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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zhèn)上的洗澡堂散文
記憶中當(dāng)年的小鎮(zhèn)不大，一襲的青磚飛檐、小瓦蓋頂?shù)钠椒�，頗具江南煙雨朦朧的水墨畫的特色。澡堂子在鎮(zhèn)子西頭靠河邊的小巷里。
冬天，尤其是煙雨朦朧或雪花紛飛的冬天的下午，那里就是男人們閑聊、休憩的絕好去處。
我常常是在陰冷的冬日的下午，攜幾件換洗衣服，悠悠然走到那個巷口。遠遠的便看見澡堂門外、左側(cè)那個小小的窗洞邊上，三三兩兩地排著隊買籌兒的澡客，當(dāng)年男人們只需把三毛或兩毛的澡資由這兒遞進去，便會買到一只竹制的、二指寬而不足煙盒那么長的精致的澡籌兒，澡籌兒上面用火烙著一個號碼以及“一室”或“二室”的字樣。
拿著籌兒進得門來，有一不長的通道，走在里面已經(jīng)依稀感覺到絲絲暖意。往里沒幾步，拉開裝著大玻璃的門扇兒，里面又有一層厚重的布簾子，隔著那簾子就會隱隱約約的聽到里面的喧鬧聲，挑開布簾——好家伙，迎面撲來的是一股熱騰騰的汽浪夾雜著香皂和茶水的清香，同時陡然充斥你耳膜的是喧囂的各種聲音：跑堂的拉長了的吆喝聲、澡客要加茶水的喊叫聲、送茶水小師傅忙不疊兒的應(yīng)答聲，腳拖木制的趿拉板兒聲，還有里間浴池間傳來的帶著回音的那厚重木門的關(guān)閉聲……那股熱情、那份熱鬧，活脫脫一個春意盎然的小集市。
——這是一室。不算太大的長方形的屋子里，靠墻一圈擺放著木制的寬大的躺椅，一兩個躺椅中間巧妙的用高出躺椅的茶幾分隔開來，躺椅上墊著草席。屋子中間背靠背的同樣由茶幾分隔擺放著兩溜躺椅。躺椅后的墻上或躺椅靠枕頭部位用紅漆號著號碼。進得門來，跑堂的滿臉微笑熱情的迎上來：“來了，師傅！您脫幾室？多少號��？”問著，便順手接過籌兒，麻利的邊看籌兒邊把客人領(lǐng)到位，隨即遞上一雙簡易的木制趿拉板兒，幫你把換下來的鞋子放到躺椅下面，待你脫好衣服還會問你有沒有貴重物品寄存，然后跑堂的還會幫你把脫下來的衣服囫圇個兒的用外衣包著其他的內(nèi)衣褲子等放在你的位置上，告訴你：“去吧，沒事的！”給你的整個兒是一個至尊帝王般的享受。
所謂二室是一室里面那小了不少隔間，格調(diào)相仿，只是客人相對少些顯得清靜些，另外躺椅和躺椅上的草席相對新些。
二室隔壁并排著的那間是密閉的湯池，門口有一道厚重的木門，門板上方用一段舊自行車內(nèi)胎跟門框巧妙地連接在一起，活脫脫一個“半自動閉門器”。隨著赤條條上池或下池的澡客的進進出出，那門不厭其煩地自動的開合著發(fā)出毫無節(jié)奏又帶著回聲的“砰”、“砰”聲。而隨著門的開合，池子里擦背師傅幫客人捶背的'那個富有節(jié)奏的“啪——啪、啪！”的聲音，在外間聽來又變得斷斷續(xù)續(xù)的，時隱時現(xiàn)時高時低起來……
因為密封，水汽彌漫的湯池里總是感覺有些悶人，也許人們要的就是這種效果，要不洗澡又有種說法叫“悶澡”呢？！湯池從進門往里共分三格，池里的水溫也依次由低到高。第一格溫度適中適合大眾及小孩，往里一格溫度較高適合所謂的年長些的老“澡鬼子”，而最里面一格那是相當(dāng)?shù)母邷�，上面用粗粗木柵隔著，有“澡癮”大的澡客或坐或以毛巾枕頭躺在上面蒸著，更有有腳氣的澡客用毛巾從木格眼里蘸些水來燙腳丫兒�！獱C腳丫兒是我的最愛，我常常是才在外邊池里稍稍泡了泡，就先迫不及待的擠到里面在池邊坐定，用手拎起毛巾的一角讓毛巾由木格空隙落在滾燙的池子里，用要燙的腳丫夾住毛巾，然后慢慢拎起毛巾……拎著帶著滾燙的池水的毛巾往上有分寸的提著，愜意地燙著腳丫兒。越往上提帶水的毛巾越燙，直到受不了了，再放下去……，再提……再放，如此反復(fù)，直燙得有腳氣的腳丫又疼又癢、欲罷不能，嘴里“咝、呲……”有聲，呲牙咧嘴為止�！客獾某剡吷希袑I(yè)的搓背師傅為你擦背捶背，用他們那熟練的富有節(jié)奏的手法幫你蕩滌掉塵埃，消除疲憊。
于是湯池里澡客們各取所需，各得其樂。在那霧氣彌漫的空間里，盡管讓人感到悶熱氣短，卻總有暇逸舒心的小調(diào)甚至國粹京腔在極富混響音效的湯池里“嗡嗡”回蕩……
待到泡好澡、燙好腳、擦過背渾身熱氣騰騰的上來，跑堂師傅會及時的用熱毛巾給你凈身。等你坐定，讓人最難忘、最享受，堪稱當(dāng)?shù)匾唤^的“燙頭”開始了——跑堂師傅會用他那滿是老繭的手從開水桶里撈起兩塊滾燙的毛巾，嘴里“噓、噓”地、兩手快速交替著迅速擰干，麻利地用兩塊滾燙的毛巾飛速地在你頭上搓、揉、摁、捏著各個穴位，直燙得你滿頭滿腦子除了輕松還是輕松，直燙得你每一個發(fā)梢癢癢的、酥酥的……那滋味，真是神仙一般。
燙過頭，你只管渾身放松舒坦地坐在躺椅上，跑堂的師傅會及時的把熱騰騰的茶水端給你�！苍S是那個特定的環(huán)境的因素，我至今清楚的記得那茉莉花茶的茶葉沫子泡出來的茶水是那么的清香解渴，又唇齒留香、回味無窮，以致往后的歲月里無論什么高山云霧、白茶毛尖，總也嘗不到那份醇香，品不出那份閑逸。
一直喜歡洗一室，倒不僅僅是因為便宜，更是喜歡這種人多的大眾化氛圍。此刻，你可以和大家一樣毫無顧忌的或坐著或把衣服往旁邊攏一攏就勢半躺著，哪怕是不穿內(nèi)衣。有需要的話，可以招呼專業(yè)的師傅來修腳、挖雞眼。茶水喝完了或者需要熱毛巾，你只要喊一嗓子，跑堂的會應(yīng)聲而來。大家暇逸的閑聊、瞎扯著，無所顧忌。卷煙在空中扔來扔去，不分你我的讓著……人們洗去了塵埃、消除了疲勞，遠離了寒冷，遠離了一切隔閡，一切都是那么的舒心和溫馨……
時隔多年，澡堂里的這一切，仿佛一幅幅濃墨淡妝的山水畫，黑白分明的在我腦海里記憶猶新。——那釅釅的茶香、騰騰的水汽、“嗡嗡”的小曲兒的回聲……那些冬日暖陽般讓人受用無限的樂趣，還有那煙雨朦朧、春意盎然的水墨江南那天堂般暇逸的慢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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