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山隨筆散文

　　槐山是一座山，這座山名不見傳，在中國的版圖上是根本找不到的。就是在陜西乃至咸陽的地圖上也是難以找到的。但它的確是一座山，一座讓我終生難以忘記的山。

　　記得上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教語文的耿允校老師為我們布置了一篇作文，題目是：我的家鄉(xiāng)。他先寫了一篇范文在同學們面前朗朗誦讀，開篇第一句便是：“我的家鄉(xiāng)在槐山腳下，涇河岸邊�！碑敃r，我還沒有去過槐山，連槐山在哪個方向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槐山離家有多遠。心里總犯嘀咕：我的家鄉(xiāng)是永太公社車村，怎么就在槐山腳下了？所以，對老師的說法半信半疑，感到很難理解�；氐郊覇柶鸫笕�，他們隨手一指：“就那兒！”哇，原來是西邊一道青灰色的高梁。于是，心里便琢磨著什么時候能到槐山去一回。機會終于來了。眼看龍口奪食的夏收就要結(jié)束了，有天一大早，人們就把曬干揚凈的麥子裝進麻袋，七手八腳搬上老牛車，匆匆忙忙出發(fā)了。我和幾個小伙伴偷偷地跟了上去。那天，天空掛著毒花花的太陽。山路彎彎轉(zhuǎn)轉(zhuǎn)，坑坑洼洼，很難走。我們走一走，歇一歇，又渴又累又餓，大約是午飯后的時候，才搖搖晃晃到了槐山糧站。前來交糧的村子很多，晚上回到家，已經(jīng)星斗滿天。那一回，是我平生第一次出門，第一次登上槐山。記得當時我的印象是：槐山不過是個山疙瘩而已，折尺形的'土街邊排列著糧站、商店、郵電所、營業(yè)所四個單位，塄坎下住著幾戶人家。方圓全是縱橫交錯的溝，蜿蜒起伏的梁，到處長著密密麻麻的洋槐樹。它離我們村子太遠太遠了，怎么能說“我的家鄉(xiāng)在槐山腳下”？所以，對于耿老師的說法，我還是有些懵懵懂懂。

　　后來，隨著年齡的增長，縣城鄉(xiāng)下一年四季來來回回地跑，我才徹底摸清了槐山的地理位置。據(jù)舊縣志上說，永壽頁（xue）梁是陜西關(guān)中地區(qū)的南北分水嶺，也叫六十里梁，像一條莽莽蒼蒼的長龍，一直延伸到彬縣境內(nèi)。仔細看，槐山正處在永壽頁梁攢簇凸起的龍頭位置。它向東又發(fā)射出了四條余脈，一直延伸到?jīng)芎舆�，從北向南依次是郭村梁、永太梁、渠子梁、常寧梁，這四條梁就像一個四股叉的長刺。所以，從廣義上說，郭村、永太、渠子、常寧、馬坊都住在槐山腳下。從狹義上說，只有就近的郭村、永太、渠子，或者說還有馬坊在槐山腳下，才更為確切些。

　　其實，我的家鄉(xiāng)人習慣上把槐山叫做“槐疙瘩”。據(jù)說，這里自從明代中葉就開始有了刺槐樹，以至后來越長越多，漫山遍野都是。這大概就是“槐山”或者“槐疙瘩”得名的由來�；鄙街鞣搴０�1420米，坊間流傳著這樣一句老話：“爬上槐疙瘩，摸得著老天爺?shù)谋歉泶�。”這話很口語，也非常形象，它充分說明了槐山地勢之高。由此可見，它實際上在我的先人眼里，并不是一個“疙瘩”那么簡單，而是一座很高很高的山，甚至是一座祖祖輩輩難以逾越的山。根本的原因是，家鄉(xiāng)的人們要到山外去，到縣城去，甚至到更遠的地方去，槐山是必經(jīng)之地。小時候，常聽老人們勉勵年輕后生說：“深山出鳳凰，怕的是你一輩子走不出槐疙瘩�！币虼�，可以說，多少年來，槐山始終是我的父老鄉(xiāng)親心目中一道很高很高的“坎”。只要邁過了這道“坎”，就意味著走出了山外，最近也是到永壽縣城去發(fā)展。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在槐山腳下的農(nóng)家子弟，祖父和哥哥曾多次送我走出槐山去外地求學。如今幾十年過去了，我在家鄉(xiāng)、槐山、縣城之間來來去去，不知走了多少回。隨著閱歷的增加，似乎每走一回，都有新的發(fā)現(xiàn)、新的理解、新的認識。

　　槐山，是個救苦救難的地方。聽老人們說，在那兵荒馬亂、民不聊生的年月里，曾有不少外地人拖家?guī)Э趤砩嚼锾舆^荒、避過亂、躲過災、棲過身，有的還在這里安家落戶。所以，槐山的溝前溝后住著不少客家人。按家鄉(xiāng)人的說法，山里的人口很復雜，天南海北，七姓八輩，說話口音不同，風俗習慣各異。據(jù)前些年縣上有關(guān)部門專門調(diào)查統(tǒng)計，這些客家人分別來自全國十三個省七十二個縣。就在那苦難的年月里，槐山以其誠實熱情、博大仁慈的胸懷，收留了他們，接納了他們，也救活了他們。剛解放不久，為了盡快恢復生產(chǎn)，發(fā)展經(jīng)濟，黨和政府也遣返過一批人。盡管如此，山里還是留下了不少外地人。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這些客家人和我的父老鄉(xiāng)親年年植樹造林，建設(shè)美好家園，才使“槐疙瘩”真正成了槐山。

　　這就是家鄉(xiāng)槐山的過去！

　　槐山，也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地方。站在山巔四面眺望，盡可飽覽史前地質(zhì)運動為我們留下的偉大杰作：這里有溝、有壑，有梁、有峁，有洼、有坳，有塬、有臺，有塄、有坎，地形地貌千姿百態(tài)，復雜多樣。峰巒突兀，梁塬逶迤，溝渠深切，蔚為壯觀。山前山后，坡上坡下，全是密密匝匝、挨挨擠擠的槐樹，形成了波谷浪峰、起起伏伏的林海。初夏時分，槐樹開花了，滿山遍野白雪雪一片。放蜂的人們紛至沓來，一個個帳篷沿路擺開，蜜蜂沸沸揚揚，整個槐樹林嚶嚶嗡嗡響成一片。游人也絡繹不絕，穿槐林，賞槐景，采槐花，品槐蜜，形成一道亮麗的風景。盛夏時候，槐樹林蓊蓊郁郁，遮天蔽日。這里就成了絕好的天然大氧吧和空調(diào)區(qū)。逍逍遙遙走在林間小路上，看著森森槐葉，聽著宛轉(zhuǎn)鳥鳴，聞著野花之幽香，品著微風之細吟，呼吸著清新的空氣，享受著愜意的涼爽，親近自然，澄心靜慮，真有幾分禪意；到了冬天，大雪飄飄，梁舞銀蛇，峁馳蠟象，又是別一番情景。幾天之后，溝溝壑壑全被雪填滿了，槐山頓時成了一個臃腫的大白胖子。走近去，槐山又是一望無邊的林海雪原，那一棵棵槐樹冰雕玉琢，全副披掛，似乎整裝待發(fā)。每每那時，這個世界就靜得出奇，純凈得簡直像個童話世界�？窗�，一只灰褐色的兔子探頭探腦鉆出了雪窩，鉆出了童話世界，一只老鷹攤開雙翼，在山林上空踅來踅去。忽然，這只龐然大物俯沖而下，又扶搖直上，蒼茫遠去……

　　這就是家鄉(xiāng)的槐山林海！

　　槐山，更是一個非常神奇的地方。它離我的出生地只有十五里的山路，這里的小氣候很特別。山上樹木叢生，百草豐茂，煙嵐霧靄，空氣濕潤。每次坐上早班車去縣城，剛一出村走上坡路，天空就突然陰了下來，藍天太陽不見了，車窗外彌漫著裊裊的霧氣。越往上走霧越大，天地之間全被白茫茫的霧氣充滿了，視野僅可咫尺，仿佛山雨欲來的樣子。山道彎彎，峰回路轉(zhuǎn)，車到槐山，奇觀就出現(xiàn)了。哇！天，還是那個藍汪汪的天；太陽，還是那個紅火火的太陽。原來“山在虛無縹緲間”哦。只見槐山周圍的溝溝壑壑里，乳白色的大霧蒸騰著，飄浮著，流蕩著，變幻著......

　　此時，槐山簡直就像一座海中仙山！在波濤洶涌的大海里起伏不已。慢慢地，慢慢地，這座仙山就被淹沒了，太陽也跟著不見了，又是一副山雨欲來的樣子。過了好久，霧氣變得越來越薄了，淡得就像柔柔的潔白的婚紗，梁梁峁峁宛然美麗的新娘，開始嶄露頭角，一座又一座，真仿佛漂浮在大海里的島嶼。漸漸地，槐山徹底向人們揭開了它神秘的面紗。

　　這就是家鄉(xiāng)的槐山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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