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楊樹眼散文

　　我對楊樹眼情有獨鐘。

　　一

　　小時候，每逢走進(jìn)楊樹林，就覺得走進(jìn)了眼睛的海洋。

　　一只只眼睛，兩道彎弓似的眼眶，圓圓的黑眼珠。大小不同，形態(tài)各異，從遠(yuǎn)遠(yuǎn)近近高高低低的楊樹干上，安安靜靜，俯視著我。便感覺那些眼睛是人格化的，具有豐富多樣的情感。

　　有些，便是母親的眼光，溫馨，慈愛，親切。

　　有些，便是同伴的眼光，清澈，純真，稚嫩。

　　有些，卻是爺爺?shù)难酃�，慈祥，和藹，蒼老。

　　在這樣許多情意綿綿的眼睛的包圍中，白楊林便幻化成童話森林，給我以童話的浪漫，給我以寓言的花環(huán)。

　　饑餓，屈辱，孤單，無助，一切的窘迫和不幸，都化作輕煙，越飄越遠(yuǎn)。

　　二

　　青年和中年時期，我經(jīng)常獨自一人，走進(jìn)白楊林，看看那些親愛的楊樹眼，和它們對視，和它們聊天。

　　春天，我從楊樹眼讀出了清新和絢爛，披掛了一冬的枯燥和單調(diào)，便砉然解脫。

　　夏天，我從楊樹眼讀出了清靜和涼爽，悶熱和焦躁，便悄悄躲遠(yuǎn)。

　　秋天，我從楊樹眼讀出了坦然和安詳，有些失落的心，便漸漸豐滿。

　　冬天，我從楊樹眼讀出了寧靜和曠遠(yuǎn)，寫滿蒼涼的心，便慢慢溫暖。

　　三

　　天命之年，我在南疆小城庫爾勒當(dāng)過打工爺。

　　學(xué)校門口外，塔克干渠畔，長滿了白楊樹。

　　那里的楊樹自有其風(fēng)范，每一棵白楊樹，都身材頎長，枝條上揚，樹干白皙。

　　那里，天藍(lán)，云白，氣清，人少，鳥多。長長的窄窄的楊樹林，就是遠(yuǎn)離塵世的寂靜世界。在這寂靜的世界里，心也寂靜，心也純凈。

　　白皙的樹干上，一只只白楊眼，格外的輪廓清晰，造型鮮明，情意純真。

　　與一雙雙白楊眼對視，就是一次次審美的洗禮；與一只只白楊眼對話，就是一句句心靈的撫慰。

　　曾經(jīng)的.名韁利鎖，曾經(jīng)的恩怨情仇，曾經(jīng)的得意和失意，在它們的純真和純凈的審視下，都被過濾和稀釋，漸漸歸于虛無。

　　在那里，我每一次走進(jìn)那片白楊林，都經(jīng)歷一次心靈的凈化，都是一次人生的修為，都是一次徹頭徹尾的放松，都有拈花微笑的欣慰。

　　四

　　如今，步入耳順之年，我和老伴兒一起，攜手走進(jìn)了又一片楊樹林。

　　在這片楊樹林里，我們一起仰著頭，審視著每一只楊樹眼的獨到之美，就像審視一個個再熟悉不過的精靈。我們你一言我一句，評說著楊樹眼的前世今生。

　　我知道，每一只楊樹眼的眼珠，都是一條旁逸斜出的枝杈被砍掉所遺留的傷疤；每一輪眼眶，都是一條贅生的枝杈被砍掉的傷痕的外緣；每一只楊樹眼，都是被砍斫的符號；每一只楊樹眼，都是疼痛的年輪。

　　也許，這些楊樹眼都明白：贅余枝杈的削減，是刪繁就簡的需要，是解除庸雜扶持主體的犧牲。

　　從一只只楊樹眼里，我讀不出一絲絲的悲傷、哀怨、凄涼、陰郁。我讀出的，只是平和、坦然、安詳、純真。

　　我的心，也因為一只只楊樹眼，愈加的寬和、從容、簡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