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說散文

　　一、

　　我一直懷疑，那把火是我點著的，不是用火柴，也不是用打火機，那火種是從我嘴里噴出來的。

　　那天下班之后，我們同室三人都覺得無聊，真的，確實是這樣，那個時候的鄉(xiāng)下生活忒單調(diào)，沒有娛樂，沒有電視，甚至沒有電。白天的時光似乎好打發(fā)，上課、批改作業(yè)，實在覺得無聊了還可以抱著籃球出出汗，或者打一會乒乓。唯獨夜幕降臨之后，就覺得時光難耐。當(dāng)然，那個時候剛剛恢復(fù)高考，很多錯過高考的年輕人便利用這時間復(fù)習(xí)功課，準備拾起大學(xué)夢。也因為這些人的影響，辦公室的夜晚，總是燭光閃爍，就是那些不準備高考的教師們，也利用夜晚這點時間來充充電。但是，天天都這樣就未免有些乏味，尤其是精力旺盛的年輕人，隔一段時間總得變換一點花樣，于是，偶爾的時候，幾個人會聚在一起，幾塊牛肉干，或一輛聽罐頭，多數(shù)時候只有一盤咸菜，那也能把幾瓶老酒放個底朝天。

　　那天晚上，忘記是誰買的酒，一共兩瓶草原白，那酒的度數(shù)很高，屬于烈性酒，六十五度，平常的時候三個人喝一瓶正好，況且那時都剛混進酒徒的行列，道行還淺得很�？墒呛韧暌黄亢鬂M達要跳舞。那時滿達家庭條件比我倆好，有一個磚頭錄音機，交直流兩用，可以用磁帶播放舞曲。那年月跳舞剛開始流行，有一臺錄音機是很值得驕傲的事，可我這人總是追不上時尚潮流，對跳舞的事不感興趣，同時，物理學(xué)都說異性相吸，三個小光棍一起跳舞有什么勁呢？而且，我對那劣質(zhì)的播放機所傳出來的舞曲聲也煩得很，記得最清楚的一支曲子叫西班牙斗牛士，這是一支世界名曲，那激昂高亢的音色，那鏗鏘有力催人奮進的節(jié)奏本來是用來展現(xiàn)西班牙斗牛士的威武英勇的，可是不管任何時候都播放那可真讓人輕松不下來。于是，為了讓聽覺器官免受折磨，我就引導(dǎo)他倆繼續(xù)剛才的節(jié)目，并用猜拳行令把氣氛引進高潮。

　　那天晚上，三人都醉了，其中尤以滿達最甚，久林我倆好好歹歹把他哄到床上睡下了；其實我也是舌頭發(fā)硬，腳步飄飄，甚至用茶壺往杯子里倒開水時竟把自己摔坐在地，幸運的是茶壺還抓在手里，雖濺出一些開水，卻沒燙著人。

　　這事情如果到此為止那也就沒什么戲劇性了，可是高潮卻剛要開始。

　　那天睡下以后，似乎一直在做夢，前邊的情節(jié)都忘掉了，只記得口渴，一直在找水喝，后來又覺得嗓子有煙，嗆得很厲害，人一直在夢境中掙扎，結(jié)果突然一下醒了過來，睜眼一看，漆黑一片中，居然從被子上泛出火光，開始還懷疑在夢境中，可是嗆人的濃煙卻真得存在，于是一個激靈，馬上從床上跳下地，大聲呼喊：“著火啦！快起來！著火啦！快起來……”久林那天酒喝得少一些，很快從我的喊聲中醒過來，迅速跳下地，操起茶壺、又提起水桶，把宿舍備的水一股腦全都澆到我的被窩里，阿彌陀佛，火終于被撲滅了，一場災(zāi)難也被扼殺在搖籃中。

　　一場驚嚇之后，趁著久林收拾戰(zhàn)場，我潛入了他的被窩，我知道，我那火災(zāi)之后的床鋪又遭遇水災(zāi)，已經(jīng)沒法在上面睡覺了了。那邊的久林收拾完殘局后，看我睡在他的床上，很無奈地感嘆道：“呵，我這邊幫你救火，你卻把我的窩給占了。”不得已，他只好把潮濕的被褥弄走，找來一塊毯子鋪在上面，蓋上兩件大衣，就那么對付了一晚上。

　　次日清晨，我把遭遇火災(zāi)的被褥逐個打開一看，從下至上，毛氈、皮褥子、褥子、床單、褥單、被子、棉毯，每一件對應(yīng)的`位置都燒了一個臉盆大的窟窿。面對著凄慘的局面，回憶著昨晚的一切，三人不時發(fā)出一陣陣笑聲，同時也慶幸，雖然醉得很厲害，還能及時從睡夢中醒來，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笑過之后，三人一直猜疑，這火究竟是怎么點燃的呢？室內(nèi)有一只取暖的火爐，我們記得清清楚楚，臨睡之前已經(jīng)熄滅，況且那火爐離我的床鋪上有一段距離，即使其中有未燃盡的火種，無論如何也不會長腿自己跑到我的床上來，思來想去，三人之中唯一吸煙的只有滿達，可是他說自己自睡著到事發(fā)，中間一直未醒，怎可能吸煙呢？于是，我就懷疑，自己胃里酒精含量太高了，結(jié)果造成酒精自燃并從口中噴出，進而點燃了被褥。

　　然而，這種解釋真的很牽強，生活中并無這樣的先例呀，別說我自己，就是事后與許多人說起來也沒人相信，畢竟這自燃、這口里噴火不等同于魔術(shù)師的噴火表演，發(fā)生之后怎么沒有口腔、喉舌和嘴唇等器官的灼傷呢？算了，不去猜測它了，勞心費神的也沒什么重要意義，以后盡量少喝酒多注意就是了，只是這露著窟窿的被褥沒法發(fā)揮保暖作用了，況且也太影響美觀了，可是全換新的絕無可能，因為我那每月三十幾個大子兒的工資一半兒給讀高中的妹妹交伙食費，剩下的一半兒還得對付我一個月的開銷，無奈只好找來一些邊角余料，求女同事們勞動巧手，給每件都打上好看的補丁，讓它們依然發(fā)揮著它應(yīng)有的作用，況且，這一個個補丁還記錄著我們之間這場特殊經(jīng)歷，并時時提醒我，酒雖好喝，萬不能多。

　　二、

　　酒雖好喝，萬不能多。說這樣的話時幾乎是信誓旦旦，可是說過之后，很少能貫徹到底。這似乎怪酒的魔力太大，其實最根本的還是自己定力不強，禁不住誘惑，而之于我，更靠譜的說法應(yīng)該是禁不住三勸。

　　有一次，大概是周末，也或者是十一放假期間，同學(xué)大馬來家找我，約我一家去他家做客。人家親自登門相約，可見其誠意，于是我和妻子各騎一輛摩托，帶著兩個女兒，來到他家。進家之后才發(fā)現(xiàn)，被邀做客的還有好幾個人，其中還有一位是我大學(xué)的老師。

　　大馬是一個熱情好客的人，他的妻子廚藝也很不錯，當(dāng)年單身時就沒少去人家蹭飯，他妻子做的莜面魚子、莜面窩窩泡羊肉蘑菇湯至今回味起來還感到唇齒留香。那一天，他們弄的各種菜肴擺滿了一大桌，雖談不上山珍海味奇珍異饈，但也都是非�？煽诘�。但是那一天幾乎是純粹的酒局，大家都幾乎沒怎么投箸向菜，大馬作為主人按照草原習(xí)慣先敬了三杯，其后是大家依次回敬，然后客人之間彼此互敬，酒興就被掀起并逐漸進入高潮……

　　一般情況下，這酒局經(jīng)過主人開席的草原三杯，客人回敬主人，然后客人之間互敬互鞋，加上幾杯圓桌酒團結(jié)酒就該收尾了。以我的戰(zhàn)斗能力而言，把這一套程序應(yīng)付下來基本上還行，至少不會在酒具上失態(tài)露出囧相，但誰料那天下面的壓軸戲更加精彩。只見已有了幾分酒意的大馬找來一幫親人，并一一向客人作了介紹，然后從他妻子開始，依次是弟弟、弟媳、內(nèi)弟、內(nèi)弟妻子、妹妹、妹夫……六七人輪番上陣，每人都一大堆理由，每人都得杯子見底，結(jié)果是把我那位老師嚇得中途逃之夭夭，一位李姓局長跑到戶外嘔吐不止。至于我，任何酒局都盡顯誠實本色，絕不會偷尖取巧，半路逃跑也不是我的個性，況且那天人家明顯是讓我去作陪，這面子必須是要撐到底的。

　　散了局，我和妻子依然騎著摩托，馱著孩子回家。好在那時還沒有抓酒駕這一說，同時這草原小城當(dāng)時的機動車也還不多，使我能夠在酒勁上來之前，騎著摩托騎順利回了家。到家之后，也許繃緊的那個弦放松了，也或者是一路吹風(fēng)，酒勁上來了，在從摩托下來的時候摔倒在地。雖然倒地，但當(dāng)時心里還是清醒的，總怕丟人，畢竟?jié)M院都是一個單位的，如果有一人看到，難免就會成為同事們業(yè)余時間的笑料。于是，趕快爬起來鉆進樓道，爬上樓來到自己門前，掏出鑰匙剛打開門，腿一軟，又一屁股坐在地上。隨后被妻子扶進臥室，躺在床上，一個翻身，又摔掉地……妻子一邊扶我一邊說：“又不是酒鬼，干嘛喝那么多？”

　　三、

　　我不是酒鬼，真的，我真的不是。因為不是酒局，沒有酒伴，我?guī)缀鯊牟慌鼍啤Ｎ抑皇窍矚g酒局上的那種氣氛。偶爾的時候，或者是周末，或者是節(jié)假日，幾個投機的好友聚在一起，幾盤菜肴，不一定多名貴，但必須可口；耳畔還有輕松舒緩的樂曲，從聽覺器官傳遍全身的每一道神經(jīng)，讓人感到舒緩愜意，就如一個鞍馬勞頓的旅者，依靠在清風(fēng)撫弄下的楊柳樹旁，傾聽一首輕松舒緩的小夜曲，不知不覺沉醉其間，一身的疲憊不經(jīng)意間煙消云散，心底也變得輕松坦然起來；此時，觥籌交錯之間，或敘舊日友情，或猜拳行令，或盡情放歌，一切煩憂都拋至九霄云外，暢快淋漓的感覺油然而生。常言說：“酒后吐真言”，是的，有些時候，在親密的朋友之間是需要酒這個潤滑劑來開啟彼此的心扉，述說人間真情的。否則，一個人總是那么深沉似海，總是那么冷酷無情，對任何事物，任何場面都無動于衷，將會是何等的壓抑、沉悶甚至孤獨。有些時候我們真的需要詩仙李白那樣“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的痛快淋漓，需要“五花馬，千金裘，將兒呼出換美酒”豪放不羈。

　　只是，生活的內(nèi)容包羅萬象，不只是詩歌，不只是美酒，平常百姓人家還要辦好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七件瑣事，何況公職人員有繁忙的政務(wù)需要處理，下海經(jīng)商的有生意需要打理，教師還要教書育人，為人師表且不可丟……并且貪杯不僅誤事，貪杯還會失態(tài)傷身，因此喝酒還是要有節(jié)制，適可而止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