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曹太太散文
老曹太太不姓曹,老曹太太姓王,叫王蘭英,因為她嫁給了結(jié)巴老曹,所以現(xiàn)在村里人就都叫她老曹太太。老曹太太過了這個年,就正好八十歲了,但老曹太太卻從沒為自己的長壽有過半點的驕傲,她總是說:“人活這么大把年紀(jì),就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老曹太太不是土生土長的東北人,二十二歲之前,她是在安徽淮北的一個叫王家莊的村子里度過的。那年老曹太太,也就是王蘭英剛滿十七歲,人長得苗條白凈,水靈靈的像一根剛從菜地里拔出來的水蘿卜。一般來說,姑娘要是長到十七八歲,心里面就都會裝一個自己愛慕的小伙子,王蘭英也不例外,她心里的那個小伙子是喇叭匠曹百歲。
曹百歲人長得十分英俊,眉清目秀個子高挑,但他從小就有一個毛病,那就是結(jié)巴,平時說話必須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說,稍微一著急就會憋在一個字上說不出來,所以曹百歲平時很少說話,但他的喇叭吹得好,十里八村婚喪嫁娶時,都少不了曹百歲和他爹曹萬祥的喇叭。
王蘭英十歲的時候,喇叭匠曹百歲就開始跟著他爹曹萬祥到處給人家吹喇叭了。有一次,王家莊一戶人家娶媳婦,曹百歲爺倆被請過來吹喇叭,當(dāng)時看熱鬧的王蘭英就被小喇叭匠曹百歲迷住了。那之后,只要聽說哪個村有紅白喜事,她就會穿戴齊整偷偷地一個人溜去,聽完了曹百歲吹的喇叭再回來。如果連著幾天聽不到曹百歲的喇叭,她就會茶不思飯不想,晚上睡覺也抓心撓肝地合不上眼。就這樣一直到了她十七歲,王蘭英聽說喇叭匠曹百歲要準(zhǔn)備結(jié)婚了,這可把她急壞了,想求爹娘托媒人,去曹家說媒,卻因為自己還不到結(jié)婚年齡,怕爹媽罵自己,自己想親自去找曹百歲卻沒有勇氣。就這樣,她在煎熬中挨過了一天又一天,整個人都活脫脫地瘦了一大圈。但終于有一天王蘭英逮到了一個機會。
那天,王蘭英得知東邊張莊張有才過七十大壽,請了曹百歲去吹喇叭,而且曹百歲沒有和他爹一同去,因為王蘭英還知道北邊蔣莊的蔣再興死了,他爹曹萬祥不得不臨時去蔣再興家吹喇叭。這天,王蘭英一大早就挎了個豬腰子筐,跑到村南的老槐樹那裝作割豬草。但她只割了一把就沒心思割下去了,而是站在老槐樹下手搭涼棚,向西張望。她眼巴巴地盼著曹百歲的身影,但雙腿卻控制不住地抖擻個不停,手心也濕澇澇全是汗。
終于曹百歲背個喇叭走過來了。王蘭英當(dāng)時胸脯里像揣了一只鬧春的兔子一樣,撲騰騰地跳個不停,她想轉(zhuǎn)身逃跑,但腿又軟得像棉花一樣使不上一丁點勁頭。她想貓下腰繼續(xù)假裝割豬草,可是她覺得后背像是被綁了一根扁擔(dān)一樣連一個彎都折不動。她就那樣傻愣愣地看著曹百歲走了過來。曹百歲走過她身邊,沖她點了一下頭,張張嘴,那意思是想說“蘭英妹妹割豬草呢?”但他知道自己結(jié)巴,所以沒說出口,只是沖著王蘭英點了一下頭。曹百歲那時也知道這個閨女是王家莊的王蘭英,因為他吹喇叭的時候總能看見她,所以他就對王蘭英點了一下頭,然后繼續(xù)往前走。眼看著喇叭匠曹百歲就要走過去了,這時王蘭英不知從哪里來了一股子沖勁,就把心一橫,然后又把白凈的臉憋紅了大喊一聲:“喇叭匠你給我站。 崩冉巢馨贇q剛走過王蘭英沒兩步,忽然被這一嗓子嚇得一激靈,忙回身問王蘭英:“蘭英妹子,啥,啥事情?”
“聽說你爹托人給你保媒了?”王蘭英現(xiàn)在倒不害怕了,問這句話時好像還理直氣壯似得。
“是,是的!辈馨贇q從來說話都挑字眼少的說。
“不行,你得娶我,不準(zhǔn)和別人結(jié)婚!蓖跆m英說完這句話自己都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她能對喇叭匠曹百歲說出這么直截了當(dāng)?shù)脑挕?/p>
那天,曹百歲從張莊吹完喇叭回家后,就求他爹把婚退了,還說他要娶王家莊的王蘭英。老喇叭匠當(dāng)時就急眼了,脫下鞋,光著一只腳丫子在院子里攆著曹百歲就要抽他。因為老喇叭匠已經(jīng)跟人家說得死死的了,收完麥子就成親,更主要的是老喇叭匠已經(jīng)把貴重的彩禮給人家送過去了,這樣要是悔婚,那彩禮就得打水漂,想要回來門都沒有。
王蘭英回到家后,就等著曹百歲托的媒人來提親,但是左等三天沒見人來,右等三天還是沒有一點信,這下可急壞了王蘭英,于是她趁逢集的那天就偷偷地去了曹家集。王蘭英在集上胡亂地轉(zhuǎn)了幾圈后,就摸到了老曹家,可還沒進屋跟曹百歲搭上話,就被老喇叭匠曹萬祥發(fā)現(xiàn)了。老喇叭匠不結(jié)巴,而且說話損,她不管王蘭英還是一個大姑娘,張口就說難聽的話:“你姑娘家家也沒個羞臊,想漢子想得被鬼迷住了心?”王蘭英當(dāng)時就想沖上去撕爛老喇叭匠的嘴,但眼看著人越圍越多,就沖屋里曹百歲喊了一句:“小喇叭匠你給我聽著,我這就回家等你,我看你來不來!”然后就狠狠地啐了一口老喇叭匠,轉(zhuǎn)身走了。
當(dāng)天王蘭英的爹娘就知道了王蘭英和小喇叭匠的事,整個王家莊都知道王蘭英想漢子想得自己找上人家門了。這事讓王蘭英的爹娘羞得不敢出門,一頓笤帚嘎子把王蘭英好打,怕她再跑去找小喇叭匠就把王蘭英用一把大銅鎖鎖在了西廈屋。王蘭英一邊和爹娘慪氣,一邊心思著小喇叭匠,心難受得像擰了十八個勁,王蘭英一連三天沒有吃飯,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這時老喇叭匠也把小喇叭匠關(guān)進了屋里,還請來了兩個本家兄弟不分黑白地看守著,而老喇叭匠則趁這機會抓緊張羅著婚事。
王蘭英一連等了八天也沒有曹百歲的影,心里正要罵小喇叭匠的心被狗吃了的時候,小喇叭匠卻來了。但王蘭英的爹娘卻拼了老命地堵在門口,不讓他進去。最后,喇叭匠就在門口操起喇叭吹了一曲回腸蕩氣的《百鳥朝鳳》,然后就背著喇叭走了。
小喇叭匠曹百歲這次沒有再回曹家集,而是坐了一趟又一趟的火車,一直往北走了幾天幾夜,最后他來到了東北的一個小屯子,也就是王蘭英現(xiàn)在住的這個村子。小喇叭匠不再吹喇叭了,在這誰都不知道他會吹喇叭。小喇叭匠心眼好使,人還勤快,慢慢地就在這個村子里站住了腳。小喇叭匠也曾想再次回安徽去找王蘭英,但思前想后覺得就是回去了也還是弄不出什么名堂來,索性就在這個村子里扎了根。又過了兩年,也許是三年,小喇叭匠曹百歲就被村里的鐵匠陶興業(yè)看中了,招了入贅女婿,然后就接連有了一兒曹安根一女曹天風(fēng)?梢苍撝馨贇q命苦,本來活蹦亂跳的媳婦卻忽然有一天得了急病,人還沒送到衛(wèi)生院就斷了氣,就這樣,小喇叭匠曹百歲不得不又當(dāng)?shù)之?dāng)娘地拉扯著曹安根和曹天風(fēng),勉強地維持著生活。
小喇叭匠曹百歲走后的四年頭上,王蘭英就嫁給了東邊張莊的殺豬匠張來福。張來福比王蘭英大八歲,是個踮腳,走路時要是細看就能看出來左腳比右腳稍短一點。張來福別看殺豬時干凈利索,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眼睛都不眨一眨,但平時為人處事卻是窩窩囊囊的,再加上踮腳,所以快三十了也沒人給媳婦。要不是四年前王蘭英出了一把丟人的丑事而壞了名聲,王蘭英的爹娘也不會把她許給張來福。
按說王蘭英是不打算嫁給張來福的,不是因為張來福只會殺豬不會吹喇叭,而是她在心里壓根就瞧不上張來福。要不是王蘭英在家等了四年也沒有小喇叭匠的半點音信,再加上爹娘也總是隔三差五地給她臉色看,王蘭英也不會一賭氣就答應(yīng)了這婚事。結(jié)婚那天,王蘭英聽著別的喇叭匠吹的《百鳥朝鳳》,就又想起了小喇叭匠曹百歲,于是就當(dāng)著眾人的面抹了一會淚。
張來福歲數(shù)大知道疼小媳婦,開始時對王蘭英好得不得了,左哄右哄地讓王蘭英開心。但后來實行了人民公社化,個人沒有養(yǎng)豬的了,他就漸漸地沒了豬可殺。張來福殺豬似乎殺出了癮,現(xiàn)在成天殺不了豬,心里就亂的像團麻,咋也靜不下心來。那時王蘭英已經(jīng)生下來一個女娃,取名張巧巧。張來福心一別扭的時候就好拿張巧巧出氣,但孩子小也不能上手打,于是每當(dāng)他喝完了一碗地瓜干酒后,就罵還不到一歲的張巧巧,他罵張巧巧也是有原因的,因為張來福他爺就他爹這一個兒子,他爹也是就張來福這一個兒子,所以張來福覺得不能讓香火在自己手里斷了。他本想王蘭英屁股大奶大會生個帶把的,誰知道偏偏頭一胎就讓張來福失望了。張來福罵張巧巧的時候,實際上也會連帶著把王蘭英也罵一遍的,就這樣倆人越鬧越生,最后幾乎天天都冷著臉不說話,一說話就都跟吃了槍藥一般。
后來有一天,王蘭英去曹家集趕集時就湊巧聽到了小喇叭匠曹百歲現(xiàn)在在東北的落腳地兒。她回到家心里就鬧得慌,那陣子也正趕上殺豬匠張來福心里鬧得慌。有一天兩口子吵完架后,王蘭英不知咋的年輕時的蠻勁就上來了,她把孩子丟在家里,一個人挎?zhèn)包袱就上了去東北的火車。王蘭英本想抱著閨女張巧巧一起走的,但想著這次去東北還不知道能不能見到小喇叭匠影,就一狠心沒有帶著張巧巧。
那天喇叭匠曹百歲正在屋里烀苞米碴子,曹安根曹天風(fēng)兩個孩子在門口玩稀泥,這時候王蘭英就挎?zhèn)包袱來了。進屋后曹百歲和王蘭英就像兩個陌生人一樣愣愣地站了一會,本來王蘭英一路上總想見面后先摑喇叭匠一耳光的,但一看見喇叭匠就沒了力氣,最后她一頭扎在喇叭匠的懷里哭了好一會,眼淚鼻涕弄了曹百歲一肩膀頭子也不說話,喇叭匠因為結(jié)巴就更沒說話。就這樣他倆抱了一會哭了一陣后苞米碴子也烀好了,于是兩個人就帶著兩個孩子坐在炕上吃了起來。
王蘭英就這樣在喇叭匠曹百歲家一過就是將近一年,每天喇叭匠去生產(chǎn)隊干活掙工分,王蘭英就在家里領(lǐng)著兩個孩子洗衣做飯。王蘭英有時也會想起女兒張巧巧,但她沒有膽量回去接張巧巧,怕一回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又過了一年,喇叭匠和王蘭英正準(zhǔn)備過年,這時家里來了個領(lǐng)著個小女孩的踮腳男人,正是殺豬匠張來福。張來福踮著腳進屋后不由分說就要扯著王蘭英回安徽老家,可王蘭英哪還有心思跟他回安徽老家,于是兩個人就在屋里連吵帶罵地拉扯起來。殺豬匠張來福后來還揚言要去喇叭匠這的公社去告喇叭匠和王蘭英,告他倆犯了重婚罪。就這樣撕撕扯扯的時候,喇叭匠曹百歲就在外屋里操起了一把菜刀沖了進來,準(zhǔn)備要劈了總是擺弄殺豬刀的殺豬匠張來福。張來福的苦膽一下子就被嚇破了,哪還敢再拉扯,忙三疊四地掉屁股就跑沒影了,只留下張巧巧一個孩子在屋里哭。
那之后,喇叭匠曹百歲就和王蘭英一起領(lǐng)著仨孩子過起了日子。雖然生活過得緊巴巴的,但倆人都覺得舒坦無比,就這樣眼瞅著三孩子也漸漸地大了。
又過了幾年,在曹安根五歲,曹天鳳四歲,張巧巧兩歲的時候,老天出奇的大旱,從苞米籽下地一直到五月節(jié)連一滴雨都沒下。生產(chǎn)隊不得不起早貪黑地忙著拉水抗旱。喇叭匠曹百歲有一天趕著拉水罐的馬車去西河套拉水的道上馬一下子就毛了,上千斤的水罐從車上斜著砸下來,不偏不斜正好砸在了喇叭匠的身上,當(dāng)時就把喇叭匠砸得七竅里汩汩地冒出了幾碗血沫。那天王蘭英死去活來地哭了一上午,又哭了一下午也沒能把喇叭匠哭活。
喇叭匠曹百歲白瞎了他爹煞費苦心給他取的名字,因為他沒活到一百歲。喇叭匠自己倆眼一閉倒是省心了,只是苦了王蘭英和三個只會哭的孩子。王蘭英本來生性就堅強潑辣,所以雖然喇叭匠死后生活極度艱苦,但她還是咬著牙把三個孩子硬是拉扯成了人。就這樣一眨眼又十多年過去了。曹安根十八歲的時候,王蘭英就托人給他找了個木匠師父,那時候木匠很吃香,哪家打個桌椅板凳都離不開木匠,慢慢地到了曹安根二十歲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可以單獨出來攬活了。再后來王蘭英就給他張羅個媳婦,媳婦娘家爹是生產(chǎn)隊的會計李長發(fā),因為相中了曹安根的手藝,覺得以后閨女跟了他吃不了虧,所以就把女兒李玉蓮嫁給了他。
曹天鳳二十那年,因為要備戰(zhàn),所以村里來了許多解放軍,幾乎都分散到各家住。這丫頭當(dāng)時就瞧上了一個當(dāng)兵的班長,那個班長是湖南人,人長得白白凈凈說話細聲細語。雖然部隊不允許當(dāng)兵的和地方群眾談戀愛,但倆人背地里眉來眼去的,慢慢地就有了感情。后來部隊調(diào)走了,曹天風(fēng)也就從此沒了蹤影,一直到現(xiàn)在也沒有消息,有村里人說后來那個當(dāng)兵的當(dāng)了連長,就和曹天風(fēng)結(jié)婚了,到后來又當(dāng)了營長,但也都是瞎傳傳,因為曹天風(fēng)一直也沒回來過,所以這些都是沒譜的話。
張巧巧長大后,王蘭英曾讓她回一次安徽,好去看看他親爹殺豬匠張來福,但這丫頭死犟,任王蘭英好說歹說也沒有回去。這也難怪張巧巧,因為她還不記事的時候,殺豬匠張來福就把她送到了東北,在她心里這個親爹的印象太過于模糊,而且后來是喇叭匠曹百歲掙吃掙喝地把她養(yǎng)大的,所以她一直把曹百歲當(dāng)做自己的親爹。后來,張巧巧到了二十歲的時候,就嫁給了本村老實巴交的李鎖柱,結(jié)婚后兩年頭還生個兒子。但張巧巧和李鎖柱平平淡淡地過了不到十年,就連同孩子一家三口都死了。那一年的'冬天啞巴冷,三口人晚上在屋里弄個碳火盆取暖,結(jié)果煤煙中毒,第三天才被人發(fā)現(xiàn)都死在了炕上。
就這樣王蘭英在不到五十歲的時候,就死了一個親生閨女張巧巧,又有一個喇叭匠曹百歲的親生閨女曹天鳳也一直生死不明。唯一在跟前的喇叭匠的兒子曹安根也是和老丈人家走得近,幾乎很少管這個后娘王蘭英的生活,逢年過節(jié)能給送點米面已經(jīng)是老大的顯示了。
王蘭英六十多歲的時候,村里看她生活實在困難,就給她定為了五保戶,每年生活上能給點救濟。但不久就有眼紅的人提意見說她有個木匠兒子在本村,不管是不是親生的,都應(yīng)該有養(yǎng)老的義務(wù),所以村里又把她的五保戶資格取消了。
老曹太太慢慢地老了。有時候,剛一開春還能看見她貓著腰從地里背回來一捆捆的苞米秸,作為燒柴,秋收后她有時也會背著一個膠絲袋子,到別人收割完的地里揀點糧食。隨著老曹太太歲數(shù)越來越大,她的脾氣也越來越急躁沒有耐性,有時候,丟一只雞或少了一只鴨,她就會無端地懷疑是被誰偷了去,于是就會在村子這頭罵到那頭,又從那頭罵到這頭,一罵就罵一兩個鐘頭,而且都是用安徽話罵的。村里人大多聽不太明白,也從不和她計較,只是坐在屋里偷笑。再后來村里恢復(fù)了她的五保戶資格。
前兩年在老曹太太七十多歲的時候,她忽然就信了主,那是因為村里一幫信基督教的婦女認為:要是能讓平時愛罵人的老曹太太信了主不再罵人,就是基督的最大榮耀,所以成天來攛掇老曹太太信主。沒想到老曹太太信了主后果然就不罵人了。一開始村里的教會還會從奉獻箱里拿點錢給她一些幫助,但到了后來,也許是老曹太太從不去聚會的緣故,或者是她已經(jīng)不再罵人的緣故,反正村里的教會漸漸地就不再管她了。
現(xiàn)在老曹太太幾乎很少出門了,她整天就一個人呆在兩間小黑屋里。那個小房子是十二年前村里給五保戶蓋房子的時候捎帶給她蓋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破舊不堪了。她屋里沒有電燈,因為她總是拖欠電費,電線就被電工何二楞給掐了。老曹太太整天坐在低矮的炕上,她頭發(fā)蓬亂花白,臉上爬滿了皺紋,眼角里粘著白色的眼屎。陽光有時會從窗子里照進來,照在她毫無表情的臉上,也照在北墻上掛著的一支閃閃發(fā)亮的喇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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