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王

　　從前，有一個男子，生得全身碧綠，象青草一樣。他只有一只眼睛，而且生在腦門中心，人們叫他綠人，他住在拉米埃森林旁邊一所古老的屋子里。
他同三個女兒住在一起。大女兒美得象太陽；二女兒比大女兒美；小女兒不過十歲，生得比兩個姐姐還要美。
　　冬天的一個傍晚，綠人坐在窗口。夜來了，濃霧籠罩在舍斯河上。忽然，傳來一個撲動翅膀的大響聲。一只大得象牛、黑得象灶膛的鳥，飛來躲在窗欞上。
　　“苦哇！苦哇！苦哇！我是烏鴉王�！�
　　“烏鴉王，你要我干什么呀？”
　　“苦哇！苦哇！苦哇！綠人，我要和你一個女兒結(jié)婚�！�
　　“烏鴉王，請你等一等�！�
　　綠人說罷，就到三個女兒的房里去。
　　“女兒們，你們聽著，烏鴉王來了，他想要你們?nèi)�人中的一個做妻子。”
　　大女兒說：“爸爸，我已經(jīng)和西班牙國王的兒子訂過婚，快要一年了。
他是在圣馬丁集市節(jié)日①的那天，到雷司上爾買騾子去的。昨天，我的愛人托人告訴我：不久他就要來找我，把我?guī)У剿�的國里去。爸爸，你瞧，我不能夠嫁給烏鴉王。”
　　二女兒說：“爸爸，我已經(jīng)和海里島王的兒子訂過婚，快要一年了。昨天，我的愛人托一位博爾多的水手告訴我：不久他就要來找我，把我?guī)У剿�的國里去。爸爸，你瞧，我不能夠嫁給烏鴉王。”
　　于是，綠人看看他的小女兒，見她很年輕，就可憐她起來，他想：
　　“她太年輕，我不能把這個孩子嫁給烏鴉王�！�
　　綠人沒去問小女兒，就回到躲在窗欞上的烏鴉王面前。
　　“烏鴉王，我的女兒沒有一個愿意嫁給你。”
　　烏鴉王勃然大怒。用他的大嘴一啄，挖去了綠人腦門中心的那只眼睛，飛到濃霧里去了。
　　綠人好象著了魔似地大哭大喊著。三個女兒聽見了哭喊的聲音，都趕來了。
　　“爸爸，您怎么啦？誰挖去了您的眼睛？”
　　“是烏鴉王。因為你們?nèi)齻�都拒絕和他結(jié)婚�！�
　　小女兒說：“爸爸，我不是生來就和您作對的。但我并沒有拒絕跟烏鴉王結(jié)婚。”
　　“好吧。你把我?guī)У轿业拇采先グ�。沒有我的叫喚，誰都不要到我的房里來�！�
　　小女兒照著爸爸的吩咐做了。第二天，綠人又坐在窗口。夜來了，濃霧籠罩在舍斯河上。忽然，傳來一個撲動翅膀的大響聲。一只大得象牛、黑得象灶膛的鳥，飛來躲在窗檻上。
　　“苦哇！苦哇！苦哇！我是烏鴉王。”

①每年十一月一日在雷司土爾有一個騾子集市，住在附近的西班牙人都到那里去趕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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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鴉王，你要我做些什么？”
　　“苦哇！苦哇！苦哇！綠人，我要和你一個女兒結(jié)婚。”
　　“烏鴉王，你可以娶我的小女兒�！�
　　于是，烏鴉王把綠人的眼睛還給他，并且叫道：
　　“苦哇！苦哇！苦哇！告訴我的未婚妻，叫她明天黎明時就預(yù)備好：穿上她的白長袍，戴上她婚禮時的頭飾。”
　　第二天，黎明時，隔夜飛來的許許多多烏鴉，把天空遮得昏暗。烏鴉王和小女兒就在綠人的屋子前，舉行了婚禮。烏鴉王站在罩著雪白兜紗的妻子身旁。
　　“苦哇！苦哇！苦哇！把我的妻子領(lǐng)到她父親的家里去吧。”
　　人們把她領(lǐng)到了她父親的家里。烏鴉王就從雪白兜紗旁走了出來。
　　“苦哇！苦哇！苦哇！綠人，好好保護(hù)你的女兒。到中午，我的烏鴉們會來把她背到我的國里去的�！�
　　烏鴉王說了就向北方飛去。
　　中午，小女兒站在門檻上。
　　“爸爸，再會。姐姐，再會。我要離開我的家鄉(xiāng)和老家了。我要到外國去了。我永遠(yuǎn)永遠(yuǎn)不會回來了。”
　　于是，烏鴉們扶著他們的王后，背著她在天空里飛去，經(jīng)過了寒冷的、冰天雪地的地方，那里既無樹木，也無青草。在日落之前，他們已經(jīng)飛了三千里路。王后已經(jīng)到了自己的宮前。
　　“烏鴉們，謝謝你們。我不會忘記你們給我的幫助�，F(xiàn)在，你們?nèi)コ燥�、睡覺吧。你們當(dāng)然是有功的。”
　　烏鴉們?nèi)チ�，王后走進(jìn)宮去。這王宮比雷斯土爾的大教堂還大七倍。宮里燭光輝煌，煙囪里的火旺盛得象在燒磚瓦窯�？墒�，她找不到一個人。
　　她從這個房間走到那個房間，最后來到一個大廳里。那里放著一張桌子，桌子放著幾盆菜和各種酒�？墒侵粩[著一副食具。王后坐了下去。但是她沒有心思吃喝，因為她老是懷念著家鄉(xiāng)和家里的人。一小時以后，王后去躺在一張有金帳慢和銀帳幔遮著的床上，始終亮著燭火，準(zhǔn)備不睡。
　　到了半夜，傳來一個撲動翅膀的大響聲。烏鴉王回來睡覺了。他站在妻子睡覺的房間門口，說：
　　“苦哇！苦哇！苦哇！妻子啊，把蠟燭吹熄吧�！�
　　王后吹熄了蠟燭。烏鴉王走進(jìn)了黑洞洞的房里。
　　“苦哇！苦哇！苦哇！妻子啊，你聽著，我們在這里談的別說出去。從前，我做過人們的國王；現(xiàn)在我是烏鴉王。一個有大法術(shù)的惡魔把我和我的人民都變成了鳥。但他說過，我們的磨難總有完結(jié)的一天。為了這個緣故，你要大大地幫助我。我相信你會盡你的責(zé)任的。以后，每天晚上象今天晚上一樣，我來睡在你的身旁。你還不過十歲。你要再過七年，才真正是我的妻子。在這以前，你得當(dāng)心，切勿看覓我。要不然，會給你、給我、給我的人民帶來很大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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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鴉王，我遵從你的話�！�
　　王后聽見烏鴉王脫下了翅膀和羽毛，睡在床上。她有些害怕。她伸出手去摸摸，覺得在她丈夫和她中間有一把出了鞘的劍，寒光閃閃。
　　第二天，在黎明以前，烏鴉王在黑暗里就起身了，從床上收回了那把出了鞘的劍，在身上裝好了翅膀和羽毛，沒有說上哪兒去就走了。
　　以后，早晨和晚上都是這樣。然而王后對烏鴉王又害怕，又愛慕，因為她知道烏鴉王力大膽大。
　　可憐的王后過得很無聊，可是她從未向人家說過。她常常一清早就帶了滿筐的食物，出外消遣。她在田野里跑著，穿過冰天雪地，一直跑到傍晚。
她從來沒有遇到過一個活人。
　　有一天早晨，她又這樣散步的時候，望見離開王宮很遠(yuǎn)的地方，有一座沒有積雪的高山。
　　她就朝著這座山走去。她爬上山去七小時之后，來到貼近洗衣池的一所破舊的小屋前。在洗衣池岸旁有一個洗衣婦在洗衣。她滿面皺紋，好象一張舊獸皮，皺紋老得象一條條小路。她一邊絞著一件煙灰般黑的衣服，一邊唱著：
　　“仙女呀仙女
　　你的衣服
　　還沒有洗好，
　　閨女還沒有來到。

　　仙女呀仙女�！�

　　王后說：“洗衣婦，你好。我來幫助你洗凈你煙灰般黑的衣服吧�！�
　　“可憐的女孩，謝謝你�！�
　　王后剛剛把衣服浸到水里，它就變成牛奶般白了。于是年老的洗衣婦又唱起來：

　　“仙女呀仙女，
　　你的衣服已經(jīng)洗好，
　　結(jié)了婚的閨女已經(jīng)來到。

　　仙女呀仙女�！�
　　洗衣婦唱罷，向王后說：
　　“可憐的女孩子，我已經(jīng)等了你好久。由于你的幫助，我的磨難完了。
你呀，可憐的女孩子，你還沒有嘗盡痛苦呢。你的丈夫曾經(jīng)忠告過你�？墒牵�那忠告一點沒有用，必然要遭到的事情，決不會錯過，現(xiàn)在，走你的路吧，你切勿回到這兒來，除非有一天你十分需要我。”
　　王后回到王宮里，每天每夜過著同樣的生活。自從烏鴉王在拉米埃森林旁綠人的屋子前和她結(jié)婚到現(xiàn)在，正巧過了七年還缺一天。王后想道：
　　“我的磨難日子就要完了。多一天少一天，沒有什么關(guān)系。今天晚上，我要知道知道烏鴉王是什么樣兒的。”
　　夜來了，王后在房間里點了一技燭火，把它藏得好好的，房間里看起來好象爐子里一樣黑。她這樣安排好，就躺著等候。午夜第一下鐘聲敲響的時候，傳來一個撲動翅膀的大響聲。是鳥鴉王回來睡覺了。王后聽見他象平常那樣脫下了翅膀和羽毛，躺到床上，把劍放在兩人中間，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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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后就去把藏起來的燭火拿出來，看看她的丈夫。他是一個象太陽那樣美的男子。
　　“天啊，我的丈夫真美��！”
　　王后拿了燭火挨近床去，想仔細(xì)地看看他，不留神讓一些燒燙的蠟燭油滴在丈夫身上。烏鴉王馬上醒了。
　　他說：“妻子啊，你給我，給自己，給我的人民造成了大不幸。明天，我們的磨難本該完了。我將是你真正的丈夫，象你現(xiàn)在所見到的樣子�？墒�，現(xiàn)在我必須離開你們了。那個用法術(shù)來害我的惡魔，他要我怎樣，我就得怎樣。可是事到如今，也無法挽救了，懊悔也沒有用了。我原諒你向我所做的壞事。你走出這所王宮吧，這里將有一些你不應(yīng)該看到的事情。走吧，但愿到處有幸運跟隨著你。”
　　王后哭著走出去。這時，用法術(shù)謀害烏鴉王的惡魔到了房間里，他用一根七百磅重的鐵鏈條把烏鴉王縛了起來，帶著他穿過了云層，就飛到海中孤島上的一座高山頂上。惡魔把鐵鏈條的一頭插入巖石里面，用鉛和硫磺把它封牢，做得比最好的鉗工還好。這樣安排好，他就吹了一聲口哨。馬上就跑出來兩只象牛一樣大的狼，一只黑得象煙灰，另一只白得象雪。白狼在白天看守烏鴉王，晚上睡覺。黑狼在晚上看守烏鴉王，白天睡覺。
　　“狼，你們好好地看守烏鴉王�！�
　　“主人，我們遵從你的吩咐。”
　　惡魔走了。烏鴉王孤單單地被縛住在海中孤島上的一座高山頂上，和兩只狼作伴。
　　在這件事發(fā)生的當(dāng)兒，王后已經(jīng)走出王宮。她走著走著，老是筆直地向前走去，滿眼都是淚水。她老是哭著，努力地往前走去，終于來到了沒有積雪的高山頂上，那里有洗衣他和年老的洗衣婦的破小屋。
　　年老的洗衣婦說：“可憐的女孩子，果真象我向你說過的那樣，你在遭殃了。忠告一點也沒有用處，必須要遭到的事情決不會錯過。從前你幫助過我，今天我必須報答你。噯，這里有一雙鐵鞋子，你穿了它可以去找你的那個被縛住在海中孤島高山頂上的丈夫。這里有一個背包，你要吃多少面包，里面就有多少。這里有一個水瓶，你要喝多少水，里面就有多少。這里有一把金刀。給你保護(hù)自己，你可以拿來割藍(lán)色草，那些是日日夜夜歌唱著的、鐵碰到它會破碎的藍(lán)色草。當(dāng)你的鐵鞋快要破的時候，你就能救出烏鴉王了。”
　　“洗衣婦，謝謝你！”
　　王后走了。
　　三天以后，她到了一個沒有晚上、不出月亮的國家，那里整天照著太陽。
她在那個國家里走了整整一年。當(dāng)她饑餓和口渴的時候，背包里和水瓶里都能大量供應(yīng)吃的喝的。當(dāng)她想睡覺的時候，她就躺在地上睡去。年終到了，她發(fā)現(xiàn)了連根都藍(lán)的草，藍(lán)得象麻花一樣的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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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后馬上抽出她的金刀。
　　藍(lán)色草說：“王后，不要用金刀來割我吧。我是藍(lán)色草，而不是日日夜夜歌唱著的、鐵碰到了會破碎的草�！�
　　王后收起了金刀，走了。
　　三天之后，她到了一個不分白天和黑夜、整天照著月亮的國家。她在那里走了整整一年。當(dāng)她饑餓和口渴的時候，背包里和水瓶里，都能大量供應(yīng)吃的喝的。當(dāng)她想睡覺的時候，她就躺在地上睡去。年終到了，她發(fā)現(xiàn)了連根都藍(lán)的藍(lán)色草，藍(lán)得象麻花一樣的草。
　　藍(lán)色草唱著：
　　“我是藍(lán)色草，我是日日夜夜歌唱著的草，我是藍(lán)色草，我是日日夜夜歌唱著的草。”
　　王后馬上抽出她的金刀。
　　日日夜夜歌唱的藍(lán)色草說：“王后，不要用你的金刀來割我。我是藍(lán)色草，我是日日夜夜歌唱著的草，而不是鐵碰到了會破碎的草�！�
　　王后收起了金刀，繼續(xù)趕路。
　　三天以后，她到了一個沒有太陽沒有月亮的國家，那里整天黑暗。她在那個國家里走了整整一年。當(dāng)她饑餓和口渴的時候，背包里和水瓶里都能大量供應(yīng)吃的喝的，當(dāng)她想睡覺的時候，她就躺在地上睡去。年終到了，她在晚上聽見歌唱：
　　“我是藍(lán)色草，我是日日夜夜唱著的、鐵碰到了會破碎的草。我是藍(lán)色草，我是日日夜夜歌唱著的、鐵碰到了會破碎的草。”
　　王后馬上抽出她的金刀，整夜朝著發(fā)出歌聲的地方走去。忽然，她的鐵鞋破碎了，因為她在藍(lán)色草上走著，在日日夜夜歌唱著的、鐵碰到了會破碎的草上走著。
　　王后拿金刀割掉了老是在歌唱著的草。
　　“我是藍(lán)色草，我是日日夜夜歌唱著的、鐵碰到了會破碎的草�！�
　　王后收起了金刀。
　　她在晚上繼續(xù)趕路，在荊棘里赤著腳走路，她走了很久很久。最后，黑夜完了，太陽升了起來。
　　王后到了大海的岸旁，到了一條小船的旁邊。
　　王后上了這條小船，在大海里航行。航行了七天七夜，她只看見天和水。
第八天，她來到一個島上，看見烏鴉王被縛住在一高山的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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