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陌清塵散文
還在昨天,糾結,悲傷。就在今天,雪化了,悲傷融進了泥土,等待著風起、塵飛。
和深夜調侃,熬夜的興奮、發(fā)泄似的無謂抵擋不了清醒回首的痛楚,蔓延、綿長。本想在午后補足一個昨夜的夢境,看到媽媽要去地里施肥,那也就興沖沖嚷著要去,仿佛那根為了麻木而有的興奮的神經(jīng)還在不甘地跳動。那就請讓我更加無所謂些吧。
先到鄰居的奶奶家推肥料,奶奶看到我的滑雪靴,就拿了一雙大大的黑色高筒雨鞋給我,穿著黑色的羽絨服,用黑皮筋扎高了馬尾,帶上一副粗線白手套,裝備齊全了跟著媽媽出發(fā)。相比我的裝束,媽媽更是奇詭,帶著玫紅色的毛線帽,還戴了大大的白色口罩,還好她穿了雨鞋。我是抱定了賣力氣干活,累死累活的打算的,想著疲累可以沖抵下我思緒的紛飛。剛剛走出巷子,看到寬闊的田野我竟已是忘乎所以了,不知道是因為和泥土的親近久違了,還是我的心境真的明媚起來。哼著亂七八糟的調子,我搖晃著手里的木色小桶,仿佛是要去不遠的池塘摸魚兒的。媽媽也不理會我,我就更覺得是如此了。期待著目的地。
到了地頭,麥苗兒黃懨懨里泛著青綠,在殘留的白白的積雪中曝露。我和媽媽爭著解開肥料袋。天吶,一袋子的瑩黃色,顆顆飽滿的米粒大小的肥料,像極了美麗的糖果,我忍不住問媽媽:“能不能吃��?”
“當然,但你就別想了�!眿寢尵故悄曃业拇瓜选�
我用帽子似的鐵勺將肥料裝滿我的小桶,哦,媽媽已經(jīng)在地里撒肥了,我竟看癡了般,這不是最喜樂的玩耍嗎?瑩黃的肥料顆粒在媽媽拋灑的手臂弧度里像雨點兒一樣細細密密地落下。我趕緊拖沓著擲地有聲的大雨鞋去做我的施雨使者了。媽媽指派給我地界,我就肆意妄為了,摘掉手套,冰冰涼涼的手掌很快就變作了橘紅色,像晚霞的顏色,在木色小桶里的瑩黃肥料顆粒里進進出出,竟讓我自戀地想到“紅酥手黃藤酒”的句子。我左右開弓的拋灑著,這簡直比喂鴿子還要有趣,因為我喂養(yǎng)的是大片大片沉默的卻是孕育著成熟、豐收、甚至是生命奇跡的麥苗兒,它們要在盛夏變作金黃,要變成無數(shù)的顆粒,面粉,讓我們存活的食糧。止不住心里的喜悅,我歡呼著,廣袤的田野里我目所能及的地方就只有我和媽媽兩個人,但卻引來不遠處馬路上過客的側目,只是那目光里我看到喜悅。
媽媽不理會我,讓我一個人瘋。我看到我灑落的黃點點在殘雪上鏤空成一個個小洞,只是和媽媽的比起來稀疏了些,集中了些�!拔沂寝r民的孩子,耕作是我的天職�!蔽以谖业娜罩颈眷轫撋蠈懴碌脑捳Z,只是那是筆耕,而現(xiàn)在呢,我真的在養(yǎng)育的泥土上,用我的雙手勞作,滋養(yǎng)這片沃土。抬起頭環(huán)顧,是我熟識的村莊、阡陌。不遠處的路口還是通往我小學校園的地方,不知道它還記不記得寒暑易節(jié)我在這里踏出過幾多腳印,濺起過多少泥水。小學校園的瓦舍若隱若現(xiàn),那里早就不再是校舍,成了裝煤場院,我曾經(jīng)那自以為是的崢嶸歲月,我曾經(jīng)的少年知交也都不知道何去何從了吧。不遠處就是新建的校舍,走近些還能聽得到孩子們嘰嘰喳喳鳥鳴似的沸騰的喧嘩。年少猖狂,無知無畏的年華,有多少天真,有多少爛漫呢?
這矮矮的村落,零落的磚瓦房,是記憶忠實的向導吧,我看到遠處機井里騰起的白氣像是天上飄飛的云霧,將這片生靈生息的土地緩緩包攏。流連過再多的風景,此處都是唯一,哪里還能再見到這圓圓的水塘,小巧的白墻青瓦的小屋,還有那清清秀秀干干凈凈的小樹林呢?這是日本的版畫,《楓丹白露的入口》那樣的恬淡、清新都無法比擬的,它充溢著生命的氣息,用玲瓏載起厚重,用飄渺環(huán)抱深沉,在它的腳下是繁起蕃長的生靈,是豐厚的供養(yǎng)我們的礦藏。
我完成我領地的施雨,媽媽一臉的慍怒,我自不是個好農人。我被驅逐出境了。站在地邊的小路上我用手剝落我雨鞋上的泥土,兩手都是滋養(yǎng),抓了滿滿的兩把殘雪,冰鎮(zhèn)的`快感里轉瞬就成了土色的渾濁,洗凈了手,我在殘存的雪地上印上自己的指爪,抓上幾個洞,滿心的愉悅,我也是這片土地上的小獸呢,不知道有沒有人當那是小熊仔的印記。我蹚踏著我的大雨鞋幻想著我是原始森林里的鄂溫克人,樹洞里吊著燒熱的酒壺,可兩手卻是滿滿針扎的痛楚,看著梅紅色的兩手,感受著冰雪的針砭,真是爽快呢。
回家的路上,我們在村莊的最外圍遇到了本家的伯伯,他拿著鐵镢疏通著水道,我和媽媽便過去沖洗我們早就是泥跡斑斑的雨鞋,伯伯說,他要建一個場院搞養(yǎng)殖。那眼神里滿滿的憧憬。說話間,一位圍著褐色圍巾的老奶奶也走了過來�!澳棠��!蔽掖蛑泻�,可是那老奶奶已是不認識我了,有一年多沒見,近八十歲的老奶奶就認不出我了呢。見了媽媽才在臉上綻放了一朵雛菊笑呵呵的說“閨女長大了呢�!迸叮沂情L大了嗎,成長,時光,我和生養(yǎng)我的這片土地,和這片土地上的親人們卻是日漸陌生、漸行漸遠嗎?并未真正遠行,離家也不過是一年半載的間隙,但卻真真久違了感覺,那么真實,那么鮮明,連帶著淡淡的傷痛。
“為什么我的眼中飽含淚水,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蹦敲礉饬疑畛恋那殂何易允菦]有,但是此時此刻,外面簌簌的飛雪,我勞作的土地上該是白雪皚皚了吧,遮蓋了這座小小的村落,竟是滿心的溫暖摻和著絲絲的惆悵。愛,總是難以詮釋,我的根在這里,我的曾經(jīng)在這里,那是拔起就帶出土腥,撕扯著血肉的痛楚。
雪落的聲響里,我化作這北陌的塵土,匯雪成泥。天雨,天雪,很快天就會晴吧,和暖的春日,一片明媚中,一顆塵土輕輕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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