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母親對面而坐散文

　　我喜歡葉類蔬菜，這一點(diǎn)，母親最清楚，記得也最牢。

　　現(xiàn)在不是葉類蔬菜的季節(jié)，可我是從未想起，還是從不擔(dān)心？母親侍弄的自留地里，一年四季都生長著綠葉蔬菜，那是我心中永遠(yuǎn)的清涼。

　　我只不過半月左右回家一次。每次，剛從地里拔起的小青菜、小白菜，橫在我們中間的水泥地上，堆成一座小山。我和母親對面而坐，去根去土，摘除黃葉。我們漫無目的，說著家長里短，做著同樣的工作。父親坐遠(yuǎn)一邊，只能袖手旁觀。他慣性地指指點(diǎn)點(diǎn)，我們偶爾相視一笑，約好一般，無人理睬。

　　我不能回溯時光，我總也無法記起：從何時起，我可以與母親對面而坐？——那個被母親一直呵護(hù)在身后的少年，怎么一下就長大了呢？

　　何止是簡單地長大？母親有時就從對面伸過手來，那憐愛的神情經(jīng)年不變：“你都有白發(fā)了，我怎么能不老呢？”

　　可是，母親的美麗青春去哪里了呢？明明就在不遠(yuǎn)的昨天，就在我清晰的記憶里，一直都在。

　　母親，你不會老，又怎么可以老呢？我們現(xiàn)在不是可以一直這樣對面而坐，消磨歲月嗎？這樣的機(jī)會，一月至少會有一次吧？

　　有你相伴，我是少年；有我相伴，你是母親。

　　我陪伴著你，你也陪伴著我；你依賴著我，我也依賴著你，就像你和姥姥一樣。

　　不是嗎？那不遠(yuǎn)的昨天，低矮的土屋里，昏黃的油燈下，我還在徹夜看書、做功課，母親就徹夜納鞋底、縫補(bǔ)衣物。雖然你不會知道，我徹夜看的`一定是閑書，但母親親手做的布鞋，卻成了我一生的最愛。

　　過去的日子都烙在心底了吧？我卻總是想不起，想不起太多的細(xì)節(jié)，或者精準(zhǔn)的時間，我究竟什么時候，就從母親身后走出來，走到你對面？那該克服多少不舍？需要多大的勇氣？而你知道，我明明是個戀家的人。我留戀你，一直都這樣。

　　父親生來脾氣火爆，動輒對孩子拳腳相加。母親的身后是那么溫暖，那么安全，我在那里悄悄地生長。為何現(xiàn)在，有時在時光的背影里，我常常看見自己的無助和悲傷？

　　分田到戶，你以一己之力，完成全家五口人的責(zé)任田。我們從此遠(yuǎn)離債務(wù)，遠(yuǎn)離不能飽腹的日子。母親的長發(fā)一定是那時剪去的吧？白發(fā)也是自那時生起。

　　母親重病去山東看我。從來都是吉人自有天相。母親回皖一年有余，終于藥到病除。你到處宣講是我給了你第二次生命，你一定從這時起，就想把我推到身前了吧？

　　及至用我所學(xué)，拆除老屋，翻蓋寬敞明亮的新房，你應(yīng)該知道，這是我對你的心意，也是你應(yīng)得的回報，你卻將我推得更遠(yuǎn)更高。

　　盡管這樣，我還是喜歡你因我而驕傲。你不再與父親爭斗，也許是不屑了吧？還是我們不再在你的保護(hù)之下？你以一種極其平淡的方式，藐視父親的獨(dú)權(quán)。我們經(jīng)常相視而笑，不用言語。

　　是的，我們之間不需要過多的言語了。雖然母親現(xiàn)在，有時還想逗姥姥生氣，“埋怨”姥姥沒讓你上學(xué)，可是姥姥從來笑容滿面，不爭不辯。

　　言語是多余的，不是嗎？雖然我現(xiàn)在有空，可我不會教你認(rèn)字了。文字更是多余的，我們都不需要。

　　我們只要這樣對面而坐，閑話家常，一切就剛剛好。

　　如果母親一定要變老，那就讓她變成一個老小孩。我也可以用我的背為你遮風(fēng)擋雨，就像母親小時候?qū)ξ覀兊暮亲o(hù)一樣。

　　人生總會有一些循環(huán)，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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