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的空地散文

　　以前踩單車上學(xué)，為賦新詞強(qiáng)說愁，在快到家的一塊空地上，一遍一遍騎車打轉(zhuǎn)。周邊是圍合的樹林，少年視角，是一片被圍合的天空。也說不上愁什么，但好像那些莫名的情緒，就會在那一圈圈的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里，一點點消散。后來在繁華都市，又找到了另一處空地，那個衣服會跳舞的天臺，有時候，胳膊肘撐到，留下砂礫的印記，天黑下來，還站在那里。那時候，只感覺自己正在平庸老去。即使現(xiàn)在，偶爾路過一個空無一人的地方，仍會嗅到那種孤獨而陰冷的滋味，面對想得卻不可得的人生無奈，靜靜望著，不發(fā)一語。

　　多少年了，總會出現(xiàn)那樣的時刻，面對最深的無能為力，看著夕陽下山，而自己漸漸被黑暗包裹，沒有人叫你的名字，喊你回家吃飯，遠(yuǎn)處人家的燈火亮了起來，而你卻丟失了家門的`鑰匙。

　　丟失了家門的鑰匙，然后呢？巖井俊二說：這么說吧，本來人生就是很平庸的，如果把平庸的人生切開來就像蔬果一樣，切開的那面會是非常光鮮水潤的橫截面，這就是青春。我想，這大概是說給觀眾席里的蔬果們聽的。這些坐聽他人故事蔬果們不知，外面世界里，有多少同齡的蔬果們在外漂泊，擠壓，變形，變態(tài)，死傷無數(shù)。只有，逆著人群回去座位拿落下的物品，獨自站在空蕩蕩的觀眾席的人，才能感受到那真正的青春，一點點落幕的滄桑感。逆著人群，我就這么地獨自站在了空蕩蕩的觀眾席。在同場觀眾離去之后，下場觀眾來臨之前，我站在了這里。同樣的歡笑，淚點，再上演一遍，新來的這場觀眾，像上一場觀眾那樣，哭過，笑過之后，滿意離場。仿佛從來都是如此，平庸而忙碌，而充實，而前赴后繼。蘇格拉底說：未經(jīng)審視的人生不值得一過。然而，總是新人換舊人，少見有誰在這離去來臨之間，暗自想想。

　　曾租住城中村，環(huán)境不算極壞但也談不上多好。不止一次，下班回來躺在床上，如乘一葉孤舟，屋外風(fēng)雨交加。有時甚至?xí)�想，假如自己忽然不存在于這個世界，大概要等交房租水電時才會被發(fā)現(xiàn)。但同時知道，這用一份工作將自己與之聯(lián)系在一起的地方，有著最盛大的煙火和光芒。自己就像身處《北京折疊》里寫的第二空間，甚至第三空間。透過住處窗戶向外望去，巷道嘈雜，小孩叫鬧著跑來跑去，若是傍晚，樓下快餐店擠滿了穿著工衣，下班來吃飯的年輕人，有時去超市買辣條，老板的小孩乖乖地寫著作業(yè)。疲憊的夜幕下，隨處可見玩手機(jī)的疲憊的年輕人。

　　華為榮耀總裁引用綠妖的文字—— 誰曾在年輕時到過一座大城， 奮身躍入萬千生命熱望匯成的熱氣蒸騰，與生活短兵相接，切膚體驗它能給予的所有，仿佛做夢，卻格外用力、投入。 摸過火，浸過烈酒，孤獨里泡過熱鬧中滾過。拆毀有時，被大城之煉丹爐銷骨毀形，你摧毀之前封閉孤寂少年，而融入更龐大幻覺之中；建造有時，你從幻覺中尋回自己，猶如巖石上開鑿羊道，一刀一刀塑出自己最初輪廓；烈火烹油中來，冰雪澆頭里去······這是我感同身受的一段話，因為看到這段文字，是在2015年，我正在那座大城。孤身一人，如執(zhí)劍砍怪的游戲角色，打裝備，爆經(jīng)驗。如一顆隨時要被蒸騰的水滴，孤獨里泡過，熱鬧中滾過。

　　歌里唱道：我想應(yīng)該靜下來想一些話，我想應(yīng)該靜下來走一段路，我想應(yīng)該靜下來看一本書，我只想靜下來反省自己。太過波動起伏的情緒，太過深沉無措的麻木，是短暫而劇烈的，不是每個人都能熬過那短短的一段——那樣的，沉悶無聲的，無可奈何，無能為力。靜下來，變成是一種，難得的能力�！墩埢卮�1988》里，德善奶奶的喪禮上，大人們毫無其事的打牌，唱歌，敘舊，男人們嬉笑吹牛，兩個姑姑攀比著各自的戒指和衣服，直到晚上人都走完，兄妹四人，才抱在一起放聲痛哭。大人們只是一直在強(qiáng)忍著，忙著做作為大人應(yīng)該做的事。大人也是孩子變的，只是年齡越大，越要承擔(dān)年齡的重?fù)?dān)，一張平靜甚至若無其事的臉背后，是顧全大局的擔(dān)當(dāng)。這就是大人。

　　多了話到嘴邊又吞回的時刻，少了交淺言深的魯莽天真，少年時出走半生，而后歸來的大人，空地是留給自己的。無法在舊人舊物里找慰藉，只能在那一次次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中，拾起對明天的期待。騎出空地，那個黑暗里的身影，大概是會擁有一片新的鑰匙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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