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暉已深散文

　　關(guān)了的視頻窗在電腦屏幕上空白著，我對著屏幕，知道你在另一頭，定仍是遙遙以望。

　　早就有了寫一篇文章給你的想法，卻從未落筆過。太多，太深，太綿長，斑斑離離無孔不入血脈相連——

　　無從落筆。

　　可是這一次，終于決定要寫給你，我答應(yīng)你的，44歲的生日禮物。

　　沒有人比我們更親。我生命的最初，便和你緊緊相連。你的血肉成為我的血肉，你的呼吸帶動我的心跳，我人世的第一聲啼哭是你初聽，我人生的第一個笑靨是你初見。

　　從你給我生命的那一刻起，我們便有了永生難解的紐帶。

　　你是我人世最初的依靠與眷戀，你是我懵懂無知中的安定與溫暖。牙牙學(xué)語，蹣跚學(xué)步，識文認(rèn)字，吃飯穿衣，一步一步逐漸支撐起人生的點點滴滴，每一步，都是你在身邊。有了你在前面伸出的雙手，才讓我安心地邁步往前。

　　于是"媽媽"這個詞成為我人世上第一個吐出口的詞語，母親溫暖的`懷抱成為我人世第一次邁步所投入的地點。不知道當(dāng)初的你看著我一點點成長是何等的滋味，只知道在今天回想那時，也能感到那無盡的安全與溫暖，足夠支撐起一個小小的生命逐漸成長，直至展開雙翼飛離你身邊。

　　今天坐在這里寫下這些，在離你千里以外的地方。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雜陳心頭，酸澀、沉重，而溫暖。在你面前的時候從未對你說過這些，只因我們的性格太過相似，都是那樣別扭倔強(qiáng)，于是有什么感情，從來不曾好好說出口，相對而坐時互相批評爭執(zhí)可以很久，卻很少聽到對彼此的夸贊。也曾埋怨你不像別人家的媽媽那么溫柔慈愛，從來很少聽見你的夸獎；也曾心中委屈，覺得無論自己做得多好，都得不到你的一句滿意�？墒腔仡^想想，自己又何曾好好地對你說過一句："媽媽，你辛苦了。媽媽，我愛你。"？其實自己也一直知道的，即使你從未當(dāng)著人的面夸獎過我，但有人提起我時，你微笑的眼里也滿是驕傲；即使你從來沒有說過滿意，但高考成績下來的那一天，你失眠了整晚；即使你從來很少說擔(dān)心我，但北京的天氣你永遠(yuǎn)比我知道得清楚，打電話的時候，你第一句話總問我有沒有吃晚飯……

　　忽然慶幸起已經(jīng)關(guān)了的視頻窗，否則這時我的表情也定逃不過你的眼。你不會用電腦，我也常常笑你是"電器白癡"，可你卻一點一點硬是學(xué)會了打字上網(wǎng)，用Q一Q和我聊天。學(xué)習(xí)很忙，于是很多個晚上都是和你一邊開著視頻一邊做些別的，你在那邊什么也不說，我以為你和我一樣，也在做些自己的事，只是因為有這連通的視頻，覺得彼此都在身邊。直到有一次看到一個笑話忍不住微笑，那邊立刻跳出一句話：你笑了，這才發(fā)現(xiàn)你可能什么都沒有做，只是透過視頻在看著我，卻又怕打擾到我而不肯出聲。世間除了父母以外，還會有誰這樣地看著自己？連一個最小的細(xì)微表情都不會放過，要怎樣的愛，才能對著一個人百看不厭？

　　養(yǎng)兒方知父母恩。你總是這樣說�？v使我現(xiàn)在并沒有背上對另一個生命的責(zé)任，卻也仍舊知道你對我付出了多少。幼時那樣多病的我，多少個大年夜和生日都在醫(yī)院的病床上度過，意識的昏沉中，也總知道有雙溫暖的手在緊一握著自己，有個堅強(qiáng)的聲音在身邊一遍遍要自己支持下去。連醫(yī)生都放棄了的時候你不放棄，連長輩們都勸你再要一個孩子時你也仍舊堅持，若說你帶我來到這個世界上是給了我生命，那么決不放棄將我從死神手里拉回來，就連第二次生命也是你給予。知道你的不易，當(dāng)時受了太多太多驚嚇的你啊，所以到今天仍舊一聽到我小小的咳嗽便心驚肉跳，所以仍不放心我離開你身邊。現(xiàn)在家里條件不易，你就算做再多份工作，我這邊的生活費，卻從來不曾短少過一分。你多少年沒有換過新衣我也知道，可到過年換季時，你卻從來沒有忘記為我添置新衣。年輕時候的你是多么漂亮，我見過的所有同學(xué)的媽媽都及不上你，自己還常恨容貌沒有遺傳你�？涩F(xiàn)在我每一次回家，看到你眼角漸生的皺紋，鬢邊新添的白發(fā)，被風(fēng)吹日曬粗糙了的皮膚，心痛卻無能為力，深恨現(xiàn)在還是無法自立的自己。我知道，你用你的青春美麗，換成了女兒現(xiàn)在的展翅高飛。可無論我飛多遠(yuǎn)，若是沒有你遠(yuǎn)遠(yuǎn)的支撐，我便仍是那個沒有羽翼的幼子，只能落回地面。你給了我太多太多，其實心里一直都清楚，只是因為這太多，覺得無論如何，都難以回報，無論用怎樣的言語，在這樣多的愛前，都顯得蒼白無顏。

　　于是仍是難以出口，仍舊只能無言。文筆修辭什么的用在這里無力如同廢紙。佛陀精妙之至，也只能言："假使有人。左肩擔(dān)父。右肩擔(dān)母。研皮至骨。穿骨至髓。繞須彌山。經(jīng)百千劫。血流決踝。猶不能報父母深恩。"人說大恩不言謝，而父母一之恩深之若此，又如何可言？

　　可是又想要說出來，我能給你的，若是不說出來，便更少更少了。此刻我坐在千里之外的電腦前，用一點點微小的文字述說自己深長的心緒，不知你在那邊，又是不是仍舊牽掛著我，用絲絲縷縷深長的牽念，送至千里之外，化作游子現(xiàn)在的喜樂平安？

　　游子天涯遠(yuǎn)，慈母萬里心。

　　離離遍川草，三春暉已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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