澇池岸邊散文
1
澇池曾是村里的地標(biāo)性建筑，建在村子中間，充當(dāng)著村子的“肺”，滌蕩著村里的空氣。
有澇池的地方就有澇池岸，所謂岸，字典解釋為“水邊高起的陸地”，猶如河岸江岸之“岸”。如果把澇池比作一個盆，澇池岸就是盆沿，它可不像盆沿，只有窄窄的一綹，它的沿與周圍的道路場院連在一起的。
三爺是隊里的飼養(yǎng)員，家里就他和三婆兩人，日子比較清閑，常把槽上的牲畜當(dāng)孩子來養(yǎng)。早晨上學(xué)時，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他從澇池北岸的胡同走過來，到澇池岸來飲他的“寶貝”。三爺舍不得用鞭子抽打，最多吆喝幾聲，小黑牛實在不聽話，他就順手從澇池岸的歪脖柳上折根枝條揚(yáng)起來，嚇唬嚇唬它們。多數(shù)情況下，它都很溫順，到了澇池邊，乖乖地把頭伸進(jìn)澇池喝水。
它喝水的當(dāng)兒，三爺圪蹴在澇池岸邊的斜坡上，點一鍋旱煙，吧嗒吧嗒抽著。這時，叔叔大爺們肩挑一副水擔(dān)，急匆匆地趕過來，趁早打水�？匆娙隣�，他們就拉起閑話，從牲畜的脾性，到莊稼長勢，到天氣雨水，不一而足。挑水的人舀好了水，桶放在了旁邊，從脖子上取下煙鍋子，笑嘻嘻地從三爺?shù)臒煷锿谝粺熷伜禑熌�，也吧嗒吧嗒地陪他抽著�?/p>
牛喝飽了，一袋煙也抽完了，挑水的，飲牛的，各自回去。
這時，太陽已經(jīng)越過了地平線，一道道金光錦緞般撒落在了澇池岸，跳躍在了水面上，溫暖，祥和，寧謐。
一時間，上學(xué)的、上地的紛紛走出了家門，開始了一天的生活，澇池周圍一下子喧鬧起來。
2
精壯勞力一出工，女人們便陸續(xù)來到了澇池岸邊。她們出來時，不只端著臉盆，提著籃子和搓板，還帶著“隊伍”，且浩浩蕩蕩。你看，懷里抱著一個，背后衣襟上“掛”著一個，幾步之外，還跟著兩三個。
這些女人一出現(xiàn)，澇池岸邊立馬熱鬧了起來。孩子們的哭鬧聲、喊叫聲，女人們的呵斥聲、說笑聲，混在一起，此起彼伏，仿佛上演著一曲鄉(xiāng)村交響樂。
吵鬧聲中，媽媽們安頓好小的，帶著稍大的在離水近的地方找個平坦處忙活起來，舀水，洗菜，洗衣。
洗完菜，大孩子負(fù)責(zé)往回運(yùn)，小點的留在岸邊繼續(xù)玩。調(diào)皮的小家伙一到水跟前就不好控制了，他們不是把鞋掉了進(jìn)去，就是把自己弄了進(jìn)去，害得媽媽們得折騰半天。她們雖不上工，家里還有一大攤活計等著呢。
待到送菜的大孩子回來，媽媽們的衣服已經(jīng)洗得差不多了，不用支使，他們就主動晾曬洗干凈的衣服。
一時間，岸邊的荒草灘、樹叉，旁邊人家的籬笆，都成了臨時的曬衣架�；ɑňG綠的，飄飄舞舞的，遠(yuǎn)遠(yuǎn)望去，耀眼奪目，成為村子一道靚麗的風(fēng)景線。
3
平日里，澇池岸邊熱鬧、溫馨。偶爾，也會出現(xiàn)一些小插曲。
趁大人不注意，一幫淘氣鬼悄悄來到澇池東岸的大場畔，踅摸帶了色的杏。幾個膽大的已經(jīng)溜上了樹，手快的摘了一顆塞進(jìn)嘴里，不會上樹的幾個鼻涕蟲，站在樹底下巴巴地朝上望，盼著樹上的盡快扔下幾個酸杏解解饞。誰承想，樹上的把杏塞進(jìn)嘴，還沒咂摸出滋味來，就被看場大爺老軍章發(fā)現(xiàn)了。他一聲吆喝，架在樹上的狗蛋嚇壞了，慌忙中一腳踏空，“撲通”一聲，端溜溜掉進(jìn)了澇池里。一時間，樹上樹下的都嚇傻了，哭爹喊娘的。
軍章爺跑過來一看，不妙，有人掉進(jìn)了澇池，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他連忙扯著嗓子喊場那邊干活的年輕人，老黑叔他們一聽喊聲，扔下手里的活，沖刺一樣地跑過來了。呀，不好，水已經(jīng)快到了孩子脖子了！一看這陣勢，他迅速撿起旁邊一根木棍下了澇池，水快淹到了他的腰部，他一邊往狗蛋跟前快步走著，一邊把棍子飄在水面上讓狗蛋抓，平時看著膽大的狗蛋，此時已失魂落魄了，半天沒有反應(yīng)，只在水里撲騰著，急得岸邊人齊聲喊“狗蛋——快抓棍——”狗蛋才驚醒過來，抓住老黑叔遞過來的棍子，跟著他朝岸邊游了過來。
狗蛋媽顛趴著跑過來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此時的狗蛋，光身躺在岸邊的水草上，不停地喘著粗氣�？粗⒆記]事，狗蛋媽停止了哭喊，又是心疼，又是氣惱，在眾人勸說下，連拽帶拖地把他帶回去了。幾個同伙也嚇壞了，躲在樹背后不停往這邊張望。
一時間，狗蛋的事情占據(jù)了村里的“頭條”，并以極快的.速度在鄉(xiāng)間傳播著。樸實的鄉(xiāng)親們當(dāng)面笑談著，每每這時，狗蛋的臉都紅到了耳根，趁人不注意，一溜煙跑開了。
據(jù)說，狗蛋媽為了感謝老黑叔的救命之恩，提著老母雞和一封點心、一把掛面去他家道謝。老黑叔的家人說啥也不收，實在推辭不了，老黑嬸只收下點心和掛面。
那時的鄉(xiāng)村，再大的恩情都記在心里了。老黑叔家有力氣活的時候，常會看到狗蛋父親的身影……
4
后來，土地整修了，上游的大水進(jìn)了自家地里，流不下來了，澇池斷了蓄水之源，只靠雨水，它的底就朝了天。
再后來，鉆井隊來了，掘出地下水，人們吃上了自來水。剛抽上來的自來水，清凌凌，甜絲絲，倒進(jìn)老甕，能看到甕底；喝到肚里，山泉一樣甘甜。至此，澇池在鄉(xiāng)村的使命宣告結(jié)束了，澇池岸邊也就少了攢動的人影。
有一次，回老屋，路過澇池岸，心里不由一驚：池里的水干了，岸邊的樹不見了，荒坡和澇池底成了狗蛋父親的菜園，栽上了蔬菜和旱煙。我走過的當(dāng)兒，看見幾只老母雞正在刨食。
常說“滄海桑田”，“滄�！弊儭吧Ｌ铩蔽覜]見過，澇池變菜地，我可是從頭到尾的見證者。
前輩們怎么也不會想到，村人的明水源澇池會成了菜地，澇池岸邊會靜寂無聲。
澇池岸邊，歲月深處曾經(jīng)留下無數(shù)足印的地方；澇池岸邊，曾經(jīng)有過多少快樂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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