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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粉清漿散文
一
你吃過這樣的小吃么?它很便捷,一把生粉,在沸水中泡熱后,盛在青瓷碗中,再添些豆?jié){,你等不到一分鐘,它便擺在你的眼前了。它很素淡,白的粉條如透明的玉須般沉浮在同樣白皙而熱燙的豆?jié){中,再也沒有其它的顏色,也不摻有其它的雜質(zhì),輕輕一嗅,撲面而來的是濃郁的豆花香。它很開放,在燙粉的灶臺旁有張長桌,上面排著料酒、精鹽、味精、花生醬、醬油、麻油、辣醬、蒜末、姜末、蔥花、腌菜……一應(yīng)俱全。接過熱好粉的碗后,你得自己動手調(diào)味道。料放多少,悉隨尊便,店家絕不干涉。這便是閩北山城——芝城建甌——的特色早餐豆?jié){粉。在城里,每天早上的街頭巷尾都能看到這樣的小店。制作它也沒有什么特別的決竅,城里住家的主婦們都能在家里制做。哪家想開店了,支起口鍋,擺好幾張桌子就能叫賣。外地來的人,吃上了兩口,便會嚷著這味太淡,可一旦在芝城住上些時日,每天一早,他就準往這漿粉店里竄。似乎它的風(fēng)味與這不大的山城有割舍不清的淵源。
早晨,你擠進一家漿粉店,看著店家迅速又從容地?zé)嶂郏碇鴿{,與食客們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腔;再看那些食客們,一邊精心地調(diào)配著料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找著哪兒有空座,一旦找著了位子,便氣定神閑地邊聊邊吃;那些吃完粉的呢,要不就還在桌邊閑聊,要不就心滿意足地咂吧著嘴,踱到店前與進出的人打著招呼。這一早上店里來來往往的,能從五六點鐘熱鬧到十點十一點。看著看著,你或許已經(jīng)困惑了,在這寧靜的'小山城中生活,哪用得上這般快捷便利的餐點呢,這些悠閑的人們哪會在乎再多等一會兒呢?
端上一碗豆?jié){粉,看著綠的蔥花,黃的姜末,白的湯粉和青的瓷碗,這時你或者會說,也只有這素雅清淡的風(fēng)味才貼切于這青山綠水環(huán)繞下的僻靜的小山城了。當(dāng)你輕輕撥開那素白的粉條,輕嘎一口清香的豆?jié){,那在靜靜漿液中急速地翻滾的豆花似乎要向你訴說些什么……
二
翻開中華史冊首卷,在那最初記載著這塊秀水青山的文字上標明了這兒在當(dāng)時是遠離中原的七閩地!渡胶=(jīng)》就記載有周穆王出游到東越時的情形,那時這兒巨木森然,江水渙渙,人們白膚赤目,茹毛飲血。而后居于其中的人即被稱為越人,他們在這兒生息繁衍,他們曾經(jīng)創(chuàng)造輝煌,一度成為戰(zhàn)國霸主。即使如此,當(dāng)時這兒并沒有中原中的五谷菽豆,更沒有代表著中原文明的瓷器。那么華夏的鐘鳴鼎食又是什么時候來到了這塊土地上的呢?
拂去歷史的煙塵,你會發(fā)現(xiàn)它們的到來充滿了艱難與苦痛。
早在秦朝之前,閩地即為越族所占,《史記》中記載著“東越狹,多阻,閩越悍,數(shù)反復(fù)”。秦漢以來,當(dāng)朝統(tǒng)治者不能忍受“名為藩臣,貢酎之奉,不輸大內(nèi),一卒之用不給”,“欲招會稽之地,以踐勾踐之跡”的閩越族,把這塊土地上的人們先后兩次舉城遷到漢淮,“閩越地遂虛”。于是,發(fā)展了近兩百多年的幾乎能與中原文明相媲美的閩越文明就此銷聲匿跡了?赡洳卦谌荷讲辉高w徙的閩越人和那些出于“征蠻、避亂、謫譴、修道、歸隱”等諸多原因而遷入閩中的中原人,看看秦卒漢兵搖旗走了,又紛紛聚到了已成廢墟的土地上。同樣悲痛無助的他們,互相望上一眼,沒有哀怨,沒有遷怒,更沒有茫然,毅然用他們的雙手重新修筑著自己的家園。這兩次遷徙烙在這塊土地上的傷痕,他們費去了三百多年才得以療治與撫平。三百多年中,他們互相學(xué)習(xí)著,共同圍獵開荒,伐木建橋,耕織鍛造,于是這片土地上也就開始用上了鋤與犁,開始吃上了稻與菽,也開始學(xué)上了詩與樂。中原文明就這樣悄然地融入到了這片土地上了。
到了漢末,豪踞江南一隅的孫氏讓部將賀齊領(lǐng)兵向南不斷征戰(zhàn),以便開拓疆土,增加賦稅,抗擊曹氏。同時又將據(jù)得的土地繪圖,以擴大漢土為名送呈被挾于江淮間的漢獻帝。剛剛定下年號的獻帝大喜,以為這是漢朝復(fù)興的希望,立即把送呈的三地命名為“建安”、“漢興”、“南平”。給芝城命的名“建安”便是他自己剛剛定下的年號。于是芝城便成為當(dāng)時福建境內(nèi)最早建置的三個縣之一。這幾百年來被中原文明遺忘的東夷之地,又因兵禍戰(zhàn)亂而重新歸入了中華的版圖之中。在芝城立縣后的七十年中,已立國的吳國君王為了鞏固自己,將南方的蠻荒之地進行更規(guī)范、更系統(tǒng)的開發(fā)與拓展,在建安縣立南部都尉府,統(tǒng)管全省軍務(wù)。在吳景帝年間,已是吳國糧米中心和造船業(yè)中心的建安被升為建安郡,管轄10縣,轄地占現(xiàn)今大半個福建境域。
是的,夾在峻麗的武夷山脈和閩中大山帶之間的她,在武夷山的余脈和建溪、松溪、崇陽溪、南浦溪環(huán)抱著,是江浙入閩的咽喉要地,是八閩大地對中原文明開放的門戶。在這之后的三百多年里,芝城一次次地成為閩地的首府,被古華夏稱作四夷之一的閩,終于因為她對中原文明的不斷吸納與消融中而逐漸融入了華夏文明,并創(chuàng)出了自己的一派輝煌。
可有了這樣的傳承與積淀的芝城,怎么會還只是用這素粉清漿來招待那八方來客呢,怎么會只留下這素粉清漿來給后世子孫呢?我們還得再次回到過去,才會發(fā)現(xiàn)這個曾有如此榮耀與光華的古城,怎么會只留下如此的平淡與樸實?
三
在漫長的中華文明史中,不僅僅記錄著交流與融合,還書寫有碰撞與征服。當(dāng)一方強者揮鞭征戰(zhàn),策馬擴張時,往往會用很不理性的方式來宣泄怒火,炫耀武功,震攝敵營,其中最極端的便是屠城。當(dāng)他們鐵蹄受阻,久攻不舉時,常會把怒氣加在那個讓他們受挫屈尊的城池。當(dāng)然,這種屠戮也是有選擇的,被屠戮的大多是一個國家或一個區(qū)域最具標志性的古都名邑,征服者們選擇在這里進行無序、割裂和粉碎性的破壞,在他們看來更像是一種響亮的宣告,效尤的儆殺和意志的絞滅。
而芝城這藏身在莽莽山林,遠離江淮富庶之地的小小城池,在她剛剛被標入到中華版圖后,竟先后被焚毀兩次,屠城三次。在此之外,還有兩次僥幸被兩個偉大的人從毀滅的邊緣中拯救。
南北朝中劉宋元嘉二十三年,揭陽赭賊興兵攻打芝城,攻陷,賊兵縱火焚燒了城府。
梁紹泰年間芝城“為長沙侯蕭基所焚”。偌大的城邑幾成空坪,梁太守謝竭只好在芝城西面水濱搭起一個木柵寨,權(quán)當(dāng)施治的郡所。
陳元嘉三年,晉安郡叛亂,閩中各地紛紛棄戈投降,只有芝城吏民抗拒不從,遭到叛軍瘋狂的圍劫,芝城郡守與全城吏民徙居郊野以待援軍,城毀。
經(jīng)這一百年的多次劫難,在晉永嘉之后,“衣冠南渡,八姓入閩”。芝城以其地利之便,不斷地接納從更為混亂的中原逃難而來的滾滾人流。從而也使芝城“建備五方之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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