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童話印象散文隨筆

　　今天，偶翻格林童話，看到一篇上寫著“跳蚤和虱子躲在一個雞蛋殼里釀啤酒”，我頭皮就開始發(fā)癢，發(fā)與發(fā)之間有異樣的感覺，就好像有虱子在爬動，手開始在頭發(fā)里撓起來，我趕緊跳過了這篇。

　　有一個場面，一直無法忘記，而且十分清晰。那是上小學時，我們規(guī)規(guī)矩矩、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聽老師講課，我看著黑板的眼睛突然落到前面同學的頭上，一個虱子大搖大擺地從她頭發(fā)里面爬出來，東張張，西望望，然后又招來兩只小虱子，它們在她的頭發(fā)間，時隱時現(xiàn)，肆無忌憚地爬來爬去。我和同座看著發(fā)呆，真想沖上去，捏死它們。手到底沒敢伸出去，怕老師逮到罰站。只是渾身奇癢，到處亂抓。

　　其實，昨天，我特意認認真真地洗了頭發(fā)，而且是在用過了洗發(fā)水以后，用桑樹葉揉的汁水又洗了一遍。因為，昨天是六月六，我奶奶說，這是姑娘家的洗頭節(jié)，一定要好好洗一洗。

　　在老家，六月六，曬龍袍，是第一件必須要干的事，其實就是江南這一帶的曬霉，特有的梅雨天氣，家中的衣物很容易長霉點。第二就是所有的人，必須要洗頭。特別是愛美的姑娘們，如果想要一頭烏黑發(fā)亮的好頭發(fā)，那天一定要洗，而且要用桑樹的葉子來洗。

　　母親永遠都那樣不知疲倦，總是有做不完的事，到現(xiàn)在還是這樣。我小的時候，六月六那天，我們還在貪睡著夏日清晨的涼爽，沒有了晚上的燥熱，也沒有了蚊蟲的叮咬，終于有那么一刻的睡眠，可以不受任何干擾，無比酣甜地做著美夢，可是母親大聲地叫我們起床了。等我們洗漱完畢，捧著飯碗的時候，看到門前架上，繩子上，已經(jīng)曬滿了衣物。一年四季，全家人的東西全部在那里曬著呢。

　　我們姐弟仨，圍著架子、繩子，一邊參觀，一邊打鬧，在晾曬的衣物里鉆來鉆去。母親也端著碗出來，欣賞她的成果，不時地還呵斥我們：不要把我曬的東西打翻了!

　　我說：媽，你曬的龍袍在哪里啊?

　　兩個弟弟大笑：還龍袍呢?你把被面披在身上，不就是了皇太后了嘛!

　　我被他們氣得要哭起來，跑過去撲打他們，我才不要當皇太后呢!因為一個慈禧太后，我認為，凡是太后，都不是好東西!小時候，愛憎分明呢！

　　母親開始布置任務：不要打了，吃完早飯，一人洗碗洗鍋，兩個人去摘桑樹葉。今年要多摘一點，摘滿兩個大籃子。

　　爬樹摘桑葉，自然是兩個弟弟的事。我負責搓桑葉。

　　在大樹蔭底下，我把桑葉倒入大木盆中，架上搓衣板，坐在小板凳上開始搓揉桑葉。其實桑樹葉的汁水很少，很難搓的。但是為了那一頭漂亮的頭發(fā)，為了美，再苦再累，也不和母親討價還價，胡亂叫囂�？吹酱瓿鰜砭G綠的、濃濃的汁水，就好像看到我烏黑油亮的大辮子，像小鹿一樣在身后跳來跳去。免得隔壁的爺爺，看到我就叫：黃毛丫頭，黃毛丫頭。

　　母親從田里干活回來的時候，身后還跟著兩個人。她們是對面埂上“陽鬼子”家的女兒，和我年齡相仿。我一下明白了，母親要我們多采一些桑葉，是要給她們也洗一洗頭發(fā)。

　　這兩個孩子看著我，臉上露出拘謹?shù)男θ�。她們穿著破破爛爛，說不清什么顏色的短衣，頭發(fā)亂囚在一起，就像秋天枯萎的草，雜亂無章。而且，她們的頭發(fā)上有很多白白的、發(fā)亮的虱子寶寶，我們管它叫“蟣子”，我頭發(fā)也開始作癢，好像她們頭上的虱子已經(jīng)飛到我的頭上了。

　　“陽鬼子”是她們父親的名字，開始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父親說：就是活在我們陽間的鬼。

　　我一看到這陽間的“鬼”，就害怕，想著法子躲起來。沒見他說過話，面無表情，總是毫無聲響地走到你面前，著實嚇人一跳。他老婆嫌他太窮了，跑到江對面的村子上，丟下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從此，“陽鬼子”更加沉默不語，也不管孩子，家里家外臟得下不去腳。三個孩子，就像灰姑娘一樣，天天坐在又臟又破的鍋灶后面，吃不飽，穿不暖。

　　母親開始給我洗頭，她把我的頭摁到盆里，粗糙有力的手，在我頭發(fā)間揉來揉去，揉出滿頭的泡沫，然后清洗，最后用桑樹汁搓揉一遍，再用毛巾把頭發(fā)裹起來。

　　我蹲在旁邊，看母親給那兩個孩子洗頭，一邊洗一邊說：丫頭，以后你們自己要學會洗衣服、洗頭，要把家里收拾收拾。洗衣服沒有肥皂，就用溫水把衣服泡一泡，用手搓一搓，再拿到池塘里清洗。這個大夏天，衣服不洗，會餿掉的。

　　洗好之后，母親領著我們三個丫頭，到江里去清洗。我們站在比較渾濁的江水里，一陣清涼灌遍全身，再無炎熱之感。我們低下頭，把長長的頭發(fā)甩在水里，看墨一樣的頭發(fā)在水里搖來搖去，好玩得很。我們三個開始比誰的頭發(fā)多，誰的頭發(fā)長，誰的頭發(fā)黑，比不過的話，就開始潑水，耍懶，嬉笑。

　　我和母親都看到，那兩個孩子笑起來真的很美，很純，很干凈。

　　奶奶很反對母親經(jīng)常給我洗頭，她一看到我在洗頭，就會說：現(xiàn)在洗頭的水，以后到了陰間都要自己喝掉的。這丫頭，以后受罪呢!

　　不過奶奶又說，六月六這天，洗頭是玉皇大帝批準的，這天的洗頭水就免喝了。我總覺得，奶奶就像一個巫婆。

　　這么多年，沒記得有過六月六這樣的日子。昨天，我看了日歷，我說我要用桑樹葉洗一次頭發(fā)，重溫小時候的快樂。老公沒說話，找了一個大塑料袋，不聲不響地下樓。我在樓上看他，嘴里叼著一根香煙，站在一棵桑樹旁，雙手不熟練地摘著桑葉，太陽毒辣無比，桑樹葉子發(fā)亮，老公臉上的汗珠字也發(fā)亮。我的臉，幸福得發(fā)亮。

　　我又在翻格林童話，看能不能找到一篇和我一樣的童話，我不想看到虱子和蚤子，我想看到公主找到王子，他們從此過著幸福又快樂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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