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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琵琶仙·雙槳來時》的賞析

    時間:2021-08-12 17:42:37 宋詞精選 我要投稿

    《琵琶仙·雙槳來時》的賞析

      姜夔,南宋文學(xué)家、音樂家。人品秀拔,體態(tài)清瑩,氣貌若不勝衣,望之若神仙中人。

    《琵琶仙·雙槳來時》的賞析

      原文:

      琵琶仙·雙槳來時

      宋代:姜夔

      《吳都賦》云:“戶藏?zé)熎郑揖弋嫶?rdquo;唯吳興為然。春游之盛,西湖未能過也。己酉歲,予與蕭時父載酒南郭,感遇成歌。

      雙槳來時,有人似、舊曲桃根桃葉。歌扇輕約飛花,蛾眉正奇絕。春漸遠、汀洲自綠,更添了幾聲啼鴂。十里揚州 ,三生杜牧,前事休說。

      又還是、宮燭分煙,奈愁里、匆匆換時節(jié)。都把一襟芳思,與空階榆莢。千萬縷、藏鴉細柳,為玉尊、起舞回雪。想見西出陽關(guān),故人初別。

      賞析一:

      淳熙十六年(1189)湖州春游作,所棖觸全在昔年與一合肥妓女舊情,用情癡絕奇絕,非如此不足與言白石。蕭時父,老詩人蕭德藻的子侄輩。蕭德藻賞識周濟白石,以侄女妻之。偶然邂逅,白石與友人在湖州春游,迎面而來的小艇上,有女子恍似日夕相思的合肥舊識。“歌扇輕約飛花,蛾眉正奇絕。”一恍而過的鏡頭,眉目還真有些想象!然而“春漸遠”,不是的。桃根桃葉,王獻之二妾名,喻意中人姊妹行。

      按,白石二十余歲在合肥時曾戀身份似為勾闌的女子,后再蒞江淮,其人已杳。自此白石魂牽夢縈至于一世,“肥水東流無盡期,當(dāng)初不合種相思。”(《鷓鴣天》)女子妙解音樂,恨入四弦人欲老,寶箏能撥春風(fēng),此詞以《琵琶仙》名調(diào),包含音樂上的懷念。春漸遠了,添幾聲伯勞哀鳴的“自綠汀洲”自擬。白石每比唐代“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的杜牧,實未盡當(dāng)。歇拍“十里揚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說。”深情追憶至“三生”,使人腹痛。

      下片展開這可解又不可解的“三生”情愫。白石《淡黃柳》小序說合肥多種柳,“客居合肥城南赤闌橋之西,巷陌凄涼,與江左異。唯柳色夾道,依依可憐。”故白石詠柳幾乎都和懷念合肥女子有關(guān)。絲絲柳色都在牽動“三生情愫”,所以下片隱括唐人詠柳三詩,并非泛泛之辭。“三生杜牧,前事休說。”偏要細說。此正詞人性情和表現(xiàn)詞之為體“要眇宜修”處。

      引用改裝三首詠柳唐詩,有何特點、有何用意?“宮燭分煙”用韓翃《寒食》詩,“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fēng)御柳斜。”此柳及柳花乃是蒙德宗皇帝御賞的為皇家氣象湊趣之物,與一世布衣的白石大異,故一筆撇過,“奈愁里匆匆換時節(jié)。”“空階榆莢”用韓愈《晚春》詩“楊花榆莢無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飛”句意,此才是白石心目中之柳,故把一襟芳思付與,用兩韻盡情渲染。“起舞回雪”句全詞高潮。想見與合肥女子會心即在此千萬縷起舞回雪處,楊花榆莢必有內(nèi)心深處共鳴,否則不會終生難忘。末用王維《渭城曲》,雖是青青新柳,已漸淡漸遠,西出陽關(guān)矣。“起舞回雪”,不作御街御柳,這是“三生杜牧”與合肥女子愛情的畫龍點睛之筆。

      一氣清空,凈化、淡化的渺茫愛情,云縷浪花般的追憶,又是何等執(zhí)著濃郁。

      賞析二:

      宋詞獨詣之美,在于發(fā)舒靈心秀懷之思,極盡要眇馨逸之致。在中國人文化心靈發(fā)育史上,宋詞意味著一種新境界。姜白石詞,“天籟人力,兩臻絕頂”(馮煦《宋六十一家詞選例言》),幾乎篇篇都是宋詞中的珍品。

      白石對舊日情人的一往情深,正如沈祖棻所說:“蛾眉雖自奇絕,而屬意故人,所謂”任他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也。“(《姜夔詞小札》)吳興北瀕太湖,山水清絕。東西苕溪諸水流至城內(nèi),匯為霅溪,流入太湖。詞序贊美吳興”戶藏?zé)熎,家具畫?ldquo;,”春游之盛,西湖未能過也“。到過西湖、太湖的'人都知道,西湖以韻致勝,太湖以氣象勝。吳興春游之盛,北宋著名詞人張先有《木蘭花 乙卯吳興寒食》留下寫照。白石此詞,主旨卻并不在春游,而在感發(fā)懷人之思。

      “雙槳來時,有人似、舊曲桃根桃葉。”開頭便“從所遇說起,破空而來,筆勢陡健,與他詞徐徐引入者不同”(陳匪石《宋詞舉》)。舊曲,舊指舊游,曲指坊曲。“倡家謂之曲,其選入教坊者,居處則曰坊”(鄭文焯《清真集!)。桃葉,晉代王獻之妾,桃根是其妹。獻之篤愛桃葉,曾作《桃葉歌》贈之,桃葉以《團扇歌》作答(《隋書。五行志》、《樂府詩集》卷四五)。此處用桃葉桃根指稱歌女姊妹。水面上忽來雙槳,那畫船由遠而近,船上之女子,乍一睹之,其容貌竟酷似我舊時相知的坊曲情人。仔細諦視,才發(fā)現(xiàn)不是。這翻驀然一驚、一喜、復(fù)又釋然,而又不勝悵惘之感受,盡見于似之一字。“歌扇輕約飛花,蛾眉正奇絕。”歌扇是歌女手持之團扇,可以遮面障羞,上寫歌曲之名以備忘。約,掠也,攔也,宋人口語。此處輕約可解為輕接?罩酗w花點點,那歌女舉起歌扇,輕接飛花,這下可看清了她的真正容顏,真是美艷絕倫。奇絕二字映照開頭,暗示出了舊日情人之絕色,亦寫出了自己之情深意重。接著詞筆悠悠宕遠。“春漸遠,汀洲自綠,更添了、幾聲啼鴂.”此三句一韻,愈添境界悠遠、煙水迷離之致。春意漸遠,汀洲已綠,更聽得幾聲凄切的鵜鴂聲。鵜鴂,鳥名,即子規(guī)、杜鵑、杜宇、鳴于春暮。古人認為,鴂鴂啼叫,百花就要凋零。屈原《離騷》“恐鵜鴂之先鳴兮,使夫百草為之不芳。”可以為證。詞中亦多見此一意象,如張先《千秋歲》“數(shù)聲鵜鴂,對報芳菲歇。”辛棄疾《虞美人》“綠樹聽鵜鴂,……啼到春歸無尋處,苦恨芳菲都歇”。此三句以自然喻人事,一筆雙關(guān)。

      春漸遠,象征美好往事之漸遙。啼鴂聲,更是隱喻美人遲暮之深悲。有此一層意蘊,故直逼出歇拍三句:“十里揚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說。”上一韻筆致紆徐和緩,至此換為斗硬生新之筆,寸幅之間筆調(diào)截然迥異。杜牧《贈別》:“娉娉裊裊十三馀,豆蔻梢頭二月初。春風(fēng)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山谷《廣陵早春》:“春風(fēng)十里珠簾卷,仿佛三生杜牧之。”三生謂過去、現(xiàn)在、未來三世人生。歇拍化用杜、黃詩句。十里揚州,喻說舊游之美好綺麗。三生杜牧,喻說舊游之恍如隔世,亦暗示著情根之永種不斷。唯其如此,前事休說,蘊含詞人無限傷心沉痛。直至九年后,白石作《鷓鴣天。十六夜出》,仍有“東風(fēng)歷歷紅樓下,誰識三生杜牧之”之句。

      換頭又漾開筆鋒寫景。“又還是、宮燭分煙,奈愁里、匆匆換時節(jié)。”此化用韓翃《寒食》:“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fēng)御柳斜。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唐宋有清明日皇宮取新火以賜近臣之習(xí)俗。此借喻又當(dāng)清明時節(jié),風(fēng)景依然,年華卻已暗換。奈愁里、匆匆換時節(jié),語意蘊藉含蓄,既是嘆惋現(xiàn)境之春暮,又是悲慨今昔之變遷無限傷昔懷人之情,已是詞中暗現(xiàn)。于是,筆脈又繞回欲休說而不能之舊事。“都把一襟芳思,與空階榆莢。”此二句化用韓愈《晚春》:“楊花榆莢無才思,唯解漫天作雪飛。”又當(dāng)春歸,人不得歸,一襟芳思,化為寸灰,又何異于榆莢之盡委空階。大有李商隱“春心莫共花爭歲,一寸相思一寸灰”(《無題》)極可注意的是,上二韻所化用的二韓之詩,皆含有楊柳之描寫。由此而引出下一韻,實為天然湊泊。“千萬縷、藏鴉細柳,為玉尊、起舞回雪。”前句語近周邦彥《渡江云》:“千萬絲、陌頭楊柳,漸漸可藏鴉。”玉尊,指酒筵。雪喻柳絮。

      此一韻之精妙,妙在從現(xiàn)境之楊柳青青,幻化出別時之情境依依。眼前千萬縷楊柳深矣,漸可藏鴉,不由人想起當(dāng)年別筵,細柳飛舞,飛絮漫天,替人依依惜別。從化用二韓之詩引出楊柳之實寫,從現(xiàn)境之楊柳引發(fā)憶別之幻境,轉(zhuǎn)換自然而意境空靈清遠,如水中之舟,鏡中之花,天然湊泊,無跡可尋,真有草灰論線之妙。楊柳象征離別之情,最早出于《詩經(jīng)》“昔我往矣,楊柳依依。”劉禹錫《楊柳枝》:“長安陌上無窮樹,唯有垂柳管別離。”白石“合肥情遇與柳有關(guān)”(夏承燾《姜白石詞編年箋校》)。其《淡黃柳》序云:“客居合肥南城赤欄橋之西,……柳色夾道,依依可憐。”《凄涼犯》序云:“合肥巷陌皆種柳,秋風(fēng)夕起騷騷然。”楊柳又隱喻合肥情遇。于是縱筆寫出結(jié)末:“想見西出陽關(guān),故人初別。”此化用王維《送元二使安西》:“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guān)無故人。”亦含兩層意蘊。王維詩原寫出柳色,正與合肥風(fēng)光暗合,一妙也。合肥在南宋已是邊城,譬之陽關(guān),尤為精當(dāng),二妙也。白石《凄涼犯》:“綠楊巷陌秋風(fēng)起,邊城一片離索。”正可印證。結(jié)筆是詞情的高潮,又戛然而止,余音裊裊,含不盡之意于言外,深得結(jié)筆之妙諦。

      此詞藝術(shù)造詣有幾個特色。陳銳《碧齋詞話》稱白石詞“結(jié)體于虛”,正可移評此詞。這是首懷人詞。懷人之詞,結(jié)構(gòu)造境神明變化之能事,無過于清真。但清真筆法主要是追思實寫,有很強的現(xiàn)實之感,便別具一種引人入勝情味。白石則另辟蹊徑,所寫回憶,皆一筆帶過(但亦極認真),全詞之主體構(gòu)成是寫景及唱嘆,結(jié)體于虛無限感慨都在虛處著筆。詞人所著力的是寫出其纏綿悱惻之情味、要眇馨逸之韻致。

      其效果正“如瘦石孤花,清笙幽馨,入其境者疑有仙靈,聞其聲者人人自遠”(郭麐《靈芬館詞話》)。追思實寫,故渾厚。結(jié)體于虛,故空靈。清真以境勝,白石則以韻勝。此詞之情景交融,妙在天然湊泊。本詞之此中奧妙,在于兩個層面。一是寫景含有傳統(tǒng)比興之意蘊。如傷春即傷愛情,寫柳即寫別情。二是寫景含有特定背景之指向。如合肥巷陌皆種柳,寫柳即是懷合肥情遇。故此詞情景交融,自然天成。全詞頗以健筆寫柔情。開頭筆勢峭拔,歌扇句筆致旖旎,蛾眉句復(fù)為重筆。春漸遠一節(jié)及下片大半幅皆筆走輕靈,紆徐和緩,但兩片歇拍又皆復(fù)出勁健清剛之筆。全詞又頗以虛字傳神。詞中虛字如似、正、漸、自、更、了、休、又還是、奈、都、為、初,層出疊見。詞中虛字,有如畫中空白,皆靈氣韻味運行之處,教人隨時停下品味,領(lǐng)會其要眇之情,含蓄之致。用健筆寫柔情,及用虛字傳神,遂形成清剛空靈之風(fēng)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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