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麻雀散文
喳,喳,喳,嘰嘰喳喳。
拉開門,嘿,屋面、樹冠、田隴、柴蘿,被一夜雪覆蓋,空中還在飄雪。一群麻雀在場院奔跑,雪地上布滿爪痕。屋檐的瓦楞上還有,一窩,兩窩,三四窩,喳喳,喳喳。
一串深深的腳印自門口向村西延伸,父親去察看村里的牛棚、豬圈,還有村西岡上冬藏的山芋坑。村里還沒起炊煙,窩在草垛里的阿黃也懶得吠一聲,冷靜得沒有生氣。
隔夜說好,早晨與哥哥一起牽麻雀。誰知,他還懶在床上。我跑到房間叫他。聽說雪下得很大,場院上好多麻雀,他一骨碌爬起來,穿好衣服,叫我去米草窩里抓兩把米,自己拿著米篩、筷子和細(xì)麻繩,快步跑到場院東側(cè)柴蘿旁邊,把米篩倒扣在雪地上,用筷子撐著,中間系上細(xì)麻繩,通到大門里頭。我把米撒在篩子下。
母親廚房做飯,聽哥倆說話,插嘴道,白米撒在雪地上,等于沒撒,麻雀看不見,浪費。米篩下鋪塊布,再撒上白米,麻雀才看得見,會來啄。我急忙跑回房間找到一小塊灰色老粗布頭,放在米篩下面,撒上一把米。
我們坐在門里,開了一條門縫,麻繩頭抓在手里,等麻雀進(jìn)篩啄米。兩雙眼睛貼近門縫,看那邊動靜。我心里念想,牽了麻雀,像以往一樣,讓母親包麻雀餡餛飩吃。
風(fēng)裹著雪飄進(jìn)門,落在臉上、手上,倒也不覺得冷。
下雪天,麻雀在白茫茫的田野找不到食物,稻草垛成的'柴蘿成了它們?nèi)∨、覓食的好地方。因為柴蘿沒有全被雪覆蓋,背風(fēng)一側(cè)露著稻草根,麻雀能在那扒出粟子、谷粒。
一群麻雀飛來,落在柴蘿上,快步蹦到柴蘿一側(cè),撲騰雙翅,雙爪扒拉一陣子,又嘰嘰喳喳飛走了,落在隔壁元叔家的柴蘿上,就是不進(jìn)我們設(shè)下的陷阱。
一刻鐘光景,又有幾只麻雀從柴蘿上飛下覓食。心想,它們要是看見篩子底下有米,會跑進(jìn)去啄的。是沒有看見呢,還是怕上當(dāng)?只是來回走了幾趟,飛走了,好讓我失望。
父親回來,見我們牽麻雀的架勢,面露一抹淡笑,沒有做聲,進(jìn)了屋,到豬棚里拿出一只鏤空的絲籃筐,端著一木勺米糠,走到跟前說,去,用這只絲籃筐倒扣,拿掉布,撒上米糠,用半塊磚頭系上細(xì)麻繩撐住筐,回來等,不用一會兒,麻雀會來啄,看準(zhǔn)時候,快牽繩,肯定飛不了。
父親望著我們疑惑的眼神又說,米是白的,與雪一樣,篩眼細(xì)小,麻雀分不清,不會來啄。假使看見了,進(jìn)去啄米,篩口淺,罩不住。米糠黃,好分清,絲籃筐鏤空,透亮,筐口深,只要鉆進(jìn)去啄,一牽就能罩住。哥哥照辦。
風(fēng)停,雪住,天光發(fā)亮。氣溫暖和些,麻雀更活躍,飛來飛去,落在柴蘿上,又躥到稻草根上,一只、兩只、三四只,一會兒的功夫飛來一大群,東啄啄,西瞅瞅,喳喳不停。
我輕聲念道,麻雀、麻雀,快下來!哥哥阻止,別嚷嚷,嚇跑了麻雀。我握住繩頭,心跳跳準(zhǔn)備牽。
麻雀吵鬧了一會兒,啥也沒啄到。一只麻雀忽地飛到絲籃筐旁邊,賊頭賊腦走進(jìn)筐里,我立刻牽動繩子,噗!麻雀飛走了。篤!我腦殼上被哥哥彈了一粒毛栗子,責(zé)怪我心急,牽得太快,把麻雀嚇飛了。
我摸摸腦殼,沒有吭聲,從門角落里揀起一把掃帚,躡手躡腳跑出去。到了絲籃筐跟前,彎腰把牽動的半塊磚重新支起筐,再掃平雪地腳印,退回屋里。
哥哥不讓我牽繩頭了,自己捏在手心里。
母親做好飯,湊過來,倚在門框笑著瞧。
父親也過來了,悄聲說,慢點,麻雀進(jìn)去多了,再牽繩。
柴蘿上又飛下來兩只麻雀,落在絲籃筐邊,瞅瞅,走走,停停,啄啄,就是不進(jìn)筐。好像是雀群的頭,尖尖的嘴巴,黛黑色,瑪瑙般的眼睛,挺著灰白的胸脯,邁開紅爪,巡察一圈,又蹦跳弄雪,抖擻羽毛,顧盼一番,走進(jìn)了筐。
我催哥,快牽。哥哥說,別出聲。父親也說,再等等。
柴蘿上、屋檐上觀望的群雀,瞧見兄弟進(jìn)了筐,啄得正氣勁,嘰喳飛過來,落在筐頂、筐沿,顧不得東瞅西瞧,一只只鉆進(jìn)筐,風(fēng)卷殘云,你爭我搶,竟然忘了風(fēng)險。
父親輕聲說,牽!
哥哥隨手一拉麻繩,啪嚓!筐子落下,驚飛幾只,剩下的,落入末路。
隔壁亮亮在喊:罩住嘍——罩住嘍——
我興奮地跳了起來。
哥哥拿著網(wǎng)兜沖過去,我跟去護(hù)住筐,從筐沿伸手進(jìn)去,把一只只撲騰的麻雀抓住,塞進(jìn)網(wǎng)兜,提進(jìn)門,全家笑了。
屋檐上,白絮飄落,喳聲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