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天下的父親的散文
那對父子,是我在從老家回來的火車上遇見的。
9月,正是各大高校新生報到的季節(jié)。他們是從武昌站上來的,每人都拎著大小不等的包。父親50多歲,典型的南方農民形象,個頭不高,臉被整日的風塵打得黝一黑。兒子的模樣像極了父親,只是一張年輕的臉龐,帶著那個年紀特有的'一種張揚。
父親忙著往行李架上放大大小小的包時,兒子已經爬上了自己的鋪位。將鋪上的被子往背后一倚,塞上耳塞,一切便與他無關了。
可能父子倆只買了一張臥鋪票。父親沒有鋪位,就坐在窗口的小座位上,眼睛卻一刻不停地關注著兒子:“到了學校,要跟同學搞好一團一結……沒錢了就給我們打電話……”可他說他的,兒子在玩兒子的。
面對這樣一位同我父親差不多年紀的男人,我感覺很親切,淡淡地笑著接了話茬兒:“是去送孩子讀書的嗎?”“是的,考了南寧大學,學財會專業(yè),你覺得這個專業(yè)怎么樣?我和他一媽一一輩子吃盡沒文化的苦,說啥也要把他送出去……”談到兒子的學業(yè),父親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來,滿臉都是驕傲,而他的話匣子一打開,就幾乎沒有我插嘴的余地。我一直靜靜地聽,那個時候,他太需要一個人,來同他一起分享那份喜悅了。
車到長沙,已是晚飯時分,餐車服務員推著小車一路吆喝著走近我們。聽累了MP3的兒子也從鋪位上滑一下來,父親馬上明白了兒子的意思,起身,遞給服務員一張10元的紙幣,把那盒飯遞到了兒子手上。他自己則從包里找出一張黃黃的餅來拿在手上吃:“我吃不習慣火車上的飯,這是他一媽一給我做的,要不,給您點兒嘗嘗?”
看他用一雙粗糙的大手一點點兒撕著已經有些發(fā)硬的餅,兒子卻連讓他一下都沒有,我的心,忽然疼了。也許,因為兒子還太年輕,還不懂得如何來體恤回報自己的父親。那年那月,我不是也曾如他一樣,被父親一路護送著走向自己人生中的一個嶄新旅程嗎?
1994年9月,我去北京讀書,也是父親送的我。那是我和父親第一次出那么遠的門,也是我們第_次坐火車。臨行前,父親也帶著母親為他準備的干糧,還帶了一個大水壺。
到濟南火車站時,也是晚飯時分,我和父親在站前廣場的水泥地上坐著。我們是夜里11點多的火車,父親怕我餓,就掏出包里的點心給我。不料,那張包裝紙被風吹走了。在我們要走時,一位胳膊上戴著紅袖章的中年男人一大步流星地走過來:“罰款5塊!”然后就要去撕手上的罰單。
我一下子驚呆了。到底是父親經過的事更多一些,他滿臉堆笑地說:“同志,我們沒注意到紙被吹走了,我去拾回來,別罰吧,我送孩子去上學……”
“10塊!”
“你看,同志,這……”
“15!交不交?”
看著對方一臉盛氣凌人的樣子,再看父親一臉的巴結奉承,我的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我從來沒有哪一刻,覺得如此難堪過:“爸,把錢交給他,我們走!”我只想用錢來保護我自以為是的尊嚴,父親卻不答應,他還在同對方磨:“好吧,好吧,我們交就是,就按最初的5塊吧?”
父親交錢時,我已氣咻咻地拉著行李走遠。我不明白,在家一向脾氣火暴、誰的委屈也不愿受的父親,那一刻卻如此沒有骨氣!后來,他一直氣喘吁吁地追在我后面哄我:“孩子,5塊錢,就夠你在外吃一頓飽飯,就夠你買5瓶礦泉水的了,咱不能跟錢慪氣啊……”
為了女兒的那一頓飯、那5瓶礦泉水,父親寧愿把自己的驕傲被對方踐踏得無處逃遁。只是那時候,我太年輕,還不懂。
到我也做了母親,才明白,為了孩子,做父母的可以忍受任何煎熬與痛苦。
那位火車上的年輕學子,也許他現在還不能完全讀懂父親。但我相信,總有一天,他會懂。懂得了的他,便會在工作、外出中,在與每一位父親相遇時,如今天的我一樣,打心眼兒里去心疼天下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