憶的定義以及該怎樣為此在心中劃下多大的地位與影響，但至少我們?nèi)匀幻獠涣说貢�把它們從遠處輕輕地喚來，晾在心間，掛在嘴邊，甚至于此發(fā)酵出一股含有太陽的暖意與深情。

　　火車是聯(lián)系我與家鄉(xiāng)的一種特殊媒介，鐵路的這頭，從我的腳下一直綿延經(jīng)過我的家鄉(xiāng)，鐵路的方向于是變成了家的方向。我從此處焦灼地起步，火車搖晃著我那顆經(jīng)不起歲月碰撞的搖搖欲墜的心，一路坎坷地駛向那片屬于心的歸屬地。我突然發(fā)覺一切變得如此的可愛與耐人尋味，窗外不斷更迭的站牌與路燈下翹首以盼的月臺變得如此親切近人。山川，河流，電塔，村落，以及天際的云朵與我無法觸及的微風(fēng)，這一切的一切不屬于家鄉(xiāng)的風(fēng)景，但卻富于深情地透露于我一個信息，不遠處，也許是黎明剛?cè)鲞^的地方，就是你的家鄉(xiāng)。

　　我或許疲倦于車旅，或許困倦于熬夜，或許掙扎于腦海中那些遙遠又可能無法實現(xiàn)甚至被人嗤之以鼻的理想與夢幻。但這一些會被擱置并包容，就像那些我們苦苦死纏爛打之后得到的理解與擁抱。當火車的汽笛在家鄉(xiāng)嘶鳴的一刻，我又呼吸這我賴以生存的空氣，聆聽這我神往已久的聲音，這就是遇到空谷足音一般的欣喜。當然我們已經(jīng)用上所有的想象去迎接這一刻，去迎接這我們早已期許已久的時刻，但仍抵不了再一次見面時的滿足與澎湃。這里是我的一切，我的開始，我的成長，當然還有我未來的希冀。這里的風(fēng)土人情，民風(fēng)民俗能化解一切憂傷愁緒同時又能給我?guī)�來滿腔的熱血激情。

　　于是在晨光溫煦的時候，我拖著行李箱走在這一片稚嫩卻又淳樸的大地上，感受著她在我腳下發(fā)出的聲音與回答我時的平靜而又內(nèi)涵的回音。這里讓我觸摸并理解著春夏秋冬的四季變化，春種秋實的不變定理，自然和諧的安詳平和。以及讓我看到并感受著河水的洶涌與平靜，森林的奧妙與氣味，炊煙的形狀與顏色，鄉(xiāng)音的珍貴與意義。

　　我的家鄉(xiāng)在江南的一所小鎮(zhèn)上，沒有悠悠的烏篷船和穿過鎮(zhèn)子的碧幽流水，但有青磚黛瓦與拱橋斜陽；沒有小巷中的油紙傘，但有垂柳和杏花。江南的多情與優(yōu)柔不僅只是景物的細膩與粘稠，還有那些倘若刻意領(lǐng)悟而無法參透的音容世俗。我記得街角往南走兩步有一家打鐵鋪，乒乒乓乓，仿佛一個時代的音符一般，既偉大又平凡；我記得小時候上小學(xué)路過爆爆米花的地方，有糖精的香氣，像是不曾褪去的廚房灶膛上的.煙熏火燎數(shù)年之后的黑跡，那里承載了春夏秋冬的味道；我記得深山里的果園，枇杷，橘子，那是爺爺種下的屬于我們后代的回憶，那是我趟過山澗聞著樹木清香的圣地。我還記得很多，就像家鄉(xiāng)山上無邊的樹木一樣，一眼望不盡，一眼不忍望盡的心酸與苦澀，而這一切在我心中又是如此的無可比擬與情真意切。

　　我能記得這一切，因為這一切已經(jīng)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了，就像云是天的一部分，樹是山的一部分一樣。顯然我們腦海中的這一切記憶可以被我們反復(fù)打磨與回想，而當我們開始用言語而非感官去接觸家鄉(xiāng)的聲音，顏色與季節(jié)的時候，我們才會更加深刻地理解家鄉(xiāng)在我們心中的地位與意義。我在上高中之前，這十幾年的時光中，幾乎所有的回憶都定格在家鄉(xiāng)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方天空。我用方言去疑問，我用方言去回答，我用方言去猜測，我用方言去遐想，這些不足為奇的事到最后令我開始更加努力地去回味，再次去嘗試，每一次都會有不同的或深或淺的理解與收獲。因而我更加地懂得離家越近，鄉(xiāng)音越親。一切顯得彌足珍貴，一切又顯得如此的來之不易。

　　我坐上開往小鎮(zhèn)的巴士，售票員用方言和我說話，我突然感覺這一切既熟悉又陌生，顯得如此有沖擊力和震撼力，好像迎面而來的疾風(fēng)，我剛準備開口，風(fēng)已經(jīng)洞悉了心中所有的種種。

　　車窗外是熟悉的路線，山還是一樣的山，樹更高了一些，天更清了一些，以至于森林在我眼中變得如此夢幻，如此不切實際。我打開車窗，試圖排盡車廂內(nèi)的渾濁與壓抑，我看到草還是一樣準時萌芽著，有野花的綻放，有蟲的鳴叫和鳥的音樂，還有行道樹落在草坪上的或綠或黃的葉子。山在遠處向兩邊豁開，村落開始擠進我的視野，我看到路邊迎面走來一個背著鋤頭戴著草帽的莊稼漢，肩上沒有搭著一條臟兮兮的毛巾，我突然很想看到他肩上搭著毛巾的景象，于是我又想起自己小時候戴著那樣的草帽在雨中瞎跑的場景。突然前面路口跑出來一個農(nóng)婦，用著我聽得不甚明了的方言喊著話，大概是遠的原因，我看到莊稼漢回頭，于是我支起手肘，托著下巴，想去聽他說了什么。巴士疾馳而過，沒有留下半點的疑慮與神往，我是聽清了，可我聽不懂。于是我會意地有些自嘲地笑了。別看這地方不大，方言卻多，我此時竟沒有留意這世代沿襲下來的藝術(shù)，到最后想起來時，有些驚訝，又有些自責(zé)。

　　巴士最后駛進鎮(zhèn)子的車站，我深呼了一口氣，一種莫名的平靜逆流而上，同時我又很清楚心底那被我刻意壓制著的心動，我不想表達出來，因為我想把這一切都當做理所當然，就像落葉歸根那么簡單。街上仍舊熙熙攘攘，我沒有發(fā)覺這所鎮(zhèn)子在我離開后顯示出了怎樣的疲倦和不舍，但我此時走在這條往昔的街道上心底卻是無盡的感激和祝愿。

　　車站到我家有一段路，一段不長的路，可以經(jīng)過一片片農(nóng)田，望見一座座山巒。田地間的氣味，空氣中的灰塵，車輛的嘶鳴，當然還有人們的話語，這一切又重回到我的心間，重回到我的眼前，我情深意切的一切。

　　我回到家，爺爺在躺椅上曬太陽，奶奶在廚房忙活，爸媽在忙著手頭的事。我把行李箱抬進家門，卸下肩頭上的書包，我又親臨著這一切，肌膚感受著這一切，鮮活而又生動。于是我像是在面對著心儀已久的女生，躊躇而又驚喜地在月光下表白一樣，開始說著只屬于我們的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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