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卷一百九十二 列傳第一百一十七

　　◎忠義中

　　顏杲卿春卿 賈循隱林 張巡 許遠(yuǎn)南霽云 雷萬春 姚訚

　　顏杲卿字昕，與真卿同五世祖，以文儒世家。父元孫，有名垂拱間，為濠州刺史。杲卿以蔭調(diào)遂州司法參軍。性剛正，蒞事明濟(jì)。嘗為刺史詰讓，正色別白，不為屈。開元中，與兄春卿、弟曜卿并以書判超等，吏部侍郎席豫咨嗟推伏。再以最遷范陽戶曹參軍。安祿山聞其名，表為營田判官，假常山太守。

　　祿山反，杲卿及長史袁履謙謁于道，賜杲卿紫袍，履謙緋袍，令與假子李欽湊以兵七千屯土門。杲卿指所賜衣謂履謙曰："與公何為著此?"履謙悟，乃與真定令賈深、內(nèi)丘令張通幽定謀圖賊。杲卿稱疾不視事，使子泉明往返計(jì)議，陰結(jié)太原尹王承業(yè)為應(yīng)，使平盧節(jié)度副使賈循取幽州。謀泄，祿山殺循，以向潤客、牛廷玠守。杲卿陽不事事，委政履謙，潛召處士權(quán)渙、郭仲邕定策。時真卿在平原，素聞賊逆謀，陰養(yǎng)死士為拒守計(jì)。李憕等死，賊使段子光傳首徇諸郡，真卿斬子光，遣甥盧逖至常山約起兵，斷賊北道。杲卿大喜，以為兵掎角可挫賊西鋒。乃矯賊命召欽湊計(jì)事，欽湊夜還，杲卿辭城門不可夜開，舍之外郵;使履謙及參軍馮虔、郡豪翟萬德等數(shù)人飲勞，既醉，斬之，并殺其將潘惟慎，賊黨殲，投尸滹沱水。履謙以首示杲卿，則喜且泣。

　　先是，祿山遣將高邈召兵范陽未還，杲卿使匋城尉崔安石圖之。邈至滿城，虔、萬德皆會傳舍，安石紿以置酒，邈舍馬，虔叱吏縛之。而賊將何千年自趙來，虔亦執(zhí)之。日未中，送二賊。杲卿乃遣萬德、深、通幽傳欽湊首，械兩賊送京師，與泉明偕。至太原，王承業(yè)欲自以為功，厚遣泉明還，陰令壯士翟喬賊于路。喬不平，告之故，乃免。玄宗擢承業(yè)大將軍，送吏皆被賞。已而事顯，乃拜杲卿衛(wèi)尉卿兼御史中丞，履謙常山太守，深司馬。即傳檄河北，言王師二十萬入土門，遣郭仲邕領(lǐng)百騎為先鋒，馳而南，曳柴揚(yáng)塵，望者謂大軍至。日中，傳數(shù)百里。賊張獻(xiàn)誠方圍饒陽，棄甲走。于是趙、鉅鹿、廣平、河間并斬偽刺史，傳首常山。而樂安、博陵、上谷、文安、信都、魏、鄴諸郡皆自固。杲卿兄弟兵大振。

　　祿山至陜，聞兵興，大懼。使史思明等率平盧兵度河攻常山，蔡希德自懷會師。不涉旬，賊急攻城。兵少，未及為守計(jì)，求救于河?xùn)|，承業(yè)前已攘殺賊功，兵不出。杲卿晝夜戰(zhàn)，井竭，糧、矢盡，六日而陷，與履謙同執(zhí)。賊脅使降，不應(yīng)。取少子季明加刃頸上曰："降我，當(dāng)活而子。"杲卿不答。遂并盧逖殺之。杲卿至洛陽，祿山怒曰："吾擢爾太守，何所負(fù)而反?"杲卿瞋目罵曰："汝?duì)I州牧羊羯奴耳，竊荷恩寵，天子負(fù)汝何事，而乃反乎?我世唐臣，守忠義，恨不斬汝以謝上，從從爾反耶?"祿山不勝忿，縛之天津橋柱，節(jié)解以肉啖之，罵不絕，賊鉤斷其舌，曰："復(fù)能罵否?"杲卿含胡而絕，年六十五。履謙既斷手足，何千年弟適在傍，咀血噴其面，賊臠之，見者垂泣。杲卿宗子近屬皆被害。杲卿已虜，諸郡復(fù)為賊守。

　　張通幽以兄相賊，譖杲卿于楊國忠，故不加贈。肅宗在鳳翔，真卿表其枉，會通幽為普安太守，上皇杖殺之。李光弼、郭子儀收常山，出杲卿、履謙二家親屬數(shù)百人于獄，厚給遺，令行喪。乾元初，贈杲卿太子太保，謚曰忠節(jié)，封其妻崔清河郡夫人。初，博士裴郡以杲卿不執(zhí)政，但謚曰忠，議者不平，故以二惠謚焉。逖、季明及宗子等皆贈五品官。建中中，又贈杲卿司徒。初，杲卿被殺，徇首于衢，莫敢收。有張湊者，得其發(fā)，持謁上皇。是昔見夢，帝寤，為祭。后湊歸發(fā)于其妻，妻疑之，發(fā)若動云。后泉明購尸將葬，得刑者言，死時一足先斷，與履謙同坎瘞。指其域得之，乃葬長安鳳棲原。季明、逖同塋。

　　泉明有孝節(jié)，喜振人之急。既為承業(yè)所遣，未至而常山陷，故客壽陽。史思明圍李光弼，獲泉明，裹以革，送幽州，間關(guān)得免。思明歸國，而真卿方為蒲州刺史，令泉明到河北求宗屬。始，一女及姑女并流離賊中，及是并得之，悉錢三萬贖姑女還，取貲復(fù)往，則己女復(fù)失之。履謙及父故將妻子奴隸尚三百余人，轉(zhuǎn)徙不自存，泉明悉力贍給，分多勻薄，相扶挾度河托真卿。真卿隨所歸資送之。泉明之殯父，與履謙分柩，護(hù)還長安。履謙妻疑斂具儉狹，發(fā)視之，與杲卿等，乃號踴，待泉明如父。肅宗拜泉明郫令，政化清明，誅宿盜，人情翕然。成都尹舉其課第一，遷彭州司馬。家貧，居官廉，而孤藐相從百口，飦鬻不給，無慍嘆。居母喪，毀骨立。其行義，當(dāng)世以為難。