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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片街之老虎和桑葚散文隨筆
半片街挨著東城門,把邊的老虎一家就在東門的城墻腳下。
說是一家,其實也就娘倆。老虎和老虎娘。
老虎行三,大老虎幼年夭了,二老虎早年夭了,留下的三老虎,有些憨。書念不進去,娘老子也不逼他,挎著個拾糞的筐子,滿街轉(zhuǎn)悠,有一搭沒一搭的,那會兒爹還在,有木匠手藝。農(nóng)閑時也閑不下來,撿幾個零花錢。娘一個子兒也舍不得花,都使銀行里存著,給老虎娶媳婦。
后來爹走了,肺癆。爹得病的時候,在院子里栽下一棵桑葚,吩咐娘,好好伺弄著,過幾年桑葚熟了,可以賣錢幫襯家里。爹還說,他死了,不用棺木,嫌憋屈,就埋在樹下。
娘記住了爹的話,老虎也記住了爹的話。
娘把老虎拾的糞拌了灰埋在樹下,老虎每天上井邊挑了水,先澆樹,滿滿的兩桶,澆完了樹,老虎就盯著小樹看,看樹,看爹。
日子像流水一樣,和老虎一般大小的小子都初中畢業(yè)了,征兵的來了,挑走幾個,余下的在生產(chǎn)隊里勞動。老虎也被隊長找了幾次。老虎娘說,老虎憨,分不清草和苗,干不了地里的活。隊長想想也是,就照顧老虎在場院里,和一般老娘們一樣。
場院就在老虎家隔壁,除了秋日,平時也沒什么活計。老虎就坐在場院門前,也是自家門前。
那時,院子里的桑葚長的一頭扎上了天。紫色的桑葚掛的滿滿的`,老虎踩了梯子,挎著籃子,摘桑葚。摘的一個夏天兩手都是紫的。
娘用幾個玻璃瓶裝了桑葚,擺在家門口的小桌上,對面是小學校,放了學的娃兒都要跑過來,買桑椹,一瓶五分錢,老虎閑了,也替娘收錢,有時候錢太大,老虎算不過賬來,就喊娘。娘就會粘著兩手的面跑出來,找錢。
后來娘又增加了項目,兼賣炒葵花籽。老虎娘炒葵花籽燒的是柴火,火候到,炒過一遍的葵花籽在腌好的調(diào)料水里浸泡一宿,二次入鍋炒過,比別處的味濃,香。上下學的空擋,門前就擠滿了孩子。
娘在鐵罐里數(shù)著鋼镚,鋼镚啪啪地響著,驚的小炕桌上的燈芯兒一跳一跳的。老虎就嘿嘿地樂。老虎知道那錢是給自己攢媳婦兒的。
左近的后生們都領(lǐng)著孩子門前轉(zhuǎn)悠了,老虎的媳婦還是沒有著落。娘為此拜托過不少的人,還年年把屋子粉刷的白白的,相親的人看上了家,沒看上人,老虎見了年輕女子,不會說話,光知道嘿嘿地樂。
拖著拖著,老虎三十好幾了,依舊是娘倆守著日子,桑葚年年掛果,娘手里的存款也上了四位數(shù)。此時,已經(jīng)進入改革開放的80年代。
栓子得了病,,大隊有意安排老虎當了環(huán)衛(wèi)工,一個月也有小幾百的收入。
娘卻在此時躺倒了,老虎背著娘去了醫(yī)院,醫(yī)生說回去吧。娘和爹一樣,吩咐老虎把尸骨埋在桑葚樹下,和爹一起守著老虎。
老虎過起了一個人的日子。娘說,要依時按候,點火做飯。老虎依時按候,點火做飯。
娘說,夜里要早早關(guān)門。老虎早早關(guān)門上炕,一臺黑白電視,沒開過幾回。
娘說,黑地里走路不要回頭,老虎半夜掃街,從不回頭。
那天,老虎忘了娘的話,回頭了。
一個女人坐在馬路牙子上,哭著。
老虎想了足足有五分鐘,回頭走了過去。
那是一個大著肚子的女人,老虎過去看她的時候,哭聲換成了呻吟。
老虎一彎腰就抱起女人,把她放在環(huán)衛(wèi)車的車兜里,一溜小跑,去了醫(yī)院。
女子順利生下一個女孩,醫(yī)院把老虎當成了孩子她爹,老虎付出了一千塊錢的代價,外加三天九頓飯。女人不說話,老虎不會說。
出院的時候,女人終于開口了,說她沒地兒去。
老虎又拉著環(huán)衛(wèi)車,把娘倆接回家里。
街坊們來了一撥又一撥,終于搞清楚了女人的身世。
那女人是貴州的,被拐賣到鄰縣,趁人不注意,跑出來了。
半片街上的人都說,老虎惹上禍了,弄不好要吃官司的。
老虎沒了主意,跑到桑葚樹下和娘叨咕了半餉。
孩子出了百日,女人提出來,要回貴州老家。鄰居們說,不能讓她走。
老虎啥話也沒說。幫女人收拾路上的東西。
女人走了,老虎的日子依舊,掃街,點火做飯,早早關(guān)門睡覺。
桑葚熟了,老虎懶的摘,任由果汁滿院染著。
約莫半年后,老虎開門,發(fā)現(xiàn)藏在門頂上的鑰匙不在了,門虛掩著。
老虎進來,女人正做著飯,孩子在炕上睡著了。
老虎麻扎著兩手,迎上去……
次年,桑葚掛果了,樹枝被稠密的桑葚壓的顫顫的。老虎跪在樹下,大聲喊著:爹,娘。老虎有媳婦了,你們有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