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開了的時候散文

　　在桃花開了的時候，我總要淌過延河水岸，爬上南山的山洼上，將自己置身在那洼開滿粉紅色花朵的桃樹林子里，望著那一樹樹的花朵兒，如癡如醉。多少年來，雖說我如同蒲公英的種子，隨風(fēng)飄落不定，但我的一顆心，卻怎么也離不開村南那洼桃樹林。致使每到春天的時候，桃花將南山洼染成粉紅世界的時候，我都會不顧路途的遙遠趕回家鄉(xiāng)來，悄然的將自己掩埋進桃樹林里，許久許久——

　　盡管偌大一山洼的桃樹林里，只有我一個如癡似呆的人，但是，看著那一樹樹盛開著花兒的桃樹林，聽著往來翻飛在一樹樹桃花間忙碌的蜜蜂歡快的“嗡嗡”聲，以及各種鳥雀歡悅的鳴唱聲，我并沒有感覺出一絲一毫的孤寂來。

　　面對著一樹樹盛開著花兒的桃樹，突然感覺到滿身的疲累都悄然的散輕了許多。

　　面對著一樹樹盛開的桃花兒，失敗后的傷痛和愁苦，全然沒有了影蹤。

　　面對著這些粉紅色的秀麗桃花，漂泊攬工時的艱難與辛酸的苦淚，都失去了威力。

　　我知道，每年的這個時候，熬過冬季漫長的嚴(yán)寒氣候之后，或者說經(jīng)營了許久的桃樹，從嚴(yán)寒中醒過來，在杏花謝落了之后，便在柔和的春光里綻放出紅里略透著白，微白里透著鮮紅的花骨朵來。遙想當(dāng)年的這個時節(jié)，村南的那洼桃林，便是我們這些小孩子的好去處。雖然，那時我們還不懂得細細觀賞桃花的艷麗與美色，但我們總覺得桃花很好看，而且在樹林里很好玩。于是，我們這幫無所事事的男女小孩子，背著大人們，不辭辛苦，穿梭在林子里，或仰起小腦袋上那張?zhí)煺娴哪�，瞪著一雙雙小眼睛，看著掛滿桃樹的花朵兒發(fā)愣，或在盛開著花兒的桃樹間穿來穿去，笑著、叫喊著、追逐著捉迷藏。而這時候的你——林老爺子，那張飽經(jīng)滄桑的臉上便會映出甜甜的、如同花朵兒般的笑容。倘若是哪個嘎小子或者是毛頭女子不聽話的伸手去折桃枝，你會溫怒的吼一聲“別折桃枝”后，看著被你吼之后而地下頭去的嘎小子或毛頭女子那一臉的沮喪相，你便回轉(zhuǎn)身去“嘿嘿”的偷著發(fā)出笑聲來。

　　在我們一幫碎腦娃子們奔跑跳彈累了，坐在開滿花兒的桃樹下時，是你——林老爺子，便蹲在我們中間，從嘴里拔掉旱煙袋鍋，給我們講著你曾經(jīng)過的故事，或者是用你那粗啞的嗓子，低沉的唱著我們并聽不懂但很好聽的信天游歌兒。記得你唱著唱著的時候，你那張粗糙的臉頰上總會掛上兩串晶瑩的淚珠來，但你馬上會用粗布衣袖擦拭掉，然后“嘿嘿”的笑兩聲，便又唱起了信天游的歌。而在你唱歌的時候，那些鳥雀們好像和我們這幫孩子一樣，被你的歌聲所感染和吸引，竟然都飛來落在了桃花叢里，或是在靜靜的聽著你的歌聲，或是“嘰喳”地鳴叫著為你伴唱。于是，你的歌聲，鳥兒們的鳴叫聲，混合在一起穿透粉紅色的桃花叢，向四周飄散開去……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彪m說在四季輪回中花兒開了、謝了，謝了又開了的重復(fù)，而人則確實是在歲月的流逝中，老了就無法再回到孩提的年代了。但是，我每每想到花兒謝了的時候，滿心就會不由地惆悵和痛苦，也就不由地會在桃樹林間徘徊，甚至是默然的流淚——雖然，那時候我不懂得為什么花兒有開有謝，有旺有稀？但面對著一棵棵的桃樹，我卻無法言傳。

　　那年春天，全村人在老村長的領(lǐng)料下淌過渾濁的延河，爬上南山洼，帶上桃樹種子，整整種了七天。

　　那年夏天，全村人在老村長的領(lǐng)料下淌過碧清的延河，爬上南山洼，用了八天半，給所有的幼小桃樹松了土，鋤了草，施了肥料。

　　那年秋天，全村人在老村長的帶領(lǐng)下涉水過了延河，登上南山洼，去護理長大了的桃樹，所有的人們滿眼眼里都充滿了希望的光芒。

　　那年冬天，全村人在老村長的帶領(lǐng)下踏著延河上架起的木橋，再次登上南山洼，耗費了整整半個月，小心翼翼地給小桃樹裹上了一層又一層的御寒物……

　　數(shù)年后，在人們精心的護理下，小桃樹長成了大樹，并開始開花結(jié)果了，全村人興奮的一夜沒有合眼。也就是從那時起，你——林老爺子，便和村中幾個老爺子一起，承擔(dān)起了管護桃樹的任務(wù)。而你，卻和其他幾個老爺子不一樣，竟然將被褥和鍋碗瓢盆一起背進了南山洼的桃樹林，成了一個真正的護林人。當(dāng)人們問起你為什么要這么干的`時候，你便“嘿嘿”的笑著說：我這老光棍，住哪里都一樣。再說住到桃樹林里，省得跑來跑去，方便�？捎钟姓l會想到，就在桃子全熟透了的那個晚上，鄰村的幾個青年爬上南山洼來偷成熟了的桃子，你不顧年老體弱，眼睛又不靈便，硬是憑著月光的亮度獨自去抓偷桃人，就在你將要追到偷桃人的時候，不慎踩空了腳步，摔落進了桃林邊的深溝里。當(dāng)人們發(fā)現(xiàn)你的尸首的時候，已是第二天的午后了�？粗�你的尸體，全村人都啞了聲，在其他幾個護林的老爺子提議下，便把你就埋進了桃樹林里，使你永遠感不到寂寞，也永遠成了一個管護桃樹林的護林人。也許，正是因為你在桃樹林里埋著，所以，此后再沒有發(fā)生過偷桃子的事情。

　　要知道，桃花盛開了的時節(jié)，滿山洼的桃花兒便是敬獻給你的花環(huán)。

　　要曉得，桃子熟透了的時候，滿樹噴香的果實，便會叫你甜透心內(nèi)，含笑于九泉。

　　其實，不該凋謝的卻凋謝了，

　　不該離去的卻離去了，

　　凋謝了的永遠叫人想望，

　　離去了的永遠叫人懷念……

　　要知道，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我的身心就鐫刻在了那洼桃林里。雖然，我與你是八桿子也打不著的親戚，但是，每當(dāng)桃樹掛滿一串串粉紅花兒的時候，我就會爬上南山洼，與那一樹樹掛滿花朵的桃樹悄然絮語，好像你——護桃林的林老爺子，就在我面前，和以前一樣，給我講述你年輕時所經(jīng)歷過的那些趣事和你的愛你的恨。于是，我便默默地站在你的墳前，將一瓣一瓣的桃花撒落。

　　風(fēng)雨滄桑，人生無常。雖說在你的一生中，經(jīng)歷過許多大大小小、坎坎坷坷的磨難，直到終老都沒能夠與你一心深愛的女人成婚，致使你沒能夠為自己留下個子孫后代。但你的死，使全村人都為你流過淚，就是不愛哭的人，在埋葬你的那天，都放聲泣哭了。而且，每逢過年過節(jié)，全村人都會相繼到你的墳前祭拜你，并沒有忘了你——林老爺子。也許，我們這些后輩人，都是你的后人，你就安心的瞑目吧，永遠都在看護著桃樹林的林老爺子！

　　盡管在你走后的這幾十年里，村南那個曾經(jīng)讓全村人獲得過桃花盛開時的喜悅和桃子成熟后的欣喜與香甜，卻在歲月的艱難與困惑中，以及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侵蝕與吹打之下，幾度被砍光、又種植、再被砍光、再種植，這樣反反復(fù)復(fù)幾次后的今天，村南又是一山洼桃樹的天地。而你——林老爺子，仍舊在桃樹林的地下經(jīng)歷著這些反復(fù)的變化。也許，在九泉下的你正陶醉在桃花芬芳的旋漪里的時候，或者是正當(dāng)你沉浸在果香的豐收喜悅里的時候，你卻驚悸地發(fā)現(xiàn)在一夜之間桃樹林被砍伐殆盡，使你心痛的淚流滿面，真想從地下站起來趕走砍伐桃樹的那些人，但你卻沒有能力來阻止他們。然而，在陣疼之后的今天，當(dāng)你再看到滿山洼又開滿了粉紅色桃花的時候，你也許感動的老淚縱橫，或者又在歌唱起了信天游的歌兒吧？總之，現(xiàn)在你再不必害怕桃樹林被砍伐掉了，因為，你還是那么忠實的守護在桃樹林里，正看著桃花盛開時的燦爛，正聽著辛勞的蜜蜂和各種鳥雀們歡快的歌聲，使你的那張老臉上也再度綻放出了如同桃花般的燦爛笑容。

　　今天，在這洼開滿粉紅色花兒的桃樹林子里，我懷著對你一片赤誠的崇敬心情，也懷著滿腔的惆悵情緒，像當(dāng)年兒時一樣，折下幾枝掛滿桃花的枝條，編挽成一個粉紅色的花環(huán)來敬獻在你的墳前，并為你灑下你在世時最愛喝的自制玉米老酒，讓你一邊喝著玉米老酒，一邊陶醉在桃花叢里去。同時為你燃化著香紙，讓你在九泉之下也有足夠的花銷錢。望著那裊裊的香煙，聽著桃樹上空鳥雀們的鳴唱聲，我衷心的對你說：永遠守護著這洼桃樹林的林老爺子，塵世間的一切有幸的和不幸的都于你無緣了。盡管全村的父老和所有與你有緣的人，都無不深切地懷念著你！但我還是要向你說一聲：“安息吧，永久守護著桃樹林的老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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