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一個去處散文

　　我的一個老友犯了重病，是那種需要切割才能治好的重病。聽說是相當危險了，我去醫(yī)院看望他，并在醫(yī)院整整陪了他一天。手術是做完了，可據(jù)說還是沒有辦法完全清除那些生命的污點，所以，他的生命是暫時的，是沒有準確時間又相當疲勞的古鐘了。

　　病房是有點陰涼的，到處都彌漫著難聞的藥水味，但窗外的陽光卻十分溫暖，在這沿海冬天的古城里，到處散發(fā)著金色的光芒和溫熱。老友顯然很虛弱了，臉色蒼白，但卻很想和我說話。我們有一句無一句地聊著，為了不讓他擔心，往日的那份隨意沒了，變得極為小心和客套，生怕有一句話說錯了，讓他難過。這種感覺讓我覺得自己和朋友之間，變得陌生起來�？傆X得他是個弱者，是一個需要安慰和同情的病人，而不再是一個強有力的競爭者。而且同時也讓自身生命的感覺，有了一點點的迷茫。這種突然襲來的變味，是否會讓人產生親情，產生憐憫，我不想知道，但在那一刻，我已經發(fā)現(xiàn)了人性的蒼白，和生命的脆弱，那不是一般心態(tài)能夠感受到的！

　　醫(yī)院并不象我們想象的那樣安靜，那是一個有情緒和有感觸的地方。說不定什么時候，會送來一個意外受傷的病人，他那血淋淋的生命，和親人驚恐的呼喚，會把你的心，一下子吊了起來。有時也會安靜小心地進來一個朋友，在他朋友床前，放上一束溫曖的康乃馨，或者一籃鮮美的水果，然后說了一些祝福的話。同樣某個時候，又會因為一個高危病人突然離去，親人撕心裂肺的哭叫聲，把你原本健康的心，一下子又扔回了谷底。還有這樣的時候，是哪一個病友，帶著他康復的微笑，和你揮手道別，他向你祝福，并對你說：“很快的，你也可以出院了！”生命在這樣的世界里，總是讓你不能平靜；讓你覺得你在為別人的苦而苦著，在為別人的樂而樂著；在這里，情緒不再屬于你個人的，它屬于你能聽到、和你能看到的每一個朋友的，甚至是你根本就不認識的朋友。

　　下午，老友睡熟了，我一個人到外面的花園走了走，去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一個早上在病房的沉悶里，讓我感覺到好象過了很長的一年，頭腦昏沉沉的，身子很疲倦，沒有一絲點的生氣。醫(yī)院的花園很美，種著各種各樣青綠色的植物，讓人感覺生意盎然，就算是冬天，在沿海地區(qū)，生命依然常綠著！我沒有目的地走著，讓陽光照在我身上，溫暖得有點躁熱，到處是匆匆忙忙的人流和醫(yī)者，他們總是在為某個生命的延續(xù)而奔波著。只有病人，在這里，才算是悠閑的。但是他們的悠閑，卻是在別人的攙扶之下，吊著藥瓶，過著痛苦無奈、有時甚至絕望的悠閑！

　　再往下走是靠近醫(yī)院的大門口，那里立著一個不銹鋼制作的書頁，一邊上寫著希波克拉底的誓言；另一邊上，是這位二千多年前古希臘醫(yī)生的頭像。這位老先生，就這樣在醫(yī)院的門口，沒日沒夜地守護著，看著醫(yī)者，也看著病人，永遠捐獻著他那一顆父母之心！然而，不管怎么說，這位老人終究也無法，用他善良的那顆心，去解救世間這萬事萬物。

　　傷口換藥是一件很痛苦的事，老友在滿頭大汗和呲牙裂嘴中，總算是熬了過來。我們幫著他擦著汗水，同時也看到醫(yī)生在他切開又縫合的刀口上，不停地擺弄和消毒著，心里有種想要做嘔的感覺。那長長的刀口，讓人覺得害怕，讓人感受到的，不是在屠宰死神和病魔，而是在屠宰一個人。老友那刻的嘴里，說的都是“我要死了”這樣的一句話，讓看護者的生命，和他一樣也跌入了低谷。

　　換完藥休息一陣子之后，老友開始覺得好了一點。有了精神，他又向我抱怨起這次花了多少錢，還受了多少罪，我當然深感同情，并時不時地安慰著他，說錢財是身外之物，健康才是人生最為重要的�？稍掚m是這樣說，我們卻無法減輕病痛，同樣也無法減輕他思想和經濟上的負擔。他說他痛的時候，真想死了算了，但說到這，我只能再次安慰著他，把他的話盤開。是的，人生最大的痛苦，不是死亡，而是無情的病痛折磨，是那種生不如死的感覺。我甚至還想，他可能同時也在心痛那一點錢。那是他用年輕的生命，積累起來，然后又在一次病老時，全部消耗殆盡的血汗錢。正象那句老話說的“年輕的時候，我們用健康換錢；老了，我們用錢換健康”。是的，這就是人生的一點無奈吧，生命的一種刻薄！不管你是誰，總免不了生老病死，而我們每一個人都只能坦然地去面對。所以有時我也常想，凡事總要看開點，別總是為了那些許的名利，去爭先恐后，浪費了自己的`生命，浪費了自己的本錢。畢竟，健康才是人生最為金貴的東西！

　　突然間想起了一個問題，覺得人生有三個不想去的去處，那就是：醫(yī)院、監(jiān)獄、和火葬場。但又是哪個地方，是你最不想去的呢？不管是你本人要去，還是你要到這些地方，去探視或送走你的親人或朋友。

　　火葬場，那是某個生命終結的場所。每個人的一生，都會有這樣的一次清算。不管是你把朋友或親人送到那里，還是將來有一天，你被你的朋友和親人送到了那里，那都將是一次人生無法選擇的旅程和終結。人死了，親人和朋友固然會很悲傷，但那悲傷是會過去的，那是人生的一個句號，每一個人都要去把它劃上。但活著的人要堅強地繼續(xù)活下去�，F(xiàn)代的人們對死都表現(xiàn)得很理智，對死的理解，似乎也很樂觀很健康地接受著，人們都會知道，人固然有一死，只是輕于鴻毛或重于泰山的區(qū)別而已。死，不是太可怕的。

　　監(jiān)獄是個重塑人生的地方，可能是你對社會和人類犯了罪，需要到那去彌補，去接受教育和改造，讓自己獲得新生。所以，那些責任和事故都是你造成的，你要去贖罪。為了讓它給你再次新生的機會，你要努力地改造自己。而到監(jiān)獄去看望朋友，你卻可以得益人生，朋友的狀況會為你敲響警鐘，讓你不和他一樣出錯；同樣你也會帶給朋友希望，帶給他支持和幫助，讓他早日獲得新生！

　　然而醫(yī)院是個什么地方呢？那是救死扶傷的地方。是醫(yī)者辛苦，病者痛苦，親者愁苦的地方。同樣，醫(yī)院也是讓你大出血的地方。它在為你延續(xù)生命，一樣也會讓你的生命承受苦難；他會給你，有如監(jiān)獄新生的感覺；也會給你，有如火葬場徹底熄滅的感傷；它會給你，煉獄般治療后的痛苦；也會在你康復之后，為花那么多錢揀回一條命而嘆息不已。醫(yī)院有重生，但也會有死亡；有鮮花，同樣也有淚水；有歡樂，也有痛苦；但還有，更多的人生無奈！在那里，觸及到的，不是你單一的神經，而是你最為復雜的感受。不管是你，或者是你的朋友，不管是住院還是探院，醫(yī)院都是你，最不想走進的地方。

　　所以有時我常想，在人生的這樣一個去處，我最不想去的地方，就是醫(yī)院，不管是生了病，還是去探望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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